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近似驚豔的目光中,摩爾巴克走到了會場中央接受質詢的位置上站定,然後四下裏看了一下,向一旁的會議席位走去。除了主席台上的某三位,恐怕沒人知道他要做什麽。


    隻見摩爾巴克走到一個座位前,抓住椅子,“啪”的一聲,椅子連同下麵的大理石地板被他一塊拎了起來,將旁邊的一位男爵驚得目瞪口呆。然後摩爾巴克走回到會場中央,放下椅子,悠閑地坐了下去。


    會場上一片嘩然。摩爾巴克臉上冷笑,目光掃過滿場眾人,那嘲弄的眼神隻要不是豬就感覺得出來,偏偏又讓人覺得是自己做錯事,羞愧得無地自容。


    摩爾巴克輕哼一聲,收回目光,視線定格到大廳天花板上。


    貴族老爺們清醒了過來,頓時被剛才的情形激怒了,他們給自己打著氣:就是這個黑衣服的家夥,自從他掌管監察廳後自己就沒有什麽好日子過。魔導士怎麽樣,公爵又怎麽樣,還是帝國唯一沒有封地的公爵!來到這裏就隻有接受我們的審判!自己來參加會議是為了什麽?不就是聽說小公爵倒黴了,跑來加把火讓他下台嗎?為什麽會怕他?憑什麽會怕他?


    同仇敵愾的貴族們開始發難了。


    “本來再加把勁就可以讓那些家夥全票通過“無罪”了,這個家夥卻停下了。”米凱爾說。


    “那樣不就沒意思了。”齊格邪邪地笑著,一旁的一位會議副主席看得毛骨悚然,向一旁的座位挪了一格。


    質詢正式開始。會議主席提問要摩爾巴克對情報失誤導致危險人物進入巴比倫並危及到貴族們的人身安全的事作出合理的解釋。


    摩爾巴克盯著天花板。


    會議副主席要求摩爾巴克對自己的前任因工作失誤而下台的事發表看法並暗示你也是一樣的。


    摩爾巴克盯著天花板。


    另一位副主席要求摩爾巴克解釋為什麽刺殺發生的當晚作為情報廳長官卻在安然睡覺。


    摩爾巴克換另一麵的天花板看。


    貴族們再次被激怒了,好啊,小公爵,本來想放你一馬,可你的態度太不端正了,我們絕不再手下留情了!他們叫囂著。


    隨後各項罪名洶湧而來,一位子爵指控摩爾巴克派監察廳的憲兵搶走了他家的祖傳寶貝,一位男爵指控摩爾巴克指揮手下的情報人員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盜走了他的農場裏的五百頭牛,大家說得唾沫橫飛,場景描繪得栩栩如生,重要關頭還相互作證。最駭人聽聞的是一位伯爵不知道從哪翻的老帳,說摩爾巴克在四年前訪問奧菲洛亞時和奧菲洛亞小公主關係曖mei,據齊格回憶倒真有點印象。但是伯爵大人說的顯然震驚四座,那就是奧菲洛亞人簡直就是用心險惡,竟然進行長遠投資,終於在四年後發揮了作用。明顯是在暗示摩爾巴克就是奧菲洛亞帝國潛藏在西索迪亞帝國的一個雙重間諜!


    其他人聽了這翻高論均表示大為佩服伯爵大人慧眼,為帝國挖出個大毒瘤,自己遠遠不及。


    齊格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這個摩爾巴克原來比我知道的還要邪惡啊。”


    斯特菲爾點頭:“建議判處死刑,以平民憤。在那之前我要先請教他是怎麽在有二十九位目擊者的情況下偷走了五百頭牛。”


    王子殿下旁聽得頭都要炸了,限於旁聽身份不好發言,他悄悄問旁邊的一位會議副主席:“你們自己相信自己說的嗎?”


    “嗬嗬,也許有點誇張了啦,但基本是符合事實的啦。”副主席對米凱爾一臉討好的笑。


    王子殿下暈倒。


    等到會場裏終於安靜下來了,主席大人問:“請問公爵大人對以上事件做什麽解釋?”


