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將事情學給嚴玄亭聽。


    他笑得十分開懷。


    笑完,又跟我講起與小皇帝有關的事情。


    我這才知道,原來小皇帝從十四歲起,就暗戀如今的皇後,原本的內閣學士嫡女。


    據說還是他的青梅竹馬,比小皇帝大了五歲。


    他千方百計攪黃了人家兩樁親事,等朝政穩固,好不容易才將人接進宮,立了皇後。


    可惜皇後為人過於端莊,甚至總勸他廣納後宮,又勸他多多節製,完全看不出是否對他有意。


    我的心情忽然就愉快起來。


    初夏時分,天氣漸熱。


    兩隻貓長胖了一圈,仍然喜歡往床上跳。


    那天清晨,我被一陣毛絨絨的觸感弄醒,睜開眼,正對上一雙琥珀色的圓溜溜貓眼。


    我漱了口,抱著貓坐在桌前,春雪將早膳端上來。


    瞧著碟子裏的翡翠玉卷和碗裏的雞絲粥,不知道為什麽,我一點胃口都沒有。


    是天太熱了嗎?


    嚴玄亭有些擔心地探出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因著楚慕和嚴久月還沒回來,又讓管家拿著他的帖子,去宮裏請個太醫回來。


    白胡子老太醫診完脈,捋了捋胡子,忽然笑逐顏開:恭喜嚴大人、嚴夫人,這是害喜的症狀,夫人這是有孕了。


    我傻了。


    嚴玄亭也傻了。


    還是春雪拿了錠金子出來,讓老太醫開了張安胎的藥方,客客氣氣把人送走了。


    我與嚴玄亭仍然麵麵相覷坐在桌前。


    我頭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那樣無措的神情。


    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喂我吃了小半碗雞絲粥,又讓春雪把兩隻貓帶遠些,先放在別的院子裏養著。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嚴玄亭的神情並不是全然的開心。


    夜裏我倚在他懷裏,問起這件事。


    嚴玄亭低頭吻了吻我發頂。


    絮絮,我既想你生個孩子,可又怕你生孩子。


    他將我摟得略緊了些,可動作間又小心翼翼的,語氣裏帶著一絲脆弱:我娘……就是生久月時走的。自古以來,女子生產,總是一隻腳邁進鬼門關——絮絮,我好怕你出事。


    沉默良久。


    我從他懷裏掙出來,轉身,有些笨拙地摟著他的脖頸。


    嚴玄亭,你不要怕。


    我在暖黃的燭光裏注視他的眼睛,引著他的手放在我腹部肌肉上:我從十三歲開始習武,身體很好。


    而且雖然服了解藥,但我的內力總歸還剩了幾分。


    不管我怎麽說,嚴玄亭臉上憂色始終未減。


    到最後他甚至半夜起了床,跑去書房給楚慕寫了一封信,命人快馬加鞭送去沿海碼頭,讓楚慕和嚴久月一靠岸就火速回京。


    楚慕和嚴久月是四十日後回來的。


    那時已經是盛夏。


    嚴久月的小腹也微微隆起。


    楚慕小心翼翼地扶著她下了馬車,等她在屋裏安頓好了,才來給我把脈。


    嚴夫人之前用了我的藥,身子調養得很好,這一胎很穩,嚴大人不必太過擔心。


    楚慕說完,見嚴玄亭還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隻得道:這幾個月我會一直住在嚴府,陪著久月和嚴夫人安胎,嚴大人大可安心。


    說完,他喚來筆墨,細細斟酌著,開了兩張安胎藥方,讓春雪去煎藥。


    我和嚴久月開始了朝夕相處的安胎生活。


    那一日,我與她坐在京城新開的戲園子中,石桌上放著新洗的葡萄。


    嚴久月剝了顆葡萄,拈在指尖,沒吃,卻歎了口氣:嫂子,其實……我有些怕。


    怕什麽?


    哥哥和你說過嗎?我娘就是生我時去的,小時候我還總是做不好的夢,一直是哥哥哄著我,說這不是我的錯。


    她伏在我肩頭,怔怔地看著手裏的葡萄。


    我很怕,我也像我娘那樣。


    安靜半晌。


    別怕。


    我扣著她的手,發覺她指尖冰涼,手心滿是冷汗。


    首先,你哥哥說得沒錯,這的確不是你的錯;其次,你不會像你娘那樣,因為楚慕的醫術很好;最後——


    我沒有安慰人的經驗,於此道上並不擅長,因此斟酌了好半天才道:事事都有我陪著你,你不要怕。


    話音剛落,便感受到手下嚴久月緊繃的肌肉一點點放鬆下來。


    絮絮。


    久月。


    嚴玄亭同楚慕的聲音幾乎是同一時刻響起。


    我抬起頭,看到他們穿過陽光灑落的花叢小徑,向我們走來。


    像個美好而且永遠不用醒來的夢境。


    嚴玄亭牽起我的手,眼底蘊著幾分笑意:絮絮,我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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