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入目即是大紅色,大紅被褥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樣,瞧著很是喜慶。


    底下那硌人的,不用想都知道是桂圓紅棗花生蓮子之類的……


    時鳶愣愣地坐在床榻間,抬手摸了下唇角。


    方才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在這一瞬,仿佛能噴出火來。


    不近女色是假的,什麽皈依佛門,不會碰她也是假的……


    她怎麽就沒發現堂堂太子殿下扯起謊來,臉都不帶紅一下的……


    就在此時,嘎吱一聲,門開了。


    時鳶趕緊鑽進大紅被褥。


    弄月放輕腳步進來,輕輕放下托盤,走近床榻輕喚了聲:“郡主?”


    時鳶鬆了一口氣,一把掀開大紅被褥:“蕭玦不是命你們在外守著嗎?你怎的進來了?”


    弄月看了眼外麵,笑著小聲道:


    “郡主,以您的酒量,奴婢才不信您喝一杯就倒下了。”


    時鳶抬手按了按額心:“我餓了。”


    “奴婢就知道您餓了。”


    弄月走過去,端過托盤,托盤上盛著一小碟印著囍字的糕點,還有一碗醒酒湯。


    時鳶瞥了眼醒酒湯。


    弄月解釋:“這是太子殿下命奴婢準備的,說郡主您喝醉了,要奴婢晚些時候送進來。”


    時鳶端過醒酒湯,一飲而盡,然後捏起糕點咬了一口,“外麵什麽情況?”


    弄月一時沒反應過來,“太子殿下在外麵宴客,東宮賓客眾多,大半朝臣都來了,太子殿下一時半會恐怕……”


    時鳶擱下糕點:“走,隨我出去透透氣。”


    “啊?”弄月驚愕:“郡主,您不等太子殿下回來洞房嗎?”


    一記眼刀刮過來,她趕緊改口:“郡主,您同太子拜了堂,這會兒逃婚,使不得啊!”


    時鳶抬手在她頭頂敲了一記,無奈:“日後別把逃婚掛嘴邊,我就出去轉轉。”


    說話間她已下榻穿好了鞋襪,弄月給她尋來一身常服,比她平日穿的華麗繁瑣,總比拖著一身大紅婚服出門的好。


    屏退了下人,時鳶穿著一身常服出新房。


    弄月在後麵掩上房門。


    太子殿下吩咐人,不得擾了郡主歇息,應該不會有人進來。


    否則被人發現新娘子不見了,東宮不得亂了套了。


    時鳶幼時鬧著兄長帶她來東宮,逛起來早已輕車熟路。


    從前東宮住的是昭穆太子,如今換了主人,東宮的布局還是與從前一般無二。


    以蕭玦的性子,自然不會花心思打理,而且據她所知,蕭玦大多在太子府處理政務,乾元帝不想批的折子也是往太子府送。


    “郡主!您要去哪兒啊?太子殿下在前廳宴客,您可別……”


    時鳶走在前頭恍若未聞,足下輕點,輕盈躍上了房簷。


    弄月扶著腰喘氣,不知自家郡主要做什麽,後腳跟了上去。


    時鳶雙手枕著腦袋,偏頭看過去:


    “房裏太悶了,我上來透透氣,我若是想逃婚,也不會讓你跟上來。”


    弄月鬆了口氣,趕緊拿披風給她披上:“上麵風大,您仔細著涼。”


    時鳶攏了攏披風,抬頭看著夜空中那抹弦月,默了默,突然開口:“我今日在花轎上看到一個人。”


    弄月極少從自家郡主臉上看到類似黯然神傷的神情,放低了語氣詢問:“郡主看到誰了?”


    “一個……”時鳶閉上眼,回想今日人群中的那抹白色身影,聲音輕的幾不可聞,“一個很像哥哥的人。”


    弄月聞言險些從房簷上摔下去,伸手從她眼前一晃,艱難開口:“郡主,您又魔怔了,大公子他、他……”


    終究不敢當著時鳶的麵將這個字說出來。


    時鳶自小就與兄長親近,就連輕功都是兄長教的。


    三年前時庭燁戰死沙場,將士回京那日,大雪紛紛揚揚,時鳶還以為爹和兄長凱旋,大早便在城門口等著了,可等來的卻是一具棺槨。


    他們告訴她,兄長屍骨無還。


    時鳶說什麽也不肯相信,沒見到兄長的屍骨,兄長便還活著。


    他明明答應她,三年後他會成為萬人景仰的大將軍,待她出嫁,他親自背她上花轎。


    在眾人悲痛欲絕之時,時鳶一滴眼淚也沒流,當日便騎馬去了北疆……


    最後還是時文州追上去,趕在她出城之前,將人打暈帶了回來。


    時鳶她醒來時已是數日後。


    弄月告訴她,南詔聯合西戒兵臨城下,禁軍統領帶兵守城,從南詔趕回來的昭穆太子自刎於城下……


    時鳶看了眼弄月,見她一臉擔心,哂笑:


    “這些年在汝寧,我四處尋找兄長,到頭來還是杳無音信……兄長若是還活著,怎會不歸家?若今日那人是兄長,今日我大婚,他說好要背我上花轎,緣何不肯露麵?”


    “許是您太想念大公子了,所以看到有人與大公子身形相似,便將那人誤認為大公子了。”


    時鳶搖搖頭:“也許吧。”


    “那……郡主,咱們回去?”弄月試探著開口,“若太子殿下回來發現您不在新房……”


    “嗯。”時鳶起身,拍了拍裙擺,感受到了一股森冷的殺意,指尖一頓。


    幾道黑影自對麵房簷上掠過,他們跑的方向,正是新房的方向。


    東宮守衛森嚴,有這本事潛入東宮的,身手絕對不低。


    時鳶與弄月對視一眼,縱身躍下房簷。


    耳邊風聲掠過,時鳶尚不及反應,頸邊抵上了冰冷的劍刃。


    “郡——”


    弄月還未喊出口,時鳶一個眼神,硬生生憋了回去。


    時鳶緩緩回頭,清晰地感覺到劍刃離自己的脖頸更近一分,咽了口唾沫,登時不敢動了。


    方才那幾道黑影分明是衝著她去的,她未穿婚服,這個落單的自然不會把她當新娘子。


    任誰也不會想到大婚之日,新娘子不在新房,在外麵遛達。


    至於為何不殺她,大抵是怕引來東宮的守衛。


    “好漢既然不殺我,不是劫財便是劫色,這樣,我把身上的銀子都給你,你放了我,如何?”


    身後沒反應,抵在她脖頸處的長劍“咣當”落地。


    時鳶回頭,那人唇角溢血,緩緩倒了下去。


    “你殺的?”


    弄月搖頭。


    時鳶環顧四周,隻聞得沙沙風聲。


    “郡主,您沒事吧?”弄月趕緊跑上前,時鳶擺手,蹲下身,摸到黑衣人脖頸處的銀針,微一用力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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