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辰輕輕放下茶杯,眉間似有壓抑,良久後才說了句,“這兩年對於陸家來說誰都不好過。”


    他說這話更多的是在陳述事實,沒有半點別的意思。可陸南深想起過往的林林種種,心口就在隱隱抽痛。他垂眸,輕聲說,“很抱歉,過去的事我不該再提。”


    陸北辰抬眼看他,“跟你有什麽關係呢?要是真論愧疚的話,這聲抱歉應該是我跟你、還有大哥去說才對。”


    “三哥糊塗了,但他是成年人,他的錯不該你來背。”陸南深道。


    陸北辰沉默,眉間似暗,又似有隱痛。陸南深也沒再說話,持杯喝茶時總覺得舌尖苦澀,入喉就很艱辛。


    這兩年來陸家人都不好過,這句話確實沒錯。雖說陸門表麵和諧內裏詭譎,但都沒有陸東深爭奪權力交椅的時候風雲動蕩,哪怕是當初他的父親和叔輩們爭奪陸門話語權時都沒那麽聲嘶力竭過。


    可以說兩年前的陸門一度風雨飄搖,陸東深九死一生,陸北深,也就是陸北辰的雙胞胎弟弟差點將整個陸門折進去。在那個雨夜陸北深死於非命,陸北辰失去了最親的弟弟,而他和大哥失去了母親,陸家也因為失去了主母一度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權力相爭注定血雨腥風,陸東深坐上權力交椅後手腕極厲,沒有所謂剛坐交椅權力不穩一說,打從他出現在董事局坐上父親那把椅子時,陸門裏不少反對他的聲音都逐一被噤聲了。他的大哥是走一步能籌謀百步的人,再加上他身邊有楊遠替他趟路,他大嫂舉整個滄陵之力成為大哥的後盾力量,陸門的交椅就算是被他焊死在手了。


    陸門大換血,有外心的股東被毫不留情踢出董事局,釜底抽薪之舉在不到半年內完成,下可以說現如今陸門整個董事局都盡數掌控在大哥手裏。防患於未然,用陸東深的話說就是,陸門不能再流血了,所以掌權之後調整人事職責,精化陸門運作製度,盡最大可能避免了未來有可能因爭權奪勢引發的手足相殘。


    陸東深將所有悲傷化作淨化陸門的動力,陸北辰失去胞弟和動過心髒手術,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都元氣大傷。這兩年陸北辰幾乎不怎麽跟陸門的人聯係,包括大哥陸東深。


    陸南深這期間也隻是見過他一兩麵,但那也是事發的一年後了。


    所以這次陸南深給陸北辰打電話的時候其實心裏是沒底的,陸北辰心裏的結在陸北深身上,他的心情複雜,一來不可能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二來他無處怨懟,身在局中的人沒誰是無辜的,也沒誰是幸運的。


    當時陸北辰在電話裏隻說了一句知道了,最後他風塵仆仆而來,這確實叫陸南深心存感激。


    陸北辰看向他,眼裏的隱痛漸漸散去,換之是對陸南深的心疼。“陸門爭奪,我們沒有一個是旁觀者,除了你,南深,你才是受到傷害最大的那一個,很抱歉當時我們都沒能顧及你的感受。”


    其實這句話不假。


    陸南深從不參與陸門的權力相爭,卻在那一年失去了母親,而且也是在那一年他一手創辦的樂團慘遭焚火事件,樂團支離破碎,對他來說是雙重打擊。


    那時候陸門所有人都顧及不到他的心情,他將自己關了很長時間,長到比被綁架那年回到陸門後自閉還甚。


    “身在陸門避無可避,都是陸家人誰又能置身事外呢?”陸南深清風徐來的,“但有些仇勢必是要報的。”


    話題又繞回了最初,陸北辰輕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是我潑冷水,就算你能複刻出凶手的殺人凶器又怎樣?現在警方已經介入了,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辦。南深,對方什麽來頭你現在一無所知,我不想你身陷囹圄。”


    “放心吧二哥,我會保護我自己。”陸南深四兩撥千斤。


    陸北辰見狀也知道勸說沒用,他這個弟弟雖說乖巧和順,可骨子裏是有股子倔強和決絕的,畢竟身上流淌著陸家人的血,或許獠牙露出來的時候大家才知道,他其實也是頭真正的狼。


    但作為兄長,陸北辰的這顆心不得不操。“你現在拉上的是年家弟弟,想過後果嗎?”


    陸北辰隻是在客棧裏站了一站,這期間除了老板他沒接觸到任何人。陸南深也是聽到了動靜便出了房間,當時年柏宵正在打瞌睡。


    等他們都跟田隊碰頭的時候他接到了年柏宵的訊息,字字控訴,“為什麽不叫我!我想堵堵一目教授!”


