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抬起手,這一個動作似乎就耗費了他很大的精力。


    他似乎是想摸摸貓的,可是當看到自己幹枯醜陋的手,和幹淨得一塵不染的白貓,寧青最終還是放下了手臂。


    “不……你不是魔神。”他垂下眸子,自言自語道。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魔神?”


    就在這時,一個和他沙啞難聽的聲音與眾不同的清脆聲音響起。


    寧青抬起眼眸,他怔住了。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坐在他的床邊,她肌膚潤白如雪,黑發如綢緞般披在身後,巴掌大的小臉精致而漂亮,尤其是她的一雙大眼睛,像是貓兒一樣微微上挑,正好奇地看著他。


    “你、你……”他磕磕巴巴地說,“你……”


    虞惟也在上下打量他,她說,“就是你欺負阿寧?”


    “欺負阿寧?”寧青怔怔地問,“你是說素儀嗎?”


    “是啊,她消失了兩個月,身上都是血,就是你們欺負她吧。”虞惟哼道,“要不是你瘦瘦巴巴的,我一定要你好看。”


    “欺負……”青年重複著這個詞語,他垂下睫毛,沒有出聲。


    虞惟的注意力很快飄走,她本來想研究研究該如何出去,畢竟就算寧青是罪魁禍首之一,她也不至於對一個殘廢做些什麽。


    就在這時,她聽到寧青聲音沙啞地問,“你是素儀的朋友嗎?”


    “對啊,我是來接她回去的。”虞惟的語氣理所應當,“你們這些家夥明明是她的親人,卻對她這樣差。以後她和你們沒關係了,她是我的親人。”


    “這是我們的宿命。”寧青平靜地說,“我們一族信奉魔神已經多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被魔神選中,從此我的命不再屬於我。就像素儀,她出生唯一的意義便是獻出她的根骨,我們的一切都已經被注定了。”


    “你這家夥到底是不是世家少爺啊。”虞惟不可置信地說,“這裏可是修真界,哪有修真界的人信命的?我看跟魔神什麽的根本沒關係,純粹是你們一家人腦子有問題。”


    “這是信仰。”寧青說。


    這話一出,虞惟頓時不想理寧青了。


    她雖然喜歡長得漂亮的人,但也沒有歧視,所以並不覺得外表幹瘦可怕的寧青如何。隻是他說話神經兮兮的,難以溝通。


    於是,她幹脆又去門邊打量,想辦法出去。


    虞惟在屋裏亂晃,寧青的目光便跟著她。


    “再跟我說幾句話好不好?”他聲音嘶啞地請求道。


    “不想說。”虞惟仔細地研究牆壁上刻的那些術法,一邊說,“你們傷害了阿寧,我討厭你,和你說不來。”


    寧青又開始咳嗽,他有些虛弱地開口,“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和其他人聊天了,就說幾句,好麽?你若是討厭我,罵我幾句也是無妨的。”


    虞惟看到寧青的生命力量已經十分微弱,像是風中搖曳的蠟燭,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她幹脆走回來,開口道,“那你和我說說阿寧。”


    寧青怔了半響,才說,“我沒有與她相處過。她出生的時候,母親將她抱過來給我看,說她的根骨很好,可以培養。後來也是時隔很久才會見她一次,她剛開始很喜歡我,還叫我大哥,想治好我。然後……”


    他的目光又有些渙散了,似乎陷入了回憶裏。


    “有一天,她來看我的時候悄悄跟我說,她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所以給自己起名叫寧素儀,還要我保密。”他低聲道,“不知什麽時候起,素儀開始討厭我,她來的時候還是笑著的,可是我看得到她的眼底已經冷了。”


    看到寧青不說話了,虞惟問,“結束了?”


    “我身體不好,不能見陽光,所以隻能在地下生活。”寧青說,“我沒有太多機會見到她。”


    虞惟覺得這一家好怪。


    “你們一家人好怪。這樣也算親人?”她吐槽道,“你們還不如我這個朋友對她好呢。”


    寧青沉默了。


    過了半響,他輕聲問,“能不能說說關於你們的事情?”


