至於‘紅煞’則是婚禮當天意外橫死的新娘,尤其是夏國古時的婚宴,新娘常覆紅衣紅蓋,鋪滿一屋子的紅燭窗紙,鼓吹喜樂敲鑼打鼓;


    這對於代嫁的年輕女性來說,是幸福而莊重的一刻,她們滿懷著開啟人生新篇章的期待,可在下一刻當場橫死。


    因為是結婚這樣的大喜之日死掉的,並且是橫死,所以‘紅煞’也稱‘喜喪之鬼’;


    怨氣極重,撞上極凶。


    是兩煞之中更為凶險的一環。


    尋常兩煞相遇,需要避讓,或是主動避讓的都是‘白煞’一方。


    除此之外,兩種‘凶煞’雖然都是生前含冤而死的鬼所化,但形成方式也有很大區別。


    前者水鬼多為意外溺亡,或是被人謀害。


    但後者‘喜喪之鬼’除了天降橫禍,自然而亡,還有一種凶上加凶的殘忍手法可以人為造出‘紅煞’。


    據茅山經記載,古時有玄師術士為謀求金銀財寶,常常為帝王將相或是達官顯貴們出謀劃策;


    生前為他們置辦風水擺件,死後替他們修陵造穴,其中最為隱秘的一行便是‘守墓術數’。


    為了滿足這些將相之人守住穴墓,不被盜墓賊掘走陪葬品破壞屍體的願望,設立各種機關大陣,琉火封層僅是‘守墓術數’中較為柔和的一種。


    更為陰損的招數,便是以‘煞’鎮墓。


    ''喜喪之鬼’就是茅山經中記錄的最凶的‘煞’鬼,用於給身世顯赫之人陪葬守墓。


    準備做法的玄師術士會提前在附近挑好一家平頭百姓,挑選的標準首先是這家人有年齡相近,閨中待嫁正在相看人家的女兒。


    其次這女子要品貌上佳,要和相看的對象情投意合,家世相當……


    種種條件相符之後,這個年輕女孩兒便會滿懷期待,等著嫁入夫家。


    舊時嫁娶時,出嫁的女兒要學女紅,要會針線手工,普通人家的待嫁女子會提前幾個月到半年便開始為自己縫製嫁衣。


    一針一線的針腳中,都是她們對婚姻的期待和羞怯。


    而這種期待和羞怯,會在她們結婚的當天達到頂峰。


    從影影綽綽的轎簾縫隙,她們能看到外麵迎親的隊伍人聲鼎沸,能聽到旁邊的鼓樂隊伍齊鳴,丈夫騎著高頭大馬將她帶入新的家庭,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而這一切早就在術士所謀劃的一環中。


    就在這一天,提前安排好的各種‘意外’會接連出場。


    幹脆利落些的就找個壯漢死士,衝進迎親的隊伍裏直接闖入喜轎,手持尖刀利器對著驚恐無比的年輕女人揮刀亂刺,刀刀致命,血濺轎中浸滿喜服。


    但這樣簡單粗暴的手段有失手的可能性,為了萬無一失,有些更為心狠,草菅人命的術士,會直接在迎親的路上做手腳,布下殺陣。


    走到陣法位,整個迎親隊伍連同一隊新人,都可能被忽然塌陷的地麵,兩旁轟然倒塌的石碑柱子砸得血肉模糊。


    婚宴場變為人間地獄。


    從大喜之情陡然轉化為大悲,並轉化為‘喜喪之鬼’的紅煞往往會因怨氣太重,為六道之外不可超生,被術士捉入墓穴以陣法壓製後,更為怨氣衝天。


    隻要有盜墓賊破開此墓,除非是大術士者,基本都無人能生還。


    因著此術過於陰損,被茅山列為邪術,旁門左道,禁止使用。


    至於‘紅白撞煞’,就是布下陣法讓兩種凶煞同時出現,更是大凶之兆,所以才被列為不可觸碰的禁術。


    此時顧之桑和晏承所遇到的凶陣,就是如此。


    隨著哀樂和喜樂聲交錯齊鳴,聲音越來越近,他們能感覺四周的空氣越來越冷,並且開始泛著濕濕的粘稠水汽。


    從哀怨的唱聲中,漆紅小轎的一邊薄紗被吹開半邊,露出裏麵端坐其中,神情哀怨的‘喜喪之鬼’。


    它披著鳳冠霞帔,沒有蓋蓋頭,一張麵孔白如覆雪,兩行血淚才漆黑的眼眶中流了出來,帶著怨懟陰森,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兩旁抬轎的和鼓樂的陰魂要麽頭顱癟爛,要麽半邊臉血肉模糊,明明笑著唱著,但唱詞卻十分陰間。