    隻見摩爾巴克撐著額頭睡得正香。


    第二天情況基本照舊。


    第三天情況基本照舊。不同處在於摩爾巴克說了一句話:“說了你也聽不懂,懶得甩你。”


    唯一的影響是監察廳因為被要求接受全麵調查,工作也停頓了。隻是這些監察廳官員本來是調查別人的老手,怎麽會安心接受別人的調查,執行調查任務的貴族們吃足了苦頭,被戲弄了個夠。而對哈法姆商會的調查則因監察廳停止運作,由刑事廳全麵負責。


    第四天開始了。


    會場裏,齊格對斯特菲爾說:“動作要快點了,這個會再開兩天,等他們玩夠了,就要投票了。”


    斯特菲爾說:“明天他們如果要投票,我來拖延一下。”


    第五天,果然貴族們準備投票了,斯特菲爾立刻宣布對摩爾巴克進行辯護。這是首次有人出來進行辯護,貴族老爺們頓時有了成為法官的感覺,自豪得不得了,欣然應允。


    斯特菲爾引章據典,對帝國法律有關條文進行了詳細的解釋,然後仔細介紹了東部沿海的海盜情況,介紹了最近情報上的信息混亂,聽得一群老爺們頭昏腦漲,又不好意思說聽不懂,苦著個臉隻知道一直點頭。


    最後斯特菲爾說:“綜合以上情況可以看出,海盜情報的失誤是完全因為主事者的玩忽職守所造成,而本次事件則是因為在極度複雜的環境下產生了被敵對者所利用的情報漏洞,情報官員本身是沒有過錯的。我相信如各位大人這樣聰明的人,早就想通了這一切,一定會得出一個最為公正的結果。謝謝。”


    斯特菲爾退場了,眾老爺歡呼雀躍,他終於說完了他的天書了。可是剛才人家發言自己這邊全一個勁點頭,現在要怎麽辦,難道依他說的辦?當然不行。於是宣布,會議延長一天,他們要進行深入研究。


    米凱爾手指敲著桌子看著斯特菲爾:“你其實跟他們說那麽清楚幹什麽,就算你上去胡扯他們也會不懂裝懂的。”


    第六天貴族老爺們討論了一整天,討論的重點是怎麽在投票彈劾情報與監察長官的同時,解釋自己那天的點頭行為。


    這天的會議散會後,月亮都已經升起來了,齊格告訴斯特菲爾那些家夥的底細已經全都知曉了。他們開始分頭做自己的事。


    幾位貴族會議成員正聚在一起慶祝他們即將到來的勝利,並討論著該推薦誰擔任新的情報與監察長官。


    門被很粗魯地踢開,一隊憲兵走了進來,貴族們還沒來得及抗議,就被不由分說地拉走了。等到他們反應過來,已經被帶到了監察廳的審訊室裏。而那個本來一直被他們審問的摩爾巴克,正官模官樣地坐在那張桌子後麵。


    貴族們憤怒地抗議著,威脅著,叫罵著,摩爾巴克很酷地看著他們。最後他開口了:“先生們,你們說的我都知道,但是請你們不要忘了,現在我仍然是帝國的情報與監察長官。”


    貴族們安靜下來看著他,摩爾巴克繼續說:“所以,我仍然應該履行自己的職責,而這也正是你們所要求的,不是嗎?現在你們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是的,你們為什麽沒有要求皇帝陛下將我停職呢?”


