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穀裏陸南深遇上一個人,來勢洶洶,都恨不得是奔著要自己命來的節奏。但他心裏清楚,對方要真想要他的命,當時隻要把石子換成刀就可以了。


    他跟陸北辰講了在死亡穀的那段經曆,講述的時間不長,從那個神秘人出現到離開。整個過程陸北辰都在很安靜地聽,可實際上後背都在陣陣發涼。


    雖然已經聽得很明白了,但陸北辰還是想確定一下,於是就問他,“他出現的時候你絲毫沒有聽見?”


    “沒聽見。”


    “石子打過來也沒聽見?”


    “沒聽見。”


    這就是陸北辰背後發涼的原因。


    陸南深的聽覺非常了得,用“靈敏”二字來形容他的聽覺都是低估,有人說他有狼的聽覺,可他的聽覺最強悍的不是在於聽得有多遠,是他聽得赫茲範圍有多廣。


    換言之,聲音的遠近對他來說是小兒科,能被他耳朵聽見的聲音,有很多是正常人聽不到的聲音。


    所以,一個人由遠及近的走來,或者說一枚石子橫穿空氣打過來,等等這些聲音對於陸南深來說都是小兒科。


    與此同時,陸南深也想不通這點。


    “我雖然視力不佳,但我戴著隱形眼鏡呢,看得很清楚,不是幻覺。”陸南深強調。


    陸北辰想了想又問他,“除了死亡穀之後呢,你還有沒有見過那個人?”


    倒是沒有了。


    而且之前也沒見過,在死亡穀裏是第一次見,卻有警告之意。


    他隱隱覺得那人口中的ta或許跟杭司有關。關於這個推測沒有任何證據,隻是出於他的直覺。


    實際上他也在暗自觀察杭司,發現從她回來到現在並沒什麽神神秘秘的人找過她,雖然她跟左鄰右舍甚至老街的人都很熟悉,可她的交際網似乎很簡單,大多數都喜歡自己待著。


    又或者是說年柏宵?


    但年柏宵身上沒什麽秘密,是個清清爽爽又坦蕩磊落的大男孩。


    再往前就是獵豹他們一群人,但陸南深並不覺得係神秘人跟他們有關。


    眼前的茶都涼了。


    茶室涼爽,幾輪茶就這麽安頓不飲也就沁了涼氣進來。陸北辰喝不慣涼茶,執杯微微一傾斜,杯中茶倒掉了,這個過程裏他始終在思考。


    良久後才說,“如果排除幻覺的話,隻有兩種情況你可能聽不到。”


    陸南深看向他,清朗眉梢染上傾聽的欲望。


    “一種情況,他是鬼。”


    陸南深真的就在認真地聽,聞言這話一愣,“啊?”


    “開玩笑。”陸北辰覺得他聽得太專注了,這麽一說也多少有點調侃的意思,可轉念一想又怕嚇著他。“所以很大可能就隻有第二種情況。”


    他分析,“你也說了死亡穀裏磁場很強,對信號有幹擾很正常,說不定裏麵有些特殊的磁場對聲音也有幹擾,影響了你的聽覺。”


    這倒有這個可能,畢竟死亡穀裏情況特殊,有很多事都解釋不清。像是為什麽隻有在極端天氣下才能看見穀口?為什麽裏麵會有很奇特的大型動物?找不到穀口的時候平時它都是以怎樣的形態存在著的呢?


    “但不管怎樣,能無聲無息接近你就很危險。”陸北辰說到了重點。


    陸南深豈會不明白他的擔憂,說,“出了死亡穀,如果對方想要靠近我害我的話很難。”


    陸北辰雖說點頭,但心裏也是隱隱不安。


    但陸南深並沒打算繼續探討這件事,許是隻想跟自己的哥哥通報一下曾經的經曆。陸北辰性子清冷,可對於弟弟們的事還是上心。


    他再次提醒陸南深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魂頌案的凶手再現。


    陸南深從不是個逞強的人,尤其是在哥哥們麵前,他乖乖點頭,“放心,一旦我覺得不對勁的話,會隨時打電話給你和大哥的。”


    陸北辰輕歎,點頭。


    許久後再開口,嗓音低而沉,“如果可能,我真是不希望你有這麽靈敏的聽覺,做個普通人就好。”


    “二哥,我知道你心裏的想法,但是我從來沒怪過曾經的經曆,也沒覺得聽覺是個負擔,相反我會因為聽覺的特殊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獲,或許這就叫做因禍得福吧。”


    “這就是因禍得福的代價?”陸北辰看了一眼他耳朵上的耳機。


    不管白天晚上都要隨身攜帶的耳機,哪怕像是茶室這麽安靜的地方他耳機也是不離身。


    陸南深見狀,笑著摘下耳機,“我這個啊就是戴習慣了,現在哪怕不帶都行,我已經跟各路聲音達成和解了。”


