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莫雷斯揚揚手中酒杯,“我喝完這杯就上去。你隨便啦,沒必要為我省錢。”


    五分鍾後,首領騎士起身離開座位。他推開幾個醉鬼穿過人群,走上吱吱作響的老舊閣樓。齊婭拉拎著酒杯,目光中銳利的鋒芒穿過混濁的玻璃注視著騎士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沒想到,連這樣的人都需要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嗎?也許就象爺爺說的那樣,貴族並不是可以隨便相處的東西……”他多少有些感慨。


    ……


    一間小臥室。簡陋但卻幹淨整潔。


    “卡修,在嗎?喂,卡修!”


    首領騎士以低沉的聲腔呼喚。


    “我在這兒,大人。”


    說話聲突然從身旁不遠處響起,把莫雷斯嚇了一跳。


    “你……是大惡黨的手下嗎?不聲不響的……每次都這麽詭異,出場就不能普通些?”


    “啊?”暗影顯然愣了一下,“再怎麽說我也是密探呀!這樣做不是很正常嗎?”


    “算了,反正都無所謂。”莫雷斯很幹脆地擺擺手,不想在沒必要的問題上糾纏不清。


    “這麽急著找我,是什麽重要的事?”他問道。


    “有人要刺殺康瓦恩大人,而他們雇傭的似乎是‘暗影吞噬者’。”


    “什麽?這次把目標換成老爹了嗎?”莫雷斯眼中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氣,轉瞬即逝,如同野獸妥善隱藏的利爪。


    “我知道了啦!”他點點頭說,“總之,辛苦你了。還有,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我那位正直的過分的老哥,我會妥善處理的。”


    “遵命,莫雷斯殿下。”暗影畢恭畢敬地鞠身行禮,接著如升騰的煙霧般再次融入無邊的黑暗。


    兩點鍾時分,莫雷斯剛領著齊婭拉回到領主官邸門口,結果就見到總管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說:“莫雷斯少爺,我被人暗算了!今天早上,流動商販經過這裏的時候,其中有一個賣乳酪的。剛開始我有點提防,因為我不認識他,不過他的產品的確不錯,結果才一解除戒心,我就被他打昏了。”


    “你把它告訴奈莉阿姨和伊麗娜小姐了嗎?”


    “我不想驚動夫人和小姐,所以就自己查看了一下。”


    “有什麽發現?”


    “沒什麽值得擔心的。家裏麵都沒有人看到他,他偷襲我之後就走了。他大概是想偷東西,後來卻發現難以得逞,也就知難而退了。”


    “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頭還有點昏昏的。”


    “那好,你去休息吧。”


    總管在行禮後告退了。


    “也許隻是普通的小偷。”莫雷斯扭過頭向齊婭拉解釋,“每年這會兒,他們都要有陣子不安生。”


    齊婭拉笑著點點頭。但他從首領騎士眼尾一閃而過的鋒芒中就看得出來,這件事遠不像他說得這麽樂觀。不過他當然沒必要點破它,除非首領騎士本人願意說。


    但首領騎士顯然從齊婭拉隱晦的笑容中看出了端倪,“看來你並怎麽相信。”他說,“不過也確實如此。我們的領主大人可能會遭暗算。不過這當然隻是我的猜測,在沒有得到證實之前,我本不想告訴任何人。”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去證實它。”


    齊婭拉很幹脆地回答讓首領騎士不由瞪大眼睛。


    “你可真是個行動派!”


    “我隻是討厭明知有問題卻什麽也不做。”


    “說得好!”首領騎士大笑起來,“那我們還等什麽!”