    看著貴族們迷惑的表情,摩爾巴克拍了拍桌子上的大堆文件:“那麽我們現在就開始了。首先是你,男爵,”他指著其中的一人,“能否告訴我你在七零零年,也就是今年的五月二十日那天都做了些什麽?需要我幫您回憶嗎?您不要擺出那麽不在乎的表情好嗎?謀殺可是很大的罪名啊,特別是您謀殺行動的原因我想陛下會相當感興趣。”


    看著男爵的表情慢慢變色,摩爾巴克轉向另外一人:“尊敬的伯爵,我知道您來自顯赫的家族,可是我還是想請您解釋在今年七月六日那天,哈法姆商會為什麽會送給您十五萬金幣呢?當然,人家給您錢,這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過我聽說在這事的背後隱藏著一些有趣的故事呢。”


    一屋子的人在審問室裏聽得直冒冷汗,摩爾巴克叫到誰誰的雙腿就開始發軟,等到他總結完所有事情的後果,全部的人都已經癱在地板上了。這時,一位監察廳官員走過來說:“長官,米凱爾殿下叫人帶話過來說他馬上就要來這裏巡視。”


    摩爾巴克說:“各位,我想你們不介意殿下來旁聽我們這次有趣的會麵吧。順便可以聽聽他的處理意見,或者是讓他把這些轉告給陛下,大家覺得呢?”


    癱軟的貴族們立刻跳了起來,紛紛表示反對。他們陪著笑臉對著摩爾巴克說不完的好話。


    摩爾巴克嘴邊飄出一絲冷笑:“當然了,各位都是初犯嘛,人難免都有錯的。這事其實也是很好挽回的。”


    貴族們表示要痛改前非,並詢問怎樣才可以挽回自己的過錯。


    摩爾巴克打發了這些人後,對身邊的官員說:“把下一批的帶進來。”


    與此同時,斯特菲爾正在首都最豪華的酒樓宴請一批貴族會議的成員。他已經對貴族們說了很多了,把一幹本來打算來吃白食的老爺們說的深以為然,不住點頭,現在他正接著剛才的話,對貴族們說著:“所以,各位不覺得比起跟著某些人瞎起哄,能夠巧妙地猜測到陛下的意圖再做打算要好得多嗎?”


    “我們認為您是對的,亞斯特侯爵,可是陛下的意圖並不是那麽容易猜度的。而且我們的身份並不如同您一樣那麽容易接近陛下。”一位子爵說,四周的人也在附和。


    斯特菲爾說:“那麽我來幫助你們判斷一下吧。首先是很簡單的,陛下甚至在會議期間都沒有將摩爾巴克停職,要知道這在以彈劾官員為目的的會議召開期間是很重要的。那麽說明什麽了?說明陛下現在還不想替換帝國情報與監察長官,至少表麵上是不希望替換的。”


    眾人點頭,斯特菲爾繼續說:“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們如果硬要導致現任官員下台,那麽首先就違逆了陛下的意願,我想這不是大家想要做的吧。而如果陛下現在不想替換他的原因是陛下認為他是最合適的,那麽即使他下台後,陛下會有很多機會給他恢複職位。你們想一下,一位因為你們的原因而曾經下台的監察長官被恢複了職位,對你們來說意味著什麽?”


    貴族們打了個寒戰,想著:那樣自己就不用混了。他們對斯特菲爾說:“幸好有侯爵大人的提醒,不然我們就被那些帶頭的家夥們害慘了。”斯特菲爾則謙虛地接受了貴族們的讚揚與謝意。


    飯局在愉快的氣氛中繼續進行。


    在首都最高檔的一間旅店中,拉比利伯爵剛剛結束了與巴比倫城的幾位會議發起者的會麵,回到了自己定的房間。他是離首都不遠的休斯行省的總督,也是少數接觸到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人之一,當然更深層的目的那些該死的家夥沒有告訴自己,不過讓現任帝國情報與監察長官下台也是他本來的意願,因為他那個人讓他心裏隨時發毛,已經有好幾個總督被他拉下來了。而且那家夥行事不擇手段,他看著不爽的人,即使沒有把柄在他手上,他也會巧妙地引誘你犯罪然後對你下手。而他想放過的,再明顯的破綻他也視而不見,甚至幫你掩飾得天衣無縫。