    耳機是專業定製的,按照他設計的聲軌圖去做的,戴上之後能過濾掉百分之九十五的聲音,剩下的百分之五特意留著保持警覺的。


    他倒也沒故意寬慰陸北辰,實際上這些年來他真的開始習慣來自四麵八方的聲音了,尤其是創立樂團之後,他就愈發覺得這或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可在早年不行,他恨不得一天24小時戴著耳機,甚至一度被雜七雜八的聲音吵到崩潰,甚至有一次他舉起了剪子,幸好被管家發現得及時,否則他肯定會穿透自己的耳朵。


    陸南深不是天生聽覺靈敏,這也是陸北辰提到這個話題神色沉重的原因。


    那年陸南深成為犧牲者,年紀尚小的他慘遭綁架。那是他從未有過的遭遇,極具的恐怖和黑暗的環境下給他造成了很深的心理創傷。


    曾幾何時陸南深都無法忘卻少時被綁架的日子,像是惡魔般總會出現在他夢裏,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哪怕之後他被救了,那種生活在暗無天日裏的絕望也從沒散去。那段時間他很怕黑,確切說是極度怕黑,哪怕是開著燈,當他瞧見有暗影的話也會極其恐慌。


    因此陸家主母秦蘇命人將陸家上下全都換成了無影燈,成宿成宿抱著陸南深,不斷跟他說,媽媽在呢,別怕。


    陸南深從過往的陰影裏走出來耗費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他就變得不怕了。


    因為,他看不見了。


    沒有器質性的損傷,甚至醫生還來查過他的遠視儲備,數值很高,視力不應該有問題才是。可他就是看什麽都模糊得很,東西貼得很近很近才能看清楚。


    與此同時,他的聽覺變得十分敏銳。


    敏銳到什麽程度呢,就是最開始隔著厚厚的房門他都能聽到走廊裏下人們的談話聲,而最先發現他異常的恰恰也就是下人。


    是兩個下人在房門外竊竊私語,正說得起勁呢就見陸南深敞開了房門,他當時還戴著矯正視力的眼鏡,整天不怎麽出門,頭發亂糟糟的,臉色蒼白。


    他就盯著那倆下人,說了句,“你們很吵。”


    嚇得兩個下人一激靈,趕忙離開了走廊。當時那兩人也沒多想,老宅裏安靜,哪怕說話再小聲可能都有回音傳進小少爺的房間裏。


    可當兩個下人在一樓客廳裏竊聲聊天時陸南深又出現了,就站在兩人的身後,回頭著實被滿臉慍怒的陸南深驚到了。


    陸南深開口,嗓音都是明顯的憤怒,“我說過你們很吵,請安靜!”


    兩個下人在陸家待的年頭也不短了,小少爺的脾氣秉性自然是了解的,像是憤怒的時候幾乎沒有過。兩人連連道歉,可心裏也是委屈著呢,小少爺的臥室在樓上,他們在一樓說話啊。


    之後陸家上下都不好過。


    任何人不管大聲小聲的都能被陸南深盡收耳底,,然後就會引起他的煩躁和不安。倒是敢走出房間了,隻不過每次出來就是要人閉嘴。


    後來陸家人就發現他異於常人的聽覺,經過醫生檢查,他的耳朵很正常,也沒發生什麽器質性病變,可一測試能鑒定出來,陸南深不但聽得遠,他還能聽到不少尋常人聽不到的聲音。


    換句話說,他能接收到的赫茲範圍遠比正常人要寬廣。


    一雙眼睛換了一對極其敏銳的耳朵。


    陸南深也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不害怕了。


    之前他總覺得眼睛有看不見的地方,而危險藏匿在視線範圍外的地方。然而敏銳的聽覺能讓他知道看不見的地方到底有沒有危險。


    他相信耳朵聽到的,不相信眼睛看到的。


    可耳朵靈敏的弊端顯露得愈發明顯,直到陸南深想了解自己的耳朵。有時候他情願自己變成聾子,也不想整天陷在嘈雜的聲音環境裏。


    陸家人請來了最好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表明這或許是創傷後的應激反應,是一個極為罕見卻又不難解釋的典型案例。被綁架時的幽暗環境造成了陸南深內心的極大恐慌和不安,他不再相信眼睛反而漸漸學著用耳朵去聽綁匪的動態。


    剛回家一切無聲無息毫無征兆,心理醫生說這是潛伏期,當時過境遷後,所有的心理問題導致的生理變化才開始慢慢浮現。


    陸南深深受折磨,一折磨就折磨了他挺長時間。


    可就在某一天他突然跟秦蘇說,或許我這樣,挺好的。


    從那天開始陸南深就變得能接受視力和聽覺的大調換的事實,並且開始積極主動去傾聽那些跟他毫無關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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