    ……


    經過一番細致而縝密的搜索,最後他們在領主大人的私人按摩室裏找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東西。


    說實話,那是一間又大又靜的屋子。但是齊婭拉卻在這裏隱約聽到了某種類似木棍敲擊的聲響,並且齊婭拉一下就明白了這是什麽:有一種蛇,絕對是屬於劇毒的那種。因為它的毒液可以入藥,所以齊婭拉有陣子就靠捉它養活自己。而這種小東西的尾巴打在簍子上,發出的正是他現在所聽到的那個聲音。


    “叫一個園丁來,順便要他帶一根木棍和一把刀子,他會擅長應付這種東西的。我知道那個冒牌貨來做什麽了。”


    他自信滿滿地對首領騎士說。


    才一會兒,首領騎士便帶著總管和一名園丁來了。


    “小心點,”他提醒道,“箱子裏有一條被惹火了的蛇。”


    總管以長棍的一端挑起箱蓋,果然有一條黑色蝰蛇探出頭來,它搖晃著腦袋,作勢欲撲,同時還發出了嘶嘶的響聲。總管頓時嚇得癱坐在地上,而向來善於對付這種不速之客的園丁則唰地一刀就把它切成了兩截。


    我們的首領騎士沒有說話,他隻是走上前去緊緊擁抱了齊婭拉一下。


    “你真是個天才!”他嘴裏嘟嘟囔囔,“不過我還是先去提醒一下奈莉阿姨得好,黑暗吞噬者絕不可能這麽簡單。”


    然而事情當然不可能這樣就隨便結束掉。就像莫雷斯預料的那樣,‘黑暗吞噬者‘這個稱號,並不是偶然而已……


    晚餐時,見斯比卡奧伯爵連打了好幾次噴嚏,還咳個不停,領主夫人,或者我們可以稱之為伯爵夫人,她站起來說:“我去幫你拿藥。”


    廚子準備了極豐盛的晚餐,可是他們倆卻碰也沒碰,不過伯爵最心愛的獵狗——勇士,倒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頓烤羊排大餐。心滿意足的它,趴在主人腳邊,下巴抵著交叉的前爪,正安安靜靜地休息著。


    在伯爵夫人的實驗室裏,擺滿了形形色色的藥瓶,有木製、象牙製、彩色玻璃製和雪花石膏製的,形狀也多不勝數,有石榴、蓮花、紙莎草、鴨子等等。她拿的瀉根藥水,可以減輕伯爵的慢性充血症狀。


    “明天起,”伯爵沙啞著嗓子說,“我會叫萊哈姆派幾個可靠的人來守護我們的房子。像今天這樣的意外不會再發生了。”


    “我們得感謝那位機敏的年輕人……而且伊莉娜並不知道這件事。”伯爵夫人倒了幾滴藥水在杯子裏,加水稀釋後說:“把這杯喝了,一個小時後,再喝一杯。”


    伯爵若有所思地接過杯子,然後說:“那是當然的,我由衷感謝他為我保護了這個家庭,並且現在還在為沒能成功邀請他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而感到遺憾。不過這可不是現在最重要的,我們先得想想,這名刺客究竟是受雇於誰,他會是潛人神殿盜取海洋之心的陰謀分子之一嗎?”


    “不,我不這麽想。”伯爵夫人搖搖頭,“這應該是陰謀之外的計劃。或者說,應該還有其他什麽人……比如說……高烈雄獅?”


    “很新鮮的想法,但這似乎完全不可能。那群軟弱的家夥,隻不過是一群空副‘雄獅’之名的落魄貴族聚集在一起成立的一個見不得光的地下俱樂部。我調查過他們,這群東西除了能在嘴上抒發怒氣以外什麽都不敢,也什麽都不會!”


    伯爵說得很快,而且表情自信,但伯爵夫人似乎並不太同意這種輕視別人的看法,當她正想反駁什麽的時侯,一旁的勇士忽然齜牙剛嘴地咆哮起來。


    他們夫妻倆不禁大吃一驚,勇士從來不會在他們麵前如此放肆。伯爵喝了一聲:“別叫了。勇士!”


    可是勇士反而站起身來,而且叫得更大聲。


    “你是怎麽了?”


    隻見勇士往上跳,朝伯爵的手腕一咬。伯爵詫異至極,連忙鬆開杯子,並準備揮出拳頭,他的夫人卻立刻製止了他。並且麵無血色地說:“別打它!我想我明白了……”她用手指蘸了點打翻的藥水。


    勇士舔著主人的腳,眼中充滿了對主人的愛。


    伯爵夫人則顫抖著聲音說:“這……不是瀉根藥水的味道。那個刺客把你常喝的藥水換成了從醫院偷來的毒藥。我拿藥醫治你,卻反而差點殺了你!”


