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對。


    很細微的不對,杭司感覺到了,陸南深聽出來了。至於薑愈,他聽出來的並不多,甚至覺得無傷大雅。


    音準的問題。


    單聽小提琴部分的話沒什麽影響,但放到整體的樂章中就能聽出端倪。當然,是陸南深聽出了端倪。


    薑愈說,“有很大差別嗎?”


    這個問題都不用陸南深回答,杭司就開口了,“一點點的音準問題都不能有。”她是小提琴首席,連她都出現了音準問題,那讓樂團裏的其他人該怎麽看她?


    而且自打決定加入d樂團後,杭司其實沒少悄悄查陸南深的消息,作為樂團的靈魂人物,樂手們心中的音樂之神d先生,那可是極其苛刻的存在,別說音準這樣重大的問題了,哪怕進錯一個節奏點都是不行的。


    2群裏的那些老人,平日裏挺喜歡吐槽陸南深的。說他看著一副陌上公子不染塵世、純綠色無汙染公然無害的模樣,實則是個魔鬼。


    “就是你不能錯一點,哪怕是手滑一下弄錯了半個音他都能聽出來,就算混在一堆樂器裏演奏,但凡有出錯他都能聽出來。”


    “黑臉的時候可嚇人了,誰敢在他麵前出錯啊。”


    “沒錯,真不知道d先生的耳朵是怎麽長的?怎麽那麽細微的錯誤都能聽出來?”


    老人們甚至還跟杭司和薑愈講了一件事。


    話說之前有名風琴手在合奏的時候進慢了拍子,就慢了那麽一點點,照理說台下觀眾是聽不出來的,甚至換做其他樂團也不會太較真,也不是全程慢到底。可陸南深在眾多樂器的合奏中就聽出了風琴手的問題。


    那名風琴手相當有才華,而且音樂天賦極高,自然是不承認自己的問題,而且他也認為自己並沒有進慢節奏。結果每場排練中陸南深都是全程有錄音的,他給了風琴手機會,讓他自己去回聽。


    那風琴手回聽了,卻沒找出問題來。陸南深問他,你是沒聽還是聽不出來?


    風琴手一口咬定說自己聽了,但沒認為自己有問題。陸南深在音樂和演奏上是個絕對較真的人,幹脆將風琴的音軌抽離出來,讓風琴手去聽。


    還真是找到了問題所在,但就那麽一點點的小錯誤。風琴手麵子上掛不住,跟陸南深說隻是無心之失,這點錯誤在整個大合奏中並不重要。結果就因為風琴手的這句話,陸南深便讓對方離開了樂團。


    “要的是態度。”老人在群裏說,“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原則性的錯誤不能犯,就是不能用錯誤的演奏方式來糊弄觀眾,卻不承認這是個問題。”


    杭司是肯定陸南深的做事原則,所以在剛剛的演奏中她才極為不滿意。薑愈擔心陸南深會毒舌黑臉,忙幫杭司找補原因。“你現在演奏上就算有問題也正常,你還沒徹底脫敏,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他目光往杭司手裏的小提琴上一落,“這不是把臨時琴嗎,肯定不如專業的,說不定就有音準問題。”


    之前那把小提琴被杭司給砸了,陸南深立即弄了把練習琴來別墅。練習琴肯定是有諸多問題的,畢竟不是自己的琴使的得心應手。


    可杭司不接受薑愈為她找的“開脫”理由,她搖頭說,“琴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我自己。”


    薑愈聞言後有點著急,這怎麽還總打擊自己呢?他下意識去看陸南深,生怕他臉色不對勁。


    不想陸南深竟說了跟薑愈同樣的“理由”,“杭杭你也別太著急,練習琴會有練習琴的問題,也不一定是你的問題,放輕鬆。”


    薑愈在這頭都聽傻了。


    這是群裏老人口中的冷麵毒舌d先生?跟他聽到的完全不一樣,這不還幫著杭司找理由呢。


    杭司的臉色卻十分不好看,她搖頭,一時間顯得很沮喪,“是我的問題,南深,我的耳朵是有問題的,我根本完成不了高聽力的樂器演奏。”


    這也是為什麽小提琴訓練年齡要早於其他樂器的原因,小提琴對於聽力有著極高的要求,相對其他樂器來說就更加苛刻。杭司痛苦道,“我現在的耳力能力根本完成不了魂頌,南深,我沒你想的能力那麽強。”


    從重新拿起小提琴的那刻起,杭司對自己就充滿了挫敗感。她兒時音樂的天賦和對音樂的喜愛,都隨著一場場慘痛的經曆折戟沉沙。她像是隻鬥敗了的公雞,看著雄赳赳氣昂昂,實則內心空洞成竹。


    陸南深先是由著她沮喪和自我否定,也沒再急著下定論。就耐著心坐在她身旁,抬手輕撫她腦袋的時候嘴角含笑,似乎這一切在他眼裏都算不得重要的事。


    良久後陸南深才說,“你聽力有影響這是事實,但全程我都聽下來了,你的問題更多還是出自拉琴時的不自信上,這還是跟你高敏體質有關。杭杭,整首魂頌有多長、有多少篇章你很清楚,整曲上下你的音準沒出大問題,這已經很難得了。細節是需要時間來細摳的,你要給自己,也要給我時間。”


    杭司抬眼瞅著他,眼眶微紅,讓人乍一看就跟隻可憐的小貓似的。“給你時間?”


    “我是樂團的負責人,又是魂頌的創作者,更是你的老師,你練不好我的曲子這是我的責任,怪不到你頭上,另外,”陸南深邊拍著她的頭邊說,“薑愈的話的確沒毛病,這把琴誰都拉,琴弦鬆動也會影響音準,你的訂製琴已經在做了,別焦慮。”


    杭司覺得窩心,是她不夠好,怎麽能怪他呢?而且,還有訂製琴嗎?見她眼神疑惑,陸南深笑說,“作為d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總該有一把屬於自己的琴吧。”


    杭司是激動,但同時也覺得更愧疚了。


    薑愈在旁聽著這番話心裏可不是滋味,嘟囔了句,“我還是首席大提琴手呢。”


    都沒我的訂製琴。


    這話他發誓真就是小聲嘟囔的,不想陸南深慢悠悠回了句,“你自己沒錢訂製嗎?”


    薑愈真是服了。


    既然被聽見,那他也不想遮著藏著,笑道,“這不公平啊,同樣是首席,她有訂製我沒有?”


    陸南深不緊不慢地回了他這個問題,“她有訂製琴是因為她有男朋友,你要不也使使勁先把單身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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