    他正在考慮著這些事情,有人敲著門,他打開門,門外是齊格·曼格雷侯爵。


    對於這位年輕的侯爵,拉比利伯爵一直認為他是依靠家族的背景才會有這樣高的爵位,因此並不怎麽正視。而魔法嘛,是的,也許您的魔法很厲害,可在官場上混靠的可不是魔法。


    不過他必須保持著最基本的禮節,他將小侯爵迎了進來,並很有禮貌地問侯爵來到這裏的目的。


    齊格沒有任何廢話地明確表達了希望伯爵能在明天的投票上作出正確的選擇的心願。


    拉比利伯爵認為小侯爵昏頭了,他沒有任何理由來說服自己做相反的選擇。


    齊格看著伯爵,那眼神讓伯爵如履薄冰。齊格笑了一下,對伯爵說:“伯爵大人有個寶貝女兒是嗎?”


    拉比利伯爵不知道他的意思,隻有回答著:“是的,她正在首都學院裏學習。”


    齊格繼續說:“可惜聽說琳小姐的心髒一直不太好呀,似乎是天生的缺陷吧,”他的笑容中邪氣越來越濃,“當然伯爵大人是把她保護得很好的,可是千萬別讓她受到什麽意外的驚嚇呀,比如產生奇怪的幻覺啦,再比如做可怕的噩夢啦,”最後齊格很擔心地對伯爵說道,“這樣的意外您有辦法防止嗎?這是很重要的。”


    拉比利伯爵的拳頭捏緊了。


    “當然了,如果伯爵大人可以與我們建立良好的關係的話,我們保證任何人都不會騷擾到您的女兒。如果明天我們能高興地看到休斯行省的那些貴族都和您一樣做出正確的選擇的話,我們還可以幫助琳小姐擺脫這一生的痛苦,您應該相信我們在這方麵的能力。”齊格說這些時表情真誠得連魔神阿卡拉瑟德爾都可以感動。


    伯爵鬆開了自己的拳頭,想著自己也曾使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別人,他自嘲地笑著,然後他妥協了,他說:“我馬上聯係我能說服的人。”


    齊格走出旅店,表情黯然。這樣的感覺真的不好,他想。他向下一個目的地走去,身影融化在黑夜裏。


    終於,決定命運的第七日到來了。


    七零零年九月二十日,在這一次帝國貴族議事會議的最後一次會議的投票上,以三百七十六票對二十一票,決定現任帝國情報與監察長官繼續留任。


    會議發起人中的一位伯爵在投票結果出來後說:“全部都是叛徒!”


    伯林格公爵府。


    透過朝霞的陽光灑進了院子裏,這又是一個美好的早晨。


    水晶像大多數的早晨一樣走向摩爾巴克的房間,當她推開那扇門時卻意外地看見公爵已經自己起床了,這可真是百年不遇的事。


    摩爾巴克正站在房間的窗戶前,迎麵而來的陽光輕撫在他的身上,窗前的樹上的枝葉在他的臉上和身後的地板上印出一片班駁的影子。沐浴在早晨清涼空氣中的小公爵渾身散發著動人的光采,水晶站在他的側麵定定地看著他。


    “少爺,真早呢。”水晶說。


    摩爾巴克轉頭對水晶笑了一下。


    就是這樣的笑容,水晶的心裏在說,就是這樣就如同那冬日裏溫暖太陽一樣的笑容,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水晶的心在這一刻又飛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那個飄飛著大雪的冬天。


    就是在那個冬天,那個孩子用這樣溫暖的笑容融化了自己那已經凍僵的生命;而在那以後,那個有著這樣的微笑的孩子慢慢變成了眼前這個冷酷的冥神代言人。


    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拍著自己的肩頭,水晶回過神來。摩爾巴克的左手正放在她的肩上,眼神在詢問她為什麽發呆。看著自己肩頭上那灰蒙蒙的水晶戒指,水晶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


    摩爾巴克注意到了這一切,將手拿了回來,他把左手放在眼前,仔細看著那灰色的光芒,說:“你也不喜歡這個東西呢,除了那個家夥對這個很感興趣,還沒見人喜歡過它。”