    既然順利解決了伯爵的危機,那麽我們也可以轉移視線了……


    夜晚的鐵岩城依舊燈火通明。熱鬧喧囂的街道上,人潮絲毫不減。如果說白天是屬於商人們的天堂,而入夜後則就是這群雇傭兵和冒險者的天下。在這片草原上行走,不陪上點兒小心的話,可是會連小命都給丟掉。沒了性命,賺再多的錢也無法享用。所以無論亂世還是治世,雇傭兵這號職業在這一帶永遠是吃香的。於是,頭腦精明的鐵岩城人又紛紛在各自家裏開起了臨時酒館,招待這些花得起錢的家夥們飲酒作樂。他們當然不用自己的女人,但卻會從別的地方高價買入一些奴隸,其實大多都是跟隨國家衝突應運而生的附帶品——俘虜罷了。


    至於商人們,當然也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他們在各條街道上擺起來臨時攤子。像這樣的攤點,如果細數的話,也有一百來個。


    “這把劍可是來自海外的珍品,限量五把!售完為止,欲購從速!”


    “大家來看啊!這張盾牌可是由山地矮人族傾力打造的精品,即使用這樣的大斧頭猛砍也不會凹陷!現在促銷期,單價三千個銅板,金幣或銀幣通收!買一對打九折,四張打八折……”


    “這位英雄,您一看就位武藝高強之人!這套兼具質量與高雅的鎧甲配您的身手再合適不過了!什麽?您不相信?您的眼光這麽敏銳,怎會看不出來這可是**大國禁衛騎士團專用的標準裝備喔!唉呀—您終於看出來啦!果然是目光如炬呀!佩服,佩服!”


    “專賣療傷聖藥!無論跌打損傷、風濕骨痛,通通藥到痊愈。保證擦一下傷口在喝口茶的功夫就跟沒事兒的人一樣!五折吐血大甩賣啦!什麽!您擦了可沒好?不可能!您一定是沒喝茶,我不是說了嘛,要喝口茶的功夫,您沒喝茶怎麽會好?真是,真是!受了傷就要老老實實的聽從醫生的吩咐嘛!快回去喝口茶再試試。記得,要喝好茶才行啊!”


    各式各樣稀奇的商品琳琅滿目地陳列在一個挨一個的攤子上,隨處可見商人們在向每個配戴刀劍的傭兵兜售他們的商品。有的跟老板殺價殺的麵紅耳赤,在酒桌上可沒見過他們這麽小氣;有的則是看一看就過去了,大概還沒看上眼的;還有人竟然喝醉了酒爬到樹上睡覺,甚至還明目張膽的鼾聲如雷。不管一般這種人警衛倒也懶得管他。


    已經到了平日裏燈火管製的時段了,但今天人潮卻絲毫未見消散的趨勢,整個城堡就像是一座燈火輝煌的不夜城,那股熱鬧氣氛好像慶典今天就會開始似的。身在其中,很自然就會被它所感染而變得睡意全無。


    在這樣的環境下,要想不被往來不息的人群衝散,吵著出來看熱鬧的貝露塞布隻能緊捉住齊婭拉的衣角。齊婭拉則索性將右臂環起來像個茶壺把似的讓貝露塞布抱著。雖然從少女厭嫌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本人是堅決反對這種行為的,但麵對殘酷的現實,她也唯有選擇抱得緊緊的。


    說實話,齊婭拉想要離開這兒了。爺爺的告誡,從很小開始就在他的內心深處形成了堅定不移的決心,這告誡的要旨就是:“除了你的長輩,不要在任何人麵前折腰。”雖然莫雷斯是個為人像夏日的雷雨那樣爽快的討人喜歡的家夥,而且相比大多數貴族的狂妄、傲慢和自命不凡,那個一身獵裝,風塵仆仆,足穿高統靴,手裏拎著馬鞭的男人,精力旺盛的斯比卡奧伯爵,他絕對是一位謙謙君子,所表現出的那種曆史悠久的名門貴族氣度和莊重的儀表,也確實令齊婭拉十分傾心。但他對此總難免懷上一份戒心,並對自己這份戒心而感到羞愧。一個正直的青年是不該帶著算計之心交朋友的。但是以上種種想法,他不知該如何對身邊的少女開口。她看上去是那麽開心,也許把她留下來會是更好的選擇?


