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屋子裏這麽站著有些別扭,於是她先坐到了床上,把繡著鴛鴦的大紅被子打開,蓋在了腿上。


    等了一陣子,門外靜悄悄的,依然沒聽見有一丁丁的腳步聲。


    當——


    外屋的掛鍾響了。


    她撩開杯子,走到門邊,正打算推開門看看。


    剛剛還貼著牆的林子江,刹那間啪一聲猛的朝著門口,好像櫃子倒了一般,直挺挺地從外麵栽了下來。


    “呃。”冷諾驚愕到嗓子裏喊不出聲了。


    “叫、叫人、快……”林子江隱約模糊地說了句。


    可一個人好好的,突然就這麽倒了下來,冷諾卡著嗓子滿臉都是恐懼,此時她真沒聽懂倒在地上的林子江在說什麽。


    隻是覺得這個人,晚上還是喝紅了的關公臉,此時突然卻臉上煞白的像個幽靈。


    “阿寬,求你、叫、叫林寬!”


    說著,林子江伸出手艱難地砰到了門口三角桌子的一條腿,一推。


    砰!


    桌子上的花瓶掉了下來,又是一聲脆響。


    冷諾這才注意到,她腳邊的林子江已經渾身顫抖,開始癲癇了。


    第4章 六姨


    “爸,六姨,我來了。”聲音急促。


    不等冷諾反應過來,樓上飛奔下來的林寬已經闖了進來。


    冷諾躲無可躲,一條白色絲綿底褲的下半身,就這麽映在了推門而入,林寬的眼簾裏。


    站在對麵的林寬,也一時愣住了:眼前的少女,隻半身紅襖,白裏透粉的臉蛋此時燒的通紅。


    林寬趕緊低了頭,回避了少女的目光。


    而此時地上□□著的林子江已經渾身癲癇,林寬剛剛在幫林楓洗澡,渾身還濕漉漉的。隻抬手把出屋門時倉促披著的運動服一把塞給了冷諾,“得罪了,我得留下。我爸恐怕腦溢血了。”


    冷諾抓著塞過來的上衣,驚恐慌亂中隻能先蓋住了腰身。


    蜷縮著又退後了一步,才抬起頭注意到了這個把她喚作六姨的林寬。


    此時,把運動服塞給了冷諾的林寬隻身一件灰色背心。


    後麵看去,肩胛骨兩側幾塊兒她叫不上名字的肌肉線條清晰,隨著兩隻手動作敏捷而來回變換。


    在一陣劈裏啪啦聲響過後,躺在地上的林子江——已經被他的兒子抽掉了皮帶,扯開了西裝,敞開了衣衫,四仰八叉的渾身還在抽搐著。


    “過來幫把手。”林寬聲音嘶啞粗暴。


    冷諾低垂了眼睛,避開了林寬突然回過頭的目光。


    她點點頭,很快明白了林寬讓她做的隻是換個手,一手按住銀白發髻,一手塞在抽搐的嘴裏。


    鬆開了手的林寬,轉身從身後抽屜裏去了幾片白色藥片,掰碎了,一把抓住了冷諾的手腕,把白色的藥粉送到了林子江的嘴裏。


    抓住這隻細瘦的手腕,隻是為了固定讓父親張開嘴,以防抽搐誤傷咬到舌頭。


    可是這隻手太涼了,林寬像是被冰到了,轉瞬甩開了冷諾的手。


    “你、你在幹什麽?”畫麵實在詭異,想想車上的父子對話,又想起書裏開篇就介紹過,林寬是個養子,冷諾顫抖著擠出了聲音。


    “救人。我是個大夫,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林寬聞聲依舊按著父親,隻半抬起眼睛,深邃的眼眶,疊起的眼皮,大半眼白,幽暗紅色婚房裏,看著著實有些滲人。


    林寬回答的簡單潦草,因為此時他需要屏氣凝神,才能全力以赴搶救他的父親。


    腦溢血的急救措施,臨床多年的林寬早已熟記於心,可此時心跳加快,手腳開始慌亂。不能再等了!


    半分鍾不過,林寬已經背起了林子江,“自己穿好衣服鎖好門。”


    隻留下了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人便飛奔著奪門而出。


    之後便是這個年代不多見的發動機啟動的聲音。


    這是去醫院了吧,冷諾聽見麵包車遠去,才站起身打開帶來的常用衣服,換了條藍布褲子。


    轉身看看這空曠的緋紅婚房裏,新婚之夜昏暗的一盞白熾燈也忽閃起來。


    冷諾站起身,回憶起84年,還是個送電還不穩的年代,冷靜地走過去擰了擰牆壁上的白織燈泡,屋子裏又亮了。


    借著一絲燈光,冷諾才從剛剛的驚悚中微微緩了過來,一夜未合眼又是一整天的疲憊,酒精的麻痹下,迷迷糊糊中竟坐在床邊睡了過去。


    砰砰砰!


    一陣急促猛烈的敲門聲把冷諾從短暫的休息中吵醒了。


    該是林寬父子從醫院回來了吧,冷諾揉揉眼睛沒多想,趕緊起身去撥開了插銷打開了門。


    嗙!