    “您說的是齊格少爺嗎?”水晶問。


    摩爾巴克點點頭,說:“不過我和他是不一樣的,他是純粹的好奇,他對所有帶著黑暗氣息的東西都很好奇。”


    “我覺得齊格少爺是個很有趣的人呢。”水晶說。


    “有趣?怎樣的有趣?”摩爾巴克不記得那家夥哪裏有趣了。


    “他做事是很有意思啊,”水晶回答,“比如說那一次,他認為那個冬天太溫暖,於是給巴比倫下了一場大雪,還把鏡湖都給封凍了,請所有人去坐冰橇;他還會幫首都學院的學生加持魔法,用來幫他們通過本來通不過的測試。總之我聽很多人說他是個很好的人呢,除了柯比特先生好象很生氣。”


    “很好的人?”摩爾巴克想,“那應該是說斯特菲爾的吧。”他看著這個帶著純淨笑容的女孩:“沒錯,是很好的人啊,至少最終的目的,都帶著善良的意願。”


    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的目的呢?那時候的他為了這個目的幾乎陷入瘋狂,等到明白了一切卻不再想去實現。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在他的眼裏又浮現出那縮在雪堆中瑟瑟發抖的身體,那淚滴凝結在臉上的哭泣麵龐。那時候他沒有猶豫地做了自己想做的,而當初那遇見什麽都怯生生的小女孩已經是自己身邊這個溫柔可人的少女。


    可是,如果再一次出現同樣的場景,自己還會做同樣的選擇嗎?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那孩童時的心情了。


    摩爾巴克喃喃地說:“我們,該去哪兒呢?”


    水晶也許聽出了他的意思,對他說:“我知道您一直在尋找什麽,我想不管您在哪兒,我都會和您在一起的。”


    摩爾巴克看著水晶:“這並不是什麽好主意。而且,已經不用再尋找什麽了。”然後他說:“今天沒事,我們出去逛逛吧。”他心裏想著:讓那些家夥鬧吧,讓這個爛攤子恢複運作的事自己才不想管了。


    早餐後,摩爾巴克和水晶出門了。摩爾巴克在前麵走著,像在思考什麽,水晶很乖巧地跟在身邊。


    他邊走邊想著昨天結束的那場鬧劇,那些家夥不會如願的,自己有很多的打算都要靠這樣的權力來實現,不可能這樣放棄,他在心裏說。


    水晶看著這條剛踏入的街道,心中泛起一陣漣漪,就是在這裏,她遇到了這個改變她一生的人。


    在她的記憶裏,沒有母親的印象。而那個經常讓她餓肚子的父親——實際上同時父親自己也餓著肚子,不過總是醉醺醺的,這樣的一位父親在一次對她說:“我要出去一趟,過兩天回來。”這樣的話後就再沒出現了。


    那時候的她很幼小,她在家裏吃著剩下的一點不多的食物,等了父親一個多月,父親沒有回來。她等來了房東,房東說他們欠租金,把她趕了出去,那時候她才知道這個房子根本就不是自己家的。


    現在水晶已經回憶不起那樣小的她是怎樣一個人在巴比倫城的大街小巷又度過了兩個月的,她隻記得天氣越來越冷了,身上那單薄的衣服無法抵擋漸漸嚴寒的氣候。終於有一天,下雪了。


    那是那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世間最聖潔的雪花此時卻在不斷地掠走水晶身上那僅存的一點溫暖。就在這條街道上,水晶蜷縮在一個路邊花壇旁,抱著自己的身體任雪花飄落在身上。她看著幾個孩子包裹在溫暖的大衣裏,牽著父母的手在雪地裏歡快地蹦蹦跳跳。她埋下自己的頭,想象著自己的母親的樣子,淚水從她的眼中滑了出來,停留在她的臉上不動了。她覺得自己要睡著了,再也感覺不到寒冷,她覺得自己不會再醒過來了,就這樣和白雪融為一體,等到太陽來將她們一起融化。