    聽了兩句,顧之桑大概聽明白了。


    這些‘紅煞’鬼是在唱臨死前的遭遇。


    它們是在歡歡喜喜去送親的路上,經過一座拱橋時遇了難。


    那座橋點橋體從中間斷開,直接傾塌,當場把就在斷裂口上的送親隊伍和新娘子摔到了橋底;


    不斷砸落的巨石和碎磚把他們的身體砸得稀巴爛,連帶著在橋上看戲的百姓們和小孩子都一同葬身在斷橋下。


    現場紅白一片,滿眼望去都是殘肢肉泥。


    眼瞧著兩波陰魂不斷逼近,這一刻晏承無比懊悔,為什麽自己因為抗拒玄門之人和這些術數,就一直沒有學點什麽傍身技能。


    如今遭遇大難,還要顧之桑分心來保護他。


    晏承問道:“我們往哪跑?”


    顧之桑橫起桃木劍,與頸間平直,劍的刃麵直對著不斷逼近的紅轎,聞言輕輕搖頭說道:


    “沒有用,這是針對你我二人布下的凶陣,我們位於紅白雙煞的對衝點,已經被它們盯上了,逃是逃不掉的,隻能破陣。”


    水鬼‘白煞’雖能短暫上陸,但仍因身上的束縛和孽障無法去地府輪回。


    被‘白煞’纏上的後果,就是被捉去當替死鬼,被水鬼塞入橫木上的抬著的棺槨中一直被送入湖泊中。


    在棺槨徹底進入水裏,棺中空間和空氣完全被水液填滿之前,若是棺中人都沒能掙開逃走,就會徹底被溺死其中,成為無法轉世的替死鬼。


    屆時水鬼會頂替被害人的輪回機會,而替死的被害人又會成為新一任的‘白煞’水鬼,等待下一次尋找替死之人。


    ''喜喪之鬼’也是同理。


    它不能入六道輪回,自然也要找替身‘替嫁’。


    被塞進紅轎中的人若是不能逃離,就會以活人肉身之軀,被送入陰曹地府。


    進了地府,軀殼就會化為枯骨再也走不出來了,轎子裏隻會剩下一個被禁錮的幽魂。


    顧之桑咬破指尖,將指尖溢出的精血提手點在身後晏承的額前,劃了一道細細血線。


    登時本就緋衣如火,麵如冠玉的青年更多了幾分瑰色,襯著幽幽夜色活像地府中的豔鬼。


    晏承怔住時,顧之桑聲音平穩而嚴肅:


    “接下來我同你說話你要牢牢記住,若今日遭遇‘紅白撞煞’之人隻有我一個人,那我定然直接破陣,先殺一鬼再斬另一邪祟,但現在是你我二人被雙煞對衝,你就成了我不得不顧及的弱點。


    一旦我先行使出殺招,另一煞爆起的索命凶氣你擋不住,必死無疑。”


    晏承聽了臉上愧色更濃:“抱歉,是我拖你後腿了。”


    “你還是不要管我了。”


    顧之桑微微挑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說完。”


    “第一種硬碰硬行不通,那就一一化解,這兩波凶煞無非都是同一個目的:找替死鬼。又因為形成此處‘地府’的那個女鬼便是幕後指使者,所以它不可能讓你被水鬼困死湖中,你隻會被撞進紅轎裏送進地府,被抬到那女鬼的身邊同它成親。”