    在煩惱了一段時間後,當他終於決定把這件事說個明白的時候,貝露塞布卻突然說出讓人驚訝的話:“喂,齊婭拉!我們走吧。離開這兒。”


    “哎!?”


    齊婭拉愣住了。這應該是我的話吧?他大腦有些混亂。


    “我是說,”貝露塞布看了她一眼,以為他沒聽清楚。“我們離開這兒吧。”


    “你不喜歡這兒嗎?”


    “不……”少女垂下眼簾,“我太喜歡這兒,還有絲雅和伊莉娜。但正因為如此我才非得離開這兒。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必須要做的……我不能沉溺在這裏!對,我必須得走!”


    如此堅決的口氣讓齊婭拉吃驚,怔怔地看著少女緊握的拳頭和堅定的眼神,“那好吧!”他突然笑了起來,開心的樣子甚至讓少女覺得有些虛假。“我們明天就走,離開這兒!去哪兒都行!”他高興地嚷著。


    “不過現在,我們首先得拿這東西換些金幣或銀幣之類之類的,”他揚揚從懷裏掏出來的布袋子,“雖然多少會浪費些時間,但卻能為我們以後帶來更大的方便。”


    “咦?”貝露塞布驚訝地盯著這支小布袋,它是那麽的精美,又那麽的眼熟,令她有種似乎曾在哪裏見過的感覺。


    終於……


    “小——偷——”她用利劍般的目光死盯著一臉尷尬的齊婭拉,咬牙切齒地吐著兩個字。


    “不,這個……”齊婭拉反複撓著頭發,想說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們還是趕緊去找個珠寶店吧!太晚去會被對方誤會成贓物給壓價的!”他妄想轉移話題。


    “沒什麽可誤會的,這就是贓物!你這個偷東西的賊!”少女從牙縫裏擠出凜冽的寒風,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這個膽敢偷自家東西的家夥。


    當齊婭拉來向莫雷斯道別的時侯,這個家夥正在婦人堆裏廝混。他品貌不凡,風度翩翩而且談吐雋逸,一向深得這個貴婦人圈的歡迎。她們都喜歡用‘可愛的小騎士’來稱呼他。這批整天閑得無聊的貴婦人們,每年都會挑上這個時候來這兒瘋狂采購一番,互相攀比炫耀,而身為女主人的領主夫人自然得負責為她們提供展示自己……以及珠寶的空間。而此時,她們正在討論赫爾林大主教當選樞機主教主教並進入聖體會座席的可能性。新來的一位夫人堅信他一定競爭不過那位把《聖光經典》翻譯成塞剌語的身材矮小的紅衣主教——喀巴農·雷夫閣下。


    “我們最可愛的小騎士,”她們一致向莫雷斯征詢意見,“聽聞您與聖都之間經常有些往來,那你一定比任何人都了解情況,你讚成誰當選呢?”


    莫雷斯毫不猶豫地立刻回答:“夫人們,在這個問題上,我是絕不從候選人的優點來考慮來。因為對於優點,總是各有各的看法,然後鬥來鬥去沒什麽意思。我考慮的是他的年齡和健康。我不問他們的頭銜,大主教或是紅衣主教都無所謂,而隻關心他們有什麽隱疾。我並不去研究他們究竟對偉大的光明教廷作出多少貢獻,而隻注意了解他們的心、肝、腎和脊髓的老化程度。據我看,得了心弱症、骨軟症,特別是初期脊髓癆,都比把《聖光經典》翻譯成四十種文字要好上百倍。”


    聽了這番議論,大家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領主夫人微笑著問道:“那是為什麽呢?”