    摩爾巴克經過了這裏,他剛剛在皇宮裏和幾個朋友一起玩雪,這裏是在他回家的路上。興奮的摩爾巴克沒有坐馬車,在雪地裏一路走一路玩,陪伴他的是公爵府的管家費斯。然後他看見了她。


    迷糊中的水晶被一雙手溫柔地搖醒了,她無力地抬起頭,進入眼簾的是一雙真摯的眼睛,它的主人在對自己說著什麽。然後她看見這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漂亮小男孩,衣著華貴。這個男孩對她笑著,水晶覺得這個笑容讓自己溫暖了許多,他說的話自己隻聽清楚了最後一句:“那我們走吧。”


    隨後她被帶了了一間漂亮的大房子裏,幾個侍女給她洗了澡,換上了幹淨衣服,然後吃飽了肚子,在柔軟的大床上美美睡了一覺。


    等她醒來後她見到了一個英俊的男人,那個男人坐在沙發上,而那個小男孩站在他的身前,被他環繞在自己的手臂中。男人瞧著水晶的模樣看了半天,說:“好吧,你來照顧摩爾巴克吧。”


    說是照顧,其實是陪著玩。水晶知道了那個男人是伯林格公爵,摩爾巴克的父親,不過沒有見到摩爾巴克的母親。摩爾巴克自己也說沒見過自己的母親,母親隻留下了一張和父親在一起的畫像。不過看得出公爵很愛自己的兒子,摩爾巴克很崇拜自己的父親。


    在六九零年二月,摩爾巴克度過了自己七歲的生日。然後他被送去去帝國魔法協會,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裏,沒有多少時間在一起玩了。不過摩爾巴克每次都對水晶說,他會成為最強的魔法師。


    不久戰爭爆發了,時任帝國政務大臣,但同時也是優秀軍事統帥的伯林格公爵前往前線,就再也沒有回來。


    摩爾巴克也沒有再笑了,在那一年中水晶甚至很少見到他。


    不知不覺,他們走到了城市中心的月神廣場上。廣場的中央矗立著月女神艾露亞米斯特的高大塑像。


    在廣場的邊緣,摩爾巴克遙望著那高大的塑像。


    那時候,摩爾巴克聽到了前線傳回來的消息:父親死了。他的心似乎一下子沉到了地獄深處,不再有一絲生氣。


    前線戰敗,奧菲洛亞軍隊以極快的速度推進著,南線已經打到了玉河西岸,北線抵近了洛基山脈,如果他們穿過了這兩個天然的屏障,那麽在一望無際的玉河平原上,西索迪亞帝國的剩餘軍隊將不可能阻擋他們的鐵騎。


    危機時刻,以曼格雷家族,亞斯特家族,施泰德家族合在一起的四萬家族武裝為主力的十萬軍隊從帝國東部趕到,與南方斯諾特王國的十萬援軍一起在亞斯特公爵的率領下來到了玉河東岸,與西岸奧菲洛亞軍隊對峙使其無法順利渡河。而北線敵軍仍在猛攻洛基山口。


    曼格雷公爵進入了北方精靈領域。


    北方的精靈與西索迪亞帝國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曆史上甚至還有帝國皇妃就是精靈女性。