    反正也出不去,虞惟幹脆一邊四處摸索,一邊講了些在門派的事情。


    其實都是些雜事,寧青卻聽得很入神。


    虞惟在修真界已經算是從一竅不通開始了解了,結果她發現寧青和剛開始的她不分上下,許多東西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因為寧素儀的原因,就算和他搭話,虞惟態度也凶巴巴的,沒有那麽客氣,寧青的態度卻一直很平緩。


    寧青本來還想說些什麽,結果又開始咳嗽,而且愈來愈厲害,又吐血了。


    “藥效快過了,母親應該也要回來了。她從來不會讓我一個人獨自相處太長時間。”寧青喘息著,他虛弱地說,“時間不多了,你要記住我說的話。整個地下宮殿被血陣束縛,與外界隔絕。如果母親發現整個事態不受控製,她可以啟動整個地下的血陣,屆時便是同歸於盡了。”


    他說,“這裏是由數百個血陣練成的巨大結界,想以人力的破壞基本不可能。你既然能依靠煞進來,便代表你也能離開。你……你還是快走吧。”


    “阿寧和淩霄都在這裏,我不會自己離開的。”虞惟惱道,她一邊研究牆壁上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刻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客棧的陣法能夠解開,那這裏的陣法也一定有辦法打開……”


    她想起自己被煞氣托著輕飄飄地落入血陣中心,而陣法隨著她的觸碰而失效……這一定不是巧合!


    虞惟閉上眼睛,隻見屋中煞氣彌漫,寧青本是靠煞氣吊命,卻因為這煞太濃烈,反倒刺激得他咳嗽的更加激烈。


    好不容易緩和下來,寧青抬起頭,呼吸卻因為眼前的畫麵幾乎停止。


    一隻……不對,應該說,一頭漂亮的、雪白的獸蹲在門邊,它仍然是貓咪的樣子,身形卻如同狼豹一般修長而龐大,數條蓬鬆的白尾巴在它的身後搖擺。


    它冰藍色的獸瞳緊盯著石門上刻畫的血陣術符,就像之前無意中被煞包圍隱身一樣,如今它開始嚐試凝結空氣中飄散的煞氣。


    它將煞氣穿過門縫,又猛地凝結——果然,就算房間裏沒留下流通煞氣的空間,可血陣是用來承載和凝聚煞氣的,所以當它承載不住的時候,就會失效。


    在煞氣之間,石門上的血陣失去作用,猛地打開。


    雪白的大貓貓嗅了嗅空氣,便向著走廊的其中一側衝了過去。


    變成這樣的形態之後,它的嗅覺靈敏了許多,幾乎一瞬間便察覺到了戰場的位置。


    它在螞蟻般密密麻麻的長廊和岔道上狂奔,空氣中血味和煞氣越來越濃。它本來對此是沒有什麽反應的,直到空氣裏傳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血氣。


    貓咪瞳孔緊縮一下,它跑動的速度更快了。


    穿過一條條昏暗走廊,前方的道路垮塌成一個大洞,它一躍來到洞邊,向著下麵看去。


    在走廊之下的一層竟然是巨大的自然溶洞。地麵上暗沉複雜的血陣痕跡,可以證明這才是寧家初代舉行血祭的地方。


    在溶洞裏,倒著許多死去的寧氏弟子,可是他們仍然縮緊了包圍圈,將寧素儀和虞承衍困在其中。


    二人以少戰多,甚至還有跨境界作戰,拚到如此地步已經實屬不易。


    他們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虞承衍看起來傷得更重一些,一向真氣磅礴的他,身體竟然連愈合傷口的時間都沒有,胸前的獻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不停地滴落在地麵上。


    錚——


    虞承衍以劍插地,才勉強不倒。劍身嗡鳴著,在那一瞬間,就好像插進的不是地麵,而是它的心髒。


    小貓妖看著這一幕,看著虞承衍的血在地麵上蔓延,聽著他沉重的呼吸……


    砰砰,砰砰。


    它的獸瞳死死地盯著這一切,心跳越來越快。


    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它的心髒裏膨脹亂撞,讓它生出一種想要撕碎一切的戾氣。


    “真是可惜了,雖然你殺了我寧氏六個高手,可最後還是要敗在這裏。”在弟子之間,寧夫人冷冷地道,“待你死了,我會將你做成傀儡,生生世世為我寧家賣命!”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命收。”虞承衍冷冷地說。


    寧夫人冷笑一聲,她正要下令,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一股寒氣順著脖頸蔓延向下蔓延。


    煞氣在溶洞中蔓延,陰冷而危險的感知讓寧氏弟子紛紛向著周圍看去。


    寧夫人也是如此,她生出一種暴露在野獸麵前的不適感,對於修士而言,隻有在絕對更強者的威壓下,才會產生這樣的反應。


    她甚至顧不上麵前的虞承衍和寧素儀,而是看向周圍,厲聲道,“是哪位尊者也在這裏,請給我寧氏一個麵子,不論有什麽誤會,我們都可以解決!”