    莫雷斯聳聳肩,答道:“因為,在任何事件上,我從來隻注意它是否給在座的各位女士們帶來歡樂。可是,夫人,恕我直言,恐怕隻有當一個大名鼎鼎地樞機主教蒙主召喚的時侯,聖體會選舉才真的引起你們的興趣,你們大概就越高興。但為了讓他們死得快一些,就必須選舉一些年老而且有病的人當樞機主教。”


    看到大家仍然有點錯諤不解,他繼續說下去:“老實說,我也和你們一樣,很喜歡在某天新聞的頭條上看到樞機主教與上帝同在的消息。我心裏立刻就想:‘究竟會是誰來補這個缺呢?’於是,我就開始排名單。這是一種遊戲,每當一個永垂不朽的人物去世的時候,在座各位夫人們的沙龍裏不就會玩起這種有趣的遊戲嗎?也許我們可以稱之為:‘上帝與十六個老頭的遊戲。’”


    夫人們雖然還有些困惑,但臉上已經開始露出笑容,她們覺得莫雷斯的話很有道理。


    騎士侍從悄悄走過來,趴在主人耳邊低語了幾句,於是莫雷斯從暖椅上站起來,作出結論:“夫人們,任命樞機主教的權力掌握在你們手中,而你們之所以任命他們,隻不過是為了能眼見著他們升天。那麽,你們不妨就選一些老的,非常老的人當樞機主教吧,越老越好。其它的事你們就不必管了,那自然會有該做的人去煩心的,不是嗎?抱歉,有位好朋友在等我。各位夫人們,很愉快你和你們在一起聊天,但我必須得先走了!”


    說完,莫雷斯非常瀟灑地轉身離開。


    他剛走,就有一位夫人說:“小騎士說得真有意思,我們幹嘛不試試呢?”


    其他夫人們紛紛如少女般吃吃笑了起來,這幫整天無所事事的大女人顯然都覺得這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提議。


    莫雷斯踏著輕快的步伐,心情舒暢的沿著回廊朝齊婭拉所在的偏廳走去,對剛才這樣的退場感到很滿意,他自言自語道:“第一步……”


    ……


    偏廳的陳設很簡單,紅色的窗幔,一張擦的閃亮的小方桌,兩個人都坐在靠牆的矮沙發上,而窗外是一大片淺綠色的暗影。


    “這麽說,你要離開了嗎?”在得知齊婭拉的意圖後,莫雷斯沉默了一會兒才發問。


    齊婭拉露出笑容:“我想是的,朋友。”


    “那你向伯爵夫婦道別了嗎?”


    “不,沒有。”他搖搖頭,“不過我希望由你能代替我向他們說這句話。說實話,伯爵夫婦太熱情了,而我隻想悄悄地走。”


    “那好吧。”莫雷斯點點頭,“作為朋友,我尊重你的決定。哦,對了!你等我一下,有件很重要的事……”話沒說完,他就站起來匆忙走了。


    然後,齊婭拉隻能等著。


    一刻鍾左右,莫雷斯回來了,並帶來了領主夫人。齊婭拉的臉抽搐了一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不明所以的看著莫雷斯。


    莫雷斯充滿歉意的衝他笑了笑:“對不起,我想你大概覺得我幹了一件蠢事。但管閑事一直是我性格中最惡劣的一麵,而且已經改不掉了。領主夫人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你,我隻是帶為傳個話。”


    說完,這個不負責任的首領騎士迅速轉身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夫人……”齊婭拉不自覺低下頭。他有些拘束,無法解釋自己沒能親自向他們道別的原因。


    “如果你想借故溜掉的話,”領主夫人露出愉快的微笑,“我可是不會允許喲!”


    “不,當然不會。這怎麽可能……””齊婭拉呐呐地說著。他戰戰兢兢地握住領主夫人伸過來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聽莫瓦說,你打算要離開我們了,是嗎?”