    幾天後,二十萬精銳的精靈軍隊進入帝國境內,隨後開向洛基山脈。在綿延的山脈中,精靈們依靠高度的作戰技巧擊退了奧菲洛亞軍隊,甚至讓奧菲洛亞魔導士波蘭德也無用武之地。


    南線的對峙繼續著,奧菲洛亞魔導士奧古斯特曾想使用禁咒攻擊對岸的敵軍,被對方魔導士安東尼察覺,魔法被打斷。繼續較量了幾次未果後,因得知北部側翼已暴露,無奈撤軍。


    戰爭於六九零年四月初爆發,七月中旬結束,曆史上稱為“百日戰爭”。


    為了紀念這次有驚無險的戰爭,也為紀念帝國與精靈間永恒的友誼,巴比倫中心廣場改名為月神廣場,並在廣場中央修築一尊精靈們所崇拜的月女神塑像。


    當時的皇帝亞曆山大六世對戰爭初期,前線在戰局本占優勢的情況下突然潰敗大為惱火,責成調查原因。


    那時的情報部門掌握在幾位顯赫的侯爵手裏,按照他們提供的資料,突然的敗退完全是因為伯林格公爵的指揮失誤導致的。軍方將領首先對調查結果表示質疑,軍務大臣施泰德公爵斥之為“漏洞百出,一派胡言”,並對調查結果上的條款逐一批駁。雙方爭論激烈,與情報部門一夥的監察部門甚至暗示伯林格公爵有通敵嫌疑。而有趣的是公爵原本任職的政務部卻未發表意見,唯一一次非公開表態竟然傾向於情報廳的結果。


    最後皇帝並未接受通敵言論,但接受了情報廳給出的結果。於是公爵的爵位被剝奪,伯林格家族的封地被撤消。在那段時間,伯林格這個姓氏在帝國貴族和平民中都成為了恥辱的代名詞。


    一年後老皇帝病逝,新的七世皇帝即位。他的名字是達特諾爾·亞曆山大·聖凱特,就是現任皇帝。聖凱特是皇家的姓氏,而亞曆山大是二百年前一位傑出的帝國皇帝的名字,從那以後帝國皇帝的稱號即改為亞曆山大,每位新皇登基後都在自己的名字中加入這幾個字。


    在七世皇帝的認同下,曼格雷公爵找到機會將帝國情報與監察部原來的幾個負責人趕下了台,並由多方組成了聯合調查組對“百日戰爭”中的失敗責任重新調查,結果摸索到了一些可疑的事。經過幾個核心人員的商議,宣布戰爭責任另有應當承擔的人,伯林格公爵在戰爭期間沒有任何過錯,並恢複爵位。不過封地卻一直沒有恢複了,當時的考慮是封地恢複了也沒人去治理,不如由帝國直接管理。這時候已經是戰爭結束兩年後了。


    所謂的責任人被處決了,家族名譽也恢複了,可摩爾巴克並沒有完全恢複過來。


    在這兩年中,摩爾巴克受到魔導士安東尼和幾位公爵的保護,並未受到什麽實際上的傷害。但每次出現在公共場合,四周那異樣的目光都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有人看著他輕聲對旁人說:“看,那就是那個失敗的公爵的兒子。”摩爾巴克心在深淵中越沉越深,他不再喜歡接觸別人,孤僻的性格正在成型。


    在父親剛去世的一年中,摩爾巴克甚至沒有說過話,他整天一個人待在魔法協會的房間中,隻給人留下一個坐在桌子前要麽發呆,要麽狠命地翻著什麽書的背影。水晶和管家來過很多次,要他回家,他隻是說:“對不起,我現在不能回去。”


    一年後他的話才漸漸多了起來,可仍然不回家,成天查閱著什麽東西,那認真勁讓兩個同學麵麵相覷。在父親被平反後不久的一天,他突然問老師安東尼:“這些記載上所謂的讓死人複生的辦法具體操作起來能實現嗎?”


    安東尼馬上就知道這個學生在想什麽,他回答:“這並不是真正的複生,實際上這些記載中的人都不是真的死了。”


    “那麽到底是怎麽實現的呢?將靈魂從冥界召回還是複製精神體?”摩爾巴克問。


    安東尼歎了口氣,回答他:“在具體操作上,靈魂係的魔法達到了一定的修為,就可控製遊魂讓他們為自己做事,甚至直接從冥界將亡靈拉出來,不過這樣做的話必須獲得冥神麥托拉迪加爾的認同。但這些並不代表可以讓死者複生,最多做到與亡靈的思想進行溝通。”他頓了一下繼續說:“孩子,有些東西你不能過於執著了,那樣會影響你的一生.....”