    寧素儀什麽都沒有感覺到,她蹙眉道,“這是怎麽了,我們還有外援嗎?”


    虞承衍看著驚惶的寧氏弟子們,他卻怔住了。


    他也同樣什麽都看不見,可是……有一種熟悉的能量縈繞在溶洞裏,那能量有些涼,卻不刺骨,反倒將他包圍在內,給他一種安全感。


    這股能量,在他十六歲失去母親而後昏迷的那一天,也同樣出現過。


    相比於二人還有時間疑惑,寧氏那邊則是心驚膽戰。


    寧夫人以元嬰期的修為隻能感受到危險,卻沒有察覺到任何人存在。她正向左看去,卻聽到右邊傳來一個弟子的慘叫——金丹期的修士,竟然如同手無寸鐵的凡人一般,忽然就不見了!


    他就像是被人突然掠走,隻剩下溶洞中回蕩著連綿不絕的慘叫聲,不知道從哪裏傳來。


    汗順著鬢角滑落,寧氏子弟惶恐不安。


    趁他病要他命,寧素儀和虞承衍雖不知曉幫助他們的是誰,卻抓住了這個機會進攻。


    虞承衍剛剛被寧夫人和另一個修士兩個元嬰期夾擊,他雖然因修心魔,實力能與元嬰期相媲美,可一對多還是有些困難,不慎在寧夫人的偷襲下受了重傷,卻也擊殺另一個元嬰。


    他再一次和寧夫人打在一起,寧夫人冷聲道,“殺了我的丈夫,毀了血祭,我今日必用你償命!”


    虞承衍已經在用意誌強忍重傷,他的劍法已經爐火純青,下界之內無人能敵。他想要用這個優勢快劍斬殺寧夫人,寧夫人剛剛已經嚐過他劍術的厲害,並不直麵迎敵,而是立刻拉開距離。


    青年剛要以劍氣相逼,忽然脊背一震,捂著腹部的傷口跪了下來。


    “淩霄!”另一邊,寧素儀大喊道。


    虞承衍的額頭頓時冒出冷汗,隻覺得傷口仿佛再次被撕裂,像是被從內部捅了一劍。


    “新修的邪法,正好用你試試手。”寧夫人雖然也負了傷,看起來也有些狼狽的樣子。卻冷笑道,“被自己刺了一劍的感覺如何?”


    虞承衍吐出一口血,他狀態實在太糟糕,力量翻湧,真氣紊亂,再加上寧夫人不知以何種邪修將他的一擊返還回來,青年強壓力量已是勉強,根本無力起身反擊,而寧素儀卻被其他幾人拌在別處,根本無法過來支援。


    “本君被你這樣的毛頭小子逼到這種地步,也算是你的能耐了。”寧夫人冷聲道,“不過可惜……到此為止。”


    虞承衍危險又難纏,寧夫人甚至歇了想用他做容器的想法,隻想趕緊將危險扼殺在搖籃裏。


    她手指並起,似乎準備要給他最後一擊,就在這時,一聲野獸的怒吼傳來,下一瞬間,寧夫人倒在廢墟之中,她抬起眸子,卻對上一雙冰冷的獸瞳。


    如白豹般的大貓憤怒地張開利齒,寧夫人卻發現自己一動都不能動,她就像是一個普通人,眼睜睜地看著野獸撕咬自己。


    疼還是其次的,她驚恐地發現,她殺生多年才勉強凝結在身邊的煞氣也蕩然無存,就連她體內的邪力也不斷在流逝!


    寧夫人驚恐地尖叫起來,卻因為破損的喉嚨嗆血而沙啞。


    另一邊,虞承衍怔怔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失去理智完全獸性的大貓,他勉強回神,盡力撐起自己,艱難地開口,“娘……虞、虞惟,虞惟!”


    整個溶洞都無比安靜,寧氏子弟驚恐地看著那頭可怕的野獸。


    在虞承衍的呼喚下,寧夫人麵前的白獸抬起頭。它變回白發的年輕姑娘,唯有那一雙貓兒眸還是冰藍色的,仍然麵無表情地盯著身前恐懼的女人。


    虞惟垂下眸子,她的手伸向寧夫人的腹部,撫摸著她丹田的所在處,就好像在稱量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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