    齊婭拉一下恢複不了鎮靜,他支支吾吾地說:“因為有些事情……我想……我,還有我妹妹,我們都應該回老家看看。”


    “這當然是好事。一個男人能想到顧家,這本身就很難得。但可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就把你在這兒的朋友都忘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一直注視著齊婭拉。齊婭拉發現她的目光中除了善意並無其它。


    “這絕對不會,夫人。”


    “我相信如此。”領主夫人微微點頭,“既然我已經無法勸說你回心轉意,那總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吧?但願你不會拒絕……”


    “我不會的,夫人。”齊婭拉學著莫雷斯的樣子鞠了一躬,“您請說。”


    “我的女兒……”夫人張了張小嘴,欲言又止。


    “伊莉娜小姐嗎?”齊婭拉愣了一下,但他很快說道:“請您相信,我是個謹慎的人,您不必有所顧忌。”


    領主夫人又用她那明亮的目光深深看了齊婭拉一眼,然後才說:“我和伯爵想為她請一位保鏢,能夠隨身跟著她,同時又不被她懷疑。於是莫雷斯向我推薦了你。你知道,他是熱心的人。他說你正巧有離開的打算。”


    “看來您的選擇十分正確。”齊婭拉露出一絲苦笑,“無論從那裏看,我似乎都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選。”


    “這麽說,”領主夫人的笑容越發迷人,“你是答應了?”


    “我想是的。”齊婭拉點點頭說,“但我能知道這是為什麽嗎?伊莉娜小姐這麽著急要離開家。”


    “這不成問題。”領主夫人很快回答,“但我對此並不太清楚。你倒可以去問莫瓦,這件任務本應該由他們一起來完成,但現在雷諾似乎出了些麻煩,莫瓦得盡快趕回去。”


    ……


    等到齊婭拉找上莫雷斯時,後者正在風景迷人的小花園裏逛悠,他翻覆咀嚼著幾片小樹葉,似乎策劃著什麽東西。當他看到齊婭拉後就把手中的玩藝兒丟到一邊,張開雙臂迎向這位朋友。


    “怎麽啦,我的朋友。你答應了嗎?”他高聲問道。


    “你是聰明人,”齊婭拉沒好氣地回答,“不要問你明知答案的問題!”


    “哦,哦!看來您生氣了,我的朋友。”


    “不,我沒生氣。”齊婭拉斷然否定,“為朋友幫點並不麻煩的忙,我沒什麽可生氣的。不過我希望至少能夠自由選擇,你的做法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看吧!朋友,你還是生氣了。”莫雷斯笑了起來,他注視著齊婭拉。“現在的你看上去就像隻警備的刺蝟。那麽我道歉好了,我承認我的做法有些私心,每個人都難免會犯些錯誤。”


    “好吧,我們不再討論這件東西。它沒意義。”齊婭拉說,“說正事兒吧,需要我做些什麽?”


    莫雷斯點點頭。既然談到正題,他很快斂起笑容:“不是太麻煩的問題。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侯,你還記得吧?”


    “嗯,記得。日落草原。”


    “那時我們正在執行任務,進行一場聖戰!我們奉命要從一群窮凶極惡的盜賊手中奪回被偷走的原本供奉在直布羅陀大天使山海洋神殿裏的王室密寶—海洋之心。”


    “奪過來嗎?”


    “當然!”莫雷斯怪叫一聲,“不然我們哪敢回來。”


    齊婭拉點點頭:“現在你有些麻煩,所以就推薦我代替你作護衛,對嗎?”


    “完全正確!”莫雷斯擁抱了他一下,“你真是太聰明了,我的朋友。”


    “聰明?”齊婭拉嘟囔了一句,“恐怕白癡也猜得出來……”


    “什麽?”