    剛剛拉開了門縫,一扇木門便被從外麵被猛地推開了。


    窗外依然是一片黑寂,屋子裏白熾燈又好巧不巧在這個時候閃了起來。


    站在冷諾麵前的不是林子江,也不是林寬,而是個滿臉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身段削瘦,臉上棱角突出,頭發蓬亂的蓋過了眉毛,隻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如雪夜的獨狼,跟著閃爍的白熾燈一起發出幽暗的光。


    冷諾倒吸一口涼氣,驚悚之中,連著倒退了幾步。


    然而,更讓冷諾驚嚇的並不是這個男人的容貌,而是他雙手臂間,帶著一副沉重的枷鎖。


    不,並不是常見的枷鎖,隻是一串沉重的黑色鐵索鏈子。


    冷諾待要再去關上門,男人已經鐵索鏈子一甩,把門完全敞開了。


    雙腳已經跨進了門檻,跟踉蹌著退了幾步的冷諾近的似乎差點兒能貼上鼻尖。


    “你是誰?”冷諾的聲音有些抖。


    “我是誰?哈哈哈。”男人一張嘴竟肆意大笑起來。“都說我瘋。你才是瘋丫頭。闖進我們家,還敢問我是誰?丫頭,你是誰?”


    說著話,男人步步逼近,冷諾一直退到了床前,已經退無可退。


    不過這句話,倒是讓冷諾一下子想起來了,林子江有三個兒子,林寬排行老二,那眼前這個人就是林子江的大兒子了——有些瘋癲。


    正是她的未婚夫了。


    回憶書中的林子江的確有個叫林楓的大兒子。


    林楓性格誌向都受父親影響最大,心無旁念的選擇了建築師的職業。


    風裏來雨裏去的十幾年跟著林子江在建築工地跑前跑後。


    可是,就在林達從公社獨立那一年,林達集團名義下的隧道塌方了。


    而林楓就成了這一場事故裏唯一的全權責任人。


    之後不久,建築界裏便沒了林楓的任何聲跡。


    又過了些歲月,謠傳林楓就是個先天精神病,是林家的瘋子。


    冷諾正尋思著眼前的林楓,腳後跟一磕,撞上了床腿,身子一歪坐到了床上。


    但她立即穩了穩神,仰著臉,用最簡單易懂的話,一本正經地告訴他,“我,是你、是你……”


    可後麵這句是你的未婚妻卻好像哽咽在嗓子裏的魚骨,怎麽也吐不出來了。


    “是你的六姨。”冷諾吐了口氣,輕聲給自己換了稱呼。


    不知道是冷諾的聲音太冰冷無情了,還是太突然了,眼前的男人竟然貼著床邊站得筆直,不動了。


    可不過片刻。


    男人猛地抬起手唰一下子捏住了冷諾的下巴,“瘋丫頭,什麽叫我的六姨。我隻有五姨。你應該編點兒別的。”


    說著,把冷諾的臉硬掰了起來。


    冷諾還沒被人這麽拿捏過下巴,一股火上來了,用力一抬胳膊,打落了男人的手,“瘋子,滾!”


    這幾個字好像觸及了眼前這頭一直休眠的野獸,刹那間,男人雙手伸過來拖著鏈子掐住了冷諾細瘦的脖頸,“瘋了,你們才瘋了。為什麽是銅管……”


    冷諾雙手掙紮著試圖擺脫開這雙枯瘦的手,聽不懂他瘋言瘋語在說什麽,這會兒呼吸也困難了。


    聲音重複著如獅吼,冷諾的耳邊已經開始嗡嗡耳鳴。


    腦子一片空白,她隻好本能地勉強回答:“銅管、抗腐蝕、……”


    掐在冷諾脖子上的手,力度鬆了些,剛以為有個緩和的機會。


    轉瞬間,男人單膝跪在了床上,胳膊肘一推,依舊掐著冷諾的脖子把人按在了床上。


    這個姿勢讓冷諾不顧一切沙啞的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滾、滾開……”


    被掐的大腦缺氧窒息,已經再喊不出一個字來了。


    可冷諾不甘心,她強忍著睜開眼睛瞪著這個喪失了心智的瘋子,抬腳用力一踢——


    噗。


    隻一聲悶響,還掐著她的男人便往旁邊一栽,跌到了床下。


    不知什麽時候,林寬回來了。


    原來剛剛是他在林楓的後頸用側手掌猛擊了下。


    “大哥,你看不出這是婚房麽。你在幹什麽?”林寬的語氣並沒太多責怪,他伸手拉起了地上的大哥。


    “阿寬,你什麽時候討了這麽漂亮的老婆?”林楓捂著脖子坐在地上卻不肯起來。


    “我不會在大哥前麵娶親的。這是——冷諾。咱們先喊她六姨吧。”林寬說話間一直低垂著眼皮,好像眼裏隻有他那個大哥,沒注意到床上的冷諾。


    這種狀況,林寬沒辦法告訴大哥冷諾是爸給他討的老婆,他不知道林楓能不能理解。


    所以幹脆也順著父親的叫法,把冷諾介紹成了“六姨”,外人聽著不過像叫喚一個保姆。


    “哈哈。六姨?五姨呢?”林楓又徑自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嘻哈了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嫁進年代文裏成了祖國棟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文不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文不值並收藏嫁進年代文裏成了祖國棟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