    錯字連篇啊。


    他隻回了年柏宵三個字,“噓,安靜。”


    年柏宵就真安靜了。


    所以在沒碰麵的情況下陸北辰還知道他目前的狀況,也著實是陸家人的行事做派。這也就是陸北辰,換做是陸東深來,可能查得更具體。


    陸南深說,“年柏宵生性愛冒險,這次其實就是誤打誤撞碰上了,他興趣大得很,事到如今想再驅他出局不可能。再說了,”


    他朝前微微探身,又給彼此添了茶,“他身手不錯,真要是惹惱他了我可打不過他。”


    陸北辰啞然失笑,“我看你就是誠心的,你能不能打過他兩說。年家與陸家的關係不錯,就算他真想打你也得思量思量。”


    他輕呷了一口茶,繼續道,“今天跟你提到兩家交好的目的就是要提醒你,既然拉他入局,那各個方麵都要考慮周全,年柏彥就這麽一個弟弟,萬一折你手裏了,就是你大哥陸東深的麵子他都不會給的。到時候兩家鬧得難堪,不好。”


    陸南深微微一笑,點頭,“知道了二哥。”


    提醒點到為止就不多廢話,陸北辰雖說一直當南深是小孩子,但他相信南深做事自有分寸。


    茶杯空了,這次陸北辰沒讓陸南深續茶,而是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與此同時看了陸南深一眼。


    要不說都是陸家人,暫且不說心思是不是相通的,就論看人眼神能斷事的本事都是陸家人的專長。陸南深輕笑,“二哥接下來是不是要問杭司了?”


    “從小到大你習慣獨來獨往,身邊從沒出現過女孩子。我記得陸門長輩給你介紹不少名媛吧?你是怎麽拒絕的?說你年齡尚小還不適合談情說愛。”陸北辰嘴角微微挑起,“這次情況反常,我當然要問一問。”


    陸南深微微垂眸,掩了眼裏的笑意,“如果二哥隻是好奇,那還是別問了。”


    “我是好奇,但也是關心。”陸北辰笑問他,“這個回答能讓你說了嗎?”


    陸南深眸底藏笑,手擺弄著茶杯,“我就是覺得她……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挺熟悉的,好像在哪見過。”


    陸北辰看著他,“所有的一見鍾情都是從‘好像在哪見過’開始的。”


    陸南深抿唇淺笑,沒出言反駁,思量少許才開口,“我是覺得杭司這個小姑娘很特別,她身上有秘密,或許藏得很深。”


    “有心查總會查出來的。”陸北辰一語中的。


    “是查到一些。”陸南深承認,“可有些事斷了層,輕易查不出來。”


    聞言陸北辰倒是沒料到,眉間淺愕片刻,說,“上一個身世不明的人還是大嫂,當時也是費了大哥不少功夫,你覺得這位杭司姑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不知道。”陸北辰輕歎,”陸北辰輕歎,“而且,她好像怕我。”


    雖然表現得不是很明顯,但他還是能感覺出她的疏離感。有時候看他的時候,眼睛裏總會不經意流竄出一絲恐慌,但很快就消失了。


    相比她對年柏宵就沒有這種情緒,眼睛裏是坦蕩蕩的。


    他還記得那天她從噩夢裏醒來,還有之前在死亡穀的時候她也在做噩夢。她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長夢多舛?


    “二哥,有個叫喬淵的商人你了解嗎?”


    這個名字,當時他聽得很清楚,而杭司也承認這個人。


    陸北辰搖頭,“或許你問大哥更合適。”


    陸南深思量少許,“嗯……一個死人。”


    陸北辰不解,查個死人嗎?


    “算了,我還是自己查吧。”陸南深說。


    “這個人,跟她怕你有什麽關係?”陸北辰沒理解。


    具體的陸南深也說不上來,“好像她覺得……我跟那個人長得像?”


    陸北辰就更驚訝了,“這倒是罕見,你這張臉一般人輕易長不來吧?”


    陸南深也認為不可能,其原因倒不是陸北辰說的那樣,畢竟是自家兄長,總會覺得沒人能比得上自己的弟弟,怎麽著都有點盲目的跡象。


    他認為不可能的真正原因是,除非他跟那人是雙胞胎,否則不會那麽難以辨認吧。


    思緒難定。


    但陸北辰說得沒錯,想查一個人的底細終歸是能查出來的,現如今是獵豹的事牽著他,等他倒出精力,勢必要查查那個叫喬淵的男人,哪怕已經死了。


    “說到罕見,我還碰上過更罕見的事。”


    陸北辰問,“又是跟你長得一樣?”


    “那倒沒有。”陸南深被逗笑,說,“確實是撞見過一個人,之所以罕見,是因為他能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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