    “沒什麽,”他笑了笑,“你接著說。”


    莫雷斯低頭想了想,組織好詞匯後又說:“伊莉娜是個驕傲的好女孩,而且很有個性。她拒絕了父親派遣護衛的提議,堅持一個人也能完成這個麻煩的任務的後半部分。嗯,也就是說……”他歎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我想我明白了。”齊婭拉苦笑著點頭回應,“這是件好事,相信貝露塞布會很高興的。”


    ………………


    在創世曆1037年冬,素有黑之國之稱的大陸北部第一強國—奧丁王國國王奧爾丁不顧大陸各國的反對,在本國烈焰神殿大祭司蒙納多的主持下強行加冕稱皇帝,同時將國家改製為帝國。麵對這一公然藐視其它國家的行為,大陸各國紛紛要求奧爾丁取消這一明顯不當的行為,亞蘭克就是其中之一。然而……


    創世曆1038年春,一個萬物複蘇的季節,也是年間農民們最忙碌的季節。一年的收成就全看這段時間了。除去常備軍,大部分預備役和民兵們都已經解散回家幫助農耕。一直以來,春季都是大陸上最安靜的季節。


    可是今年大概會有所不同了。奧丁帝國邊塞重鎮—怒吼者‘蘭布魯德’今天迎來了一位不同尋常的客人—帝國皇帝——奧爾丁·塞頓·多圖·薩瑪美索多,隨行的除了幾位帝國將軍外,一批身著紅袍的烈焰神殿祭司們格外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就在今年的春天剛剛開始的時候,一件在往常來說隻是很小的事情悄然的發生了。幾個奧丁帝國的平民不小心誤入了亞蘭克王國的邊界警戒區,亞蘭克的守軍本來就對奧丁帝國沒有好感,於是一場慘劇因此而生。


    奧爾丁已經超過五十歲了,這在別人而言已經是坐在王位上安享天年的年紀,但對於奧爾丁來說,他的肉體與精神卻仍處在壯年時期。每當他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時候,總覺得鏡中的自己是越來越年輕了,那是因為他手中所持的那把大戰戟的魔力使然。這把傳說是以前由魔神之王—暗神‘艾頓’所持的大戟,如今正被不知從哪裏得到它的奧爾丁握於手上,散發著神秘的漆黑光芒。傳說在這把大戰戟中,沉睡著暗神被眾神封印的靈魂。


    穿過街道,巡視自己的領地,正承受著沿街民眾夾道歡迎的帝國皇帝奧爾丁跨在那一匹體格巨大的純黑色的軍馬上,那是被稱為‘惡夢’的他的專屬坐騎,身披著血色的鎧甲及黑色的鬥篷,看起來非常適合“皇帝”這個稱號的威嚴。


    亞斯圖爾是個果敢而又精明的人,所以即使是皇帝本人也無法評判眼前這喧鬧的場麵究竟有幾份是真實的。不過他不在乎這些,來這裏也不是為了體察民情,他有更高的目標。


    “藍光竄動、騰蛇飛舞,背德的傀儡們掙脫束縛,化諸神之誓為煉獄妖火,揮動時震撼天地,止歇則為安魂之曲……”他曾細細咀嚼大祭司的祈禱預言,並因此而忍不住興奮的渾身發抖。


    “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他舉起裹著鮮豔軍旗的右臂向民眾示意,聲音低沉卻不失亮度,語氣高昂又不失威嚴。


    轉眼間又過了四天,時光正甩在二月下旬的尾巴上。


    太陽,雖然還沒到那位以用詞隱晦著稱的紅衣主教塔巴卡所說的“萬燭之宗”的時候,明媚和煦並沒因此而稍減,這個迷人的春日,燦爛、溫和、晴朗,甜蜜而美麗。三月的野花在四下野間隨意開著,樹枝也在作三月間那種輕柔的顫動,仿佛來自枝上的鳥巢,而不是因為風力,一隻可愛的紅嘴小鳥,也許是懷春吧,在一株大樹上盡情啼唱。


    兩旁是開始吐芽的樹陰,中間的石頭路上,幾個人騎著駿馬在前麵溜達,還有一輛馬車一顛一顛地跟在後麵,上麵繡著一朵百合家徽,這裏的一切似乎都呈現出一種讓人舒心的寧靜。離開鐵岩城的一行人此時正在前往伊多郡的分叉路上。


    “哎—”莫雷斯愁眉苦臉的歎了口氣,“要分手了呦,我親愛的朋友。”


