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勛安沒想到會在朝堂上遇見有過一麵之緣的大胖子安懷山,他一直以為安懷山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輩,這會聽他為自己和洛兒說話,句句都說的真誠淳樸,心裏對他的印象有了改觀,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皇上也被安懷山的話打動,這也是群臣所望,所以當堂宣布恢復唐瑛的太子之位,封唐洛兒為孝真郡主,允她出宮尋父。


    在他心裏,尋父不過是安慰洛兒的一個藉口,李玉甫等人也這麽認為,他們都願意相信唐瑛已經死在黃河渡口,哪怕有一丁點存活的希望,如果不幸被尋回來,不過又是一場殺戮。


    洛兒渾渾噩噩,心急如焚,不覺又起了高燒,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整個人昏昏沉沉地夢囈,看著非常嚇人,太醫都束手無策,把許勛安急得團團轉,再一次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學醫,非要學什麽一無是處的信息工程。


    他隻能求到永隆帝麵前,關鍵時候,權和錢能起到很大的作用,這兩樣永隆帝都有:


    「皇上,小子求您救救洛兒,您發詔令也好,派人去尋也好,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說不定民間有高手能夠治好洛兒,您是洛兒的親祖父,一定要救她!」


    永隆帝覺得許勛安在無理取鬧,最好的太醫、最齊全的藥都在這兒,他們都治不好洛兒的病,說不定這孩子思父心切,就要隨她爹去了。到時候安排禮部厚葬,也不算虧待她了。


    可是許勛安不想放棄,平日看著有些清高寡淡的小夥子這會卻哭了,是個重信重義之人,大概是不想辜負唐瑛的託付,永隆帝心思一閃,忽然想到留仙宮那位,也許她有辦法可以治好洛兒,畢竟在他眼裏,那位能掐會算無所不能。


    陸六在前麵,許勛安懷裏抱著昏昏沉沉的洛兒在後麵跟著,抄著小路從泰華宮往留仙宮走去。一路上,陸六膽戰心驚,聽說留仙宮非常邪氣,稍微靠近那裏的人都會沾上髒東西,甚至有人被當場嚇死。


    越靠近留仙宮,路兩邊的植物越是長得旺盛,而且是瘋長,密密麻麻一團一團的,讓人看不清到底是什麽,隻覺得陰森可怕。這裏最初種的都是奇珍異草,因為無人敢到這邊打理,荒草野樹任意生長,才逐漸變成這個樣子。


    留仙宮門口倒是有一條大路,不過皇上不讓走,這留仙宮是禁宮,平常人不能靠近,也不得私下討論,就是皇上偶爾會過來一趟,也都是匆匆來沖衝去。


    永隆帝不想讓許勛安知道留仙宮的秘密,才讓陸六帶著他們從小路過去,這條路盡頭有個側門,從側門進,再從側門出來,速去速回。


    剛行至側門口,門吱呀一聲從裏麵打開,陸六嚇得身子一個趔趄差點跪下,正好讓開前麵的位置,讓許勛安看見一個白髮黑衣的女子,麵容上看不出年齡,眼神無波無瀾猶如一潭死水,卻靜深冰涼。


    許勛安覺得自己被永隆帝給騙了,古人敬畏鬼神幾乎到了迷信的地步,太醫無法治好洛兒的病,所以永隆帝就找了個神婆。看這神婆渾身沁涼的氣質,應該屬於大師級別的吧!


    不管她裝得有多像,許勛安隻想抱著洛兒轉身就走。他是現代人,在新聞上見過太多迷信的家長,因為相信怪力亂神的鬼話把孩子的病情給耽誤了。


    還沒等他轉身,白髮女子直接從他身上抱走洛兒,徑直往院內走,許勛安緊緊跟著。沒想到這人滿頭白髮力氣卻不小,一看就是個高人,不知道會不會治病,許勛安一步不落地跟著。


    白髮高人把洛兒放在床上,床頭有兩個櫃子,她打開其中一個,許勛安湊近了看,隻見她一件一件地往外拿罐子、瓶子,還有棍子和一段兩米來長的繩子。


    許勛安回身就想抱著洛兒離開,這神神叨叨的婆子簡直是故弄玄虛,難道要用這些東西作法不成。


    「不想這丫頭死就趕緊放下,你去燒水——」她轉身看了一眼陸六,陸六巴不得離這個渾身帶著邪氣的女人遠一點,趕緊奔向偏殿的灶房,這位宮裏不用人伺候,吃飯喝水都靠自己,除了頭髮白點,別的一點毛病沒有,他們這些宮人私底下悄悄議論,這位可能是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活成了鬼屍。


    她看一眼許勛安,眼神除了冰冷還摻雜著一些探究,「趕緊把她放下,你不擔心她燒成傻子嗎?」


    許勛安對上她的眼神,莫名有些壓力,暫時把洛兒放回了床上。這會他才發現這張床跟他在大齊見過的床榻完全不同,小而窄的長方形床,連腳榻都沒有,床頭放置的兩個櫃子,這會仔細一瞧,竟是床頭櫃的形狀。


    還沒來得及細想,又看見她點亮一盞燈,裏麵燒的不是油,而是一種透明的液體,顯然是一盞酒精燈。


    她把酒精燈遞給許勛安端著,從她剛剛翻出來的一堆東西裏麵拿出一根扁平的木棍,掐著洛兒的下巴讓她張開嘴,許勛安會意,趕緊端著燈湊近,她用木棍壓著洛兒的舌頭往裏瞧的清清楚楚,紅腫一片,還有幾個露出白點的鼓包。


    不用她說許勛安也看出來了,這是扁桃體發炎了,竟然能燒的這麽嚴重,可是沒有消炎藥,這病該怎麽治啊!


    許勛安兀自在心裏抱怨著急,如婆婆卻從一堆物品當中找到一根繩子綁住洛兒的手臂,捏著手背拍了拍,白嫩的手背上立即看出淡青色的血管,她又挑了一根針放在燈上烤了一遍,小心翼翼地順著洛兒細小的血管紮了進去。


    殷紅的血從針的另一端流了出來,許勛安發現這竟然是一根管狀針。看這位白髮高人的手段,她難道跟自己一樣,是從現代穿來的,許勛安激動的手心微微起了一層汗,手裏端著的酒精燈差點滑落。


    如婆婆騰出一隻手接住酒精燈放在床頭櫃上,轉身又有條不紊地把一個裝滿液體的掛瓶掛到床頭上方的鉤子上。


    壓舌片,酒精燈,掛瓶,許勛安看著這些熟悉的東西,內心狂跳,他蠕動著嘴唇,幾乎說不出話:


    「你——你——你來自哪裏?」


    「你來自哪裏我便來自哪裏?」白髮高人聲音也冰冷,還顯得特別蒼老。


    「我——我——我——」許勛安幾乎要落淚了,難道這就是他要找的前輩?那位無所不能的前輩,不給他留一條活路的前輩,可是她為什麽在後宮當中,還住這麽破破爛爛的房子。剛剛如果不是