    “老師,”摩爾巴克禮貌地打斷了他,“我知道這些,可您也知道,我的一生早就被改變了。在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什麽讓我能動心的事。”


    “我不會阻礙你求知的yu望,可你要知道,瘋狂是墮落的前兆。”安東尼說。


    摩爾巴克點點頭,走開了。他隨後的幾年在這個領域中以奇跡般的速度成長起來,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障礙就獲得了冥神的認同,同時精法的修為也驚人地展現出來。但當他理解了這個領域中的一切時,他已經不再執著於那最初的目標。


    “那麽,我是為了什麽?該做些什麽?”摩爾巴克想著。


    “少爺,您在想什麽?”摩爾巴克一直看著那塑像發呆,水晶實在忍不住了,出聲問。


    摩爾巴克回過神來,說:“沒什麽,隻是在想我們的未來。”


    這話說得太曖mei了,水晶滿臉通紅。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身邊傳來了聲音。


    水晶連忙打招呼:“齊格少爺。”


    “散心。”摩爾巴克回答,“你呢,為什麽在這裏?”


    “路過,本來去首都學院。”齊格說得也很簡潔,“感覺到你在這裏,所以來看看。”


    “去首都學院做什麽?”摩爾巴克說,“你還真打算去教導那些魔法學員?”


    “不是的,另外有事。你要不要去?說不定有用得著你的地方呢。”齊格說。


    “不去。”摩爾巴克幹脆地說。


    “喂,你不用這樣吧,都還沒說什麽事呢。再說水晶小姐一定很想去學院逛逛。”齊格看來很想找幾個人陪著。


    摩爾巴克麵無表情:“你如果是想讓我和你一起去,就直接告訴我。不要說什麽感覺到我在這裏,然後問我要不要去之類的話。”


    齊格揮揮手:“那還不是一樣啊,反正你都得去的。”


    “給我一個理由先。”摩爾巴克堅持立場。


    齊格瞪著他:“還問,不都是為了你嗎?我的馬車在那邊,我們先上路再說怎麽樣?”齊格打算先把人拖上船再說。


    馬車上。


    “這麽說那位琳小姐的心髒是先天的毛病?”知道了怎麽回事的摩爾巴克問道。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他又說:“那麽你不覺得我們兩個並不是最佳的人選嗎?”


    “正因為是先天的毛病,才隻能我們兩個來辦不是嗎?”齊格回答。“那些神殿的人水平怎樣先不說,隻要他們知道我們想做什麽的話,一定會義正詞嚴的告訴我們,說那是生命之神的領域,不容凡人褻du。”


    “如果不使用生命之神的力量的話,我們就必須通過一個麻煩的途徑來達到目的。這樣的話,你為什麽不請斯特菲爾來辦呢?我很遺憾地提醒你,他對普通元素的操控能力在我們之上。”摩爾巴克說。


    齊格聳聳肩膀:“我們美麗的公主殿下不會希望看到斯特菲爾來辦這件褻du神靈的事的。也因為這樣,我才需要冥神的力量來保證成功。”


    摩爾巴克白了他一眼:“這麽說你並沒有十分的把握了?”


    齊格笑了幾聲:“嗬嗬,隻是以防萬一嘛,我對於修補人體上的一些部位還是很有信心的。而且,”他頓了一下,“還有魔神的力量可以借用嘛。”


    正說著話,馬車已經駛進了首都學院。


    作為帝國第一學府,首都學院是相當大的,它的正門偏門加起來有七個,從空中看去它呈現著一個不規則的多邊形擺放在巴比倫城中,而依傍著它的每一條邊緣都形成了一個熱鬧的街區。


    馬車行駛在學院內的通道上,因為過往學生很多,而路上又沒分什麽人行車行,一路走得並不快。馬車上那黑色火焰的顯赫標誌吸引了不少目光,要知道公爵家的人可很少這麽在首都學院裏出現呢,幾位公爵來了幾次不是有事就是參加什麽儀式。不過也有人聽到這個消息很興奮,那些認識齊格的人又打算請他給自己加持魔法了,要知道這位小魔導士不常來,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好容易馬車行駛進了一個幽靜的地方,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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