    齊婭拉笑了笑。他深吸了一口氣,微風習習,把夜露滋潤的野花叢中的淡香一陣陣送過來。前麵就是驛道的盡頭,他往左拐,而莫雷斯將向右。


    “有機會的話……總能見麵的。”


    “我說,你倒真看的開。”首領騎士一臉悻悻地嘟囔。


    “我嘛……是沃德雷克人。”齊婭拉淡然回答,“一個來自未經文明洗禮的蠻荒境域,被你們稱作‘草民’的屯墾者。草民講究隨遇而安,畢竟……活著本身就是一件需要付出相當心力的事,隻要能互相依存,就必須懂得滿足與珍惜。”


    “草民!?”莫雷斯握緊拳頭低吼了一聲,“向神主發誓!我可從沒用過這麽卑微的稱呼!”


    “這沒什麽。”齊婭拉無所謂地聳聳肩,“對‘草民’這個稱呼……我並不反感,甚至可以說還有些喜歡。‘月寂海’是個美麗的地方。不管別人怎麽看,至少我喜歡那裏。”


    莫雷斯沉默了,他很明白那個西北邊境的沃德雷克是個怎樣的地方。


    延續奧梅尼迦戰爭後民眾對整個塞剌的憎惡,最終發展成為對所有奧梅尼迦民族之外的所有外族人均抱持高度敵意,如今更加開始針對勃岡、麥基等西北邊陲的落後部族以及那些世代與他們相交融而生存的沃德雷克等地區。外族在數百年前曾屈服於奧梅尼迦人的長槍之下,成為聖魯尼亞的附庸;但在那場艾爾德森戰爭期間,借著聖魯尼亞政局動蕩的時機,有部份不堪受迫的便乘機加入塞剌的陣營,圖謀爭取獨立。


    為避免這些通悉南方情勢的西北蠻族釀成更大災害,聖魯尼亞隨與勃岡等部族達成協議,永久中止雙方的從屬關係,進一步要求他們以對等國的身份加入南方陣營,出兵參戰。


    西北人對戰爭的影響至今尚無定論,然而戰爭對他們所造成的影響,恐怕是當初那些一心隻想使族人重獲自由的民族領袖們,在莫洛瓦的“白金宮”裏簽署獨立參戰協定時始料未及的。


    這些隻粗具部落規模的新國家在大戰初期投入戰場,前仆後繼地保衛南方人的土地,許多甚至在最初幾年裏便已殺得族滅人亡,從此在茫茫曆史中消失。而殘存的西北部族這才赫然發現:如果不依賴與聖魯尼亞的貿易,他們連維持最基本的生計都很困難,但南方人不但忘卻了這些出生入死、勇敢犧牲的盟友,反而對塞剌大軍裏剽悍的西北蠻兵念念不忘,對西北人的觀感也在原先的歧視中逐漸摻雜了仇視的成分。


    不過上一代聖魯尼亞皇帝陛下卻不這麽想,他是英明的軍事領袖,甚至稱得上戰無不勝,即使麵對素有“北地狼王”之稱塞剌皇帝英迪奧艾·法/倫索托也如是。但在“政治”這塊充滿沼澤和無底深潭的土地卻是寸步難行,因為滿懷天真總要指引他按照自己的良心行事。他熱心幫助西北人重建國家,後來又下詔賜予西北民族以公正待遇,結果為此丟掉了皇位。


    記得在擔任驃騎兵統領的時侯,莫雷斯自己也曾經親自鎮壓了幾場像‘高烈雄獅’之類的激進團體的行動,救下幾個可憐的西北人。


    這些人多半是千裏迢迢到索蘭或是伊多賺錢的行腳商人,他們安分守己,工作認真,勤勤懇懇,在那幾個南方最繁華的大城裏顯得渺小而謙卑,隻是不巧適逢其會,平白捱了頓幾乎喪命的毒打。


    但大城市的人們可不這麽想。


    他們稱沃德雷克的屯墾者為“草民”,不隻因為那兒有奧梅尼迦最大的農糧產區“月寂海”,也意味著來自蠻荒境域的人們是未經文明洗禮的化外之民,而再往之西北邊的異族則又更等而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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