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司推開男人,踉蹌發現自己是在一個房間裏。


    麵積很大,光線暗調,房間裏的全部設計都以黑、深咖和深灰為主,就連陳列的家居擺設都沒有跳脫的顏色。


    最顯眼的當屬正對麵的巨幅畫像,畫中的內容是修羅場,四野哀歌,遍地屍殍,天地間不再有日月。手沾鮮血的天神懷中箍著一名阿修羅女子,一手環在她胸前掐住她的脖子。


    阿修羅女長發飄然,身披近乎透明薄衫,妖嬈身姿一目了然。她麵容極美,可表情極其痛苦。她被天神所困,逃不掉又死不了,永生永世失去自由。


    相傳阿修羅界,男的醜陋暴躁,女的卻是極為美麗,美麗到能讓天人犯了罪,寧可屠戮修羅界隻為得到阿修羅女。阿修羅女成了蠱惑人心誘人犯罪的妖物,可明明就是罪孽深重,卻沒人能逃得過阿修羅女的媚惑,哪怕是神。


    杭司驚喘,她背後就是一整麵的弧形落地窗,近9米的高度,她置身之前形同螻蟻,就連腳下的車水馬龍都顯得渺小。


    這裏她太熟悉了,承載了她太多的痛和絕望。偌大的空間裏冷到骨子裏的空氣,就像是永遠走不出去的牢籠。


    然後她又聽到了那頭白虎的吼聲,能震得人心肝俱裂。她後背緊緊貼著落地窗的玻璃,如果可能她寧願從這個高度跳下去。


    杭司看到喬淵坐在了沙發上,那頭白虎就匍匐在他腳下。它在撕咬著一隻活生生的兔子,很快那兔子就被剖膛破腹了。


    喬淵西裝革履正襟危坐,室內不明的暗光浮動落在他精致輪廓感極強的臉頰上,神顏猶若天人。本是冷傲清冷的氣質,隻因高挺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就平添了成熟男人的性感。


    他一手搭在白虎的頭上,完全駕馭者的姿態。背後就是那個巨幅畫像,襯得他氣場強大。


    曾經喬淵掐著她的下巴,眼底的笑有著令人懼怕的病嬌和偏執。他說,“阿司,如果你就是阿修羅女,那我寧願墮魔也要留你在我身邊。”


    擺脫不掉的恐懼感從骨子裏滋生,杭司抖著唇,“你……不是死了嗎?”


    “所以,你以為你終於逃得掉了?”喬淵笑了。


    杭司覺得頭皮都發麻,心頭的寒意勝似浪潮一下高過一下。


    “阿司,你想要自由嗎?”喬淵輕聲問她。


    他越是輕柔,她越是緊張。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喬淵沒惱,好看的唇角反倒是微微上揚。


    “好,跪下來一步步來我身邊,求我。”


    -


    杭司驀地睜眼。


    當森林的氣息被呼吸捕捉到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做了噩夢。


    躺了好一會兒,杭司才慢慢地從驚懼的情緒裏走出來。


    喬淵就像是紮在她心口上的刀子,曾幾何時她一度認為再也抽不掉那刀子。終究她還是走了出來,可他陰魂不散始終是個噩夢,多少午夜夢回她都陷入他一手帶給她的地獄裏,哪怕是明明醒了,那種絕望感還能遲遲未散。


    一年多了。


    她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來努力擺脫喬淵帶給她的恐懼,眼下萬籟寂靜,杭司坐起來雙臂環抱著腿,一直在想:已經死了的人是絕對不會複活的,對吧?


    杭司下意識轉頭。


    所朝著的方向就是陸南深車子的所在。


    十分鍾後杭司從露營車上下來,輕輕拉開尾帳的拉鎖。戶外清冽的氣息更清晰地鑽進她呼吸裏,一時間讓她覺得哪怕是身在荒野也是幸福啊。


    杭司抬頭看了一眼。


    從密密匝匝的林葉縫隙能看見幾縷光了,說明外麵開始轉為晴朗,沙塵暴終將過去。


    篝火還在,幹柴基本成炭,火苗隻剩星星點點,別瞧著這點星火,是足以能支撐到天微亮的。


    時間差不多了。


    但在動身之前她還是走到陸南深的越野車旁看了一眼。


    陸南深所在的越野車用大敞四開來形容絲毫不誇張,車窗沒關,後備箱也是開著的。後車座往前推平,他整個人躺在後備箱裏。


    但這麽躺著顯然對他這種身高的人很不友好,這也是後備箱開著的原因,兩條大長腿能盡情舒展。


    杭司站在後備箱旁看著陸南深,他睡著了,側躺著,臉頰也隻露半邊,睡姿十分標準和有涵養。


    篝火的暗光映亮不了他的臉,太遠了,隻有暗影浮動,但杭司還是能隱隱約約瞧見他的眉眼,尤其是睡著的時候。


    杭司心頭的緊繃感又來了。


    少許她將肩上的裝備包暫且擱置地上,小心翼翼探身進後備箱,湊近陸南深的臉。


    如此距離杭司就將他的臉端詳得仔細清楚了,這一晚上的不安終於塵埃落定。


    不是喬淵。


    陸南深不是喬淵。


    雖然眉宇之間有些相似,但喬淵要比陸南深看著成熟,陸南深身上的氣質很幹淨,微微一笑時充滿了少年感,沒喬淵那麽複雜。


    有少年感的大男孩總是看著舒服呢。


    杭司終究能把心放回肚子裏了。對,喬淵一定是死了,否則依著他那個瘋批的性子能縱容她這一年多的自由?


    她不能永遠活在喬淵的陰影裏,總要走出去的。


    杭司躡手躡腳撤出後備箱,裝備包重新背好,朝著死亡穀深處走去。


    殊不知她前腳剛走,後腳陸南深就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躺著沒動。


    她做噩夢了?


    現在呢?


    他聽得見她的腳步聲,很輕很輕,可仍舊能鑽進他耳朵裏。


    為什麽要往深處走?


    -


    指南針在死亡穀裏就是個擺設,在杭司第三次將它掏出來試圖引路失敗後,她終於決定舍棄它了。


    往兜裏一揣,手電筒的強光往遠了打。前方的路很窄還雜亂無章,但仔細觀察有的是雜草覆路,有的是荒草被壓平了大片。


    她朝著草被壓平的路走去,途徑古樹時她會停下來觀察一下,見樹幹上有數不清的抓痕,於是繼續前行。


    大概走了十來分鍾,杭司估算了一下離營地的距離,一切還在掌控之中。又往前走了十來分鍾,周身突然就起風了。


    杭司抬頭去看,頭頂的葉子搖晃得厲害,成了層層疊疊的海浪。


    與此同時,一個龐大的黑色身影陡然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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