    那女鬼想要的是晏承‘鬼王轉世’的體質。


    就算他因撞煞肉身化為枯骨,魂魄也是‘鬼王’,並不影響和它結親。


    至於顧之桑這個不識趣的‘搶親’嘍囉,會被撞入棺中。


    雙方凶煞都得到了替死之人,自然會心滿意足離開,那麽雙煞就會化解為單一的凶煞。


    也就是說顧之桑隻要破開水鬼‘白煞’,便能脫身。


    她看著晏承的眼睛說道:“我用含有我魂力的精血,封鎖住了你的肉身的‘天庭’和‘命門’,這樣一來能封鎖住你身上的活人氣息,就算你被抬入地府,也能靈魂軀殼合一,短時間內不會被地府的陰魂發現你是個活人,肉身也不會被陰氣腐蝕。”


    “你隻要保證我的指尖血不被蹭掉,能在地府安然度過最少一天的時間不被侵蝕,隻要我破了‘白煞’就去找你,我保證會在這一天的時間裏,將你從下麵帶回來。”


    說著顧之桑的神情又冷了幾分,“就算你到時候已經被結了陰親,我也能把這份強扭的孽緣橫刀斬斷!”


    分明是要去涉險,甚至有可能要和女鬼結親變成鬼魂,但晏承不僅沒有恐懼,疏離的眉眼反而軟了下來。


    他‘嗯’了一聲,緩聲道:“我相信你。”


    頓了一下又道:“桑桑你要注意安全。”


    兩句話的功夫,那陰氣森森的紅白雙煞已經近在眼前。


    一邊是悲戚的嗩呐聲,另一邊是喜慶的敲鑼打鼓,幾乎要將兩人的耳膜震破,那紅白雙方的陰魂也近在咫尺,或慘白,或血肉模糊的鬼臉帶著森森惡意。


    “不要害怕。”


    顧之桑的聲音完全被鬼魂的戚嚎聲蓋過,下一秒她便感覺到一股森涼的陰氣直接撞入軀殼,天旋地轉間她整個人都砸入一架漆黑逼仄,四四方方的長盒子中。


    四周的鼓樂聲一下變得沉悶。


    她知道自己在水鬼抬著的棺材中。


    這時晏承也應該被撞入了轎中,代替走上送嫁之路的‘喜喪之鬼’被抬入地府。


    棺材縫中濕漉漉的都是水漬。


    顧之桑躺在其中,手中握著的桃木劍從未脫手。


    她能感覺棺材被掉了個頭,應該是轉化了方向,外頭喜喪隊伍的鼓樂聲越來越小,反而是水鬼的隊伍似是因為找到了替死鬼,而格外愉悅。


    棺材一飄一跳,樂聲隱隱有變換。


    在樂聲之下,顧之桑還聽到了外頭的竊竊私語聲,似是有前來看戲,看水鬼捉替身的陰魂在同水鬼交談。


    等到棺材裏的水汽越來越重,並且樂聲愈發淒婉,她便知道‘白煞’的隊伍應該已經到了水塘附近,準備沉棺了。


    就在棺槨被砸到水裏,四麵八方的刺骨湖水開始沒過棺材底,往棺材縫隙裏滲入時,漆黑棺中忽然發出一道動靜。


    隨著一抹淡金色的光芒從棺材板的縫隙中溢出,下一秒隻聽‘砰’的一聲巨響,整個棺槨從內裏被一股大力直接破開,棺木被炸得粉碎,向著四麵八方崩裂。


    岸邊已在慶祝,或是圍觀的鬼魂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破棺而出的顧之桑便直接踩著水麵上的碎棺木縱身一躍。


    她眼底有金色波紋閃溢,手中看似平平無奇,表麵甚至坑坑窪窪的木劍恍若利器。


    隨著‘殺鬼咒’的術數加持,從上而下劈落的木劍直接橫切著目瞪口呆,麵色煞白的水鬼的上半身,削斷的肩頭剛一落地,便散成顆顆魂光宛如螢火。


    顧之桑反手又是一劍,連殺兩鬼。


    劍花一轉收在身側,她麵帶霜色定定盯著四周的鬼物。


    就在她又要念出‘殺鬼咒’,準備一番惡戰時,鬼群中跑來看戲的某路人鬼看清了她的麵孔,頓時臉色大變兩股戰戰。


    “顧,顧使者?!”


    顧之桑:?


    聽到熟悉的稱呼,麵帶凜然殺氣的顧之桑神情微頓,視線挪到發出呼喊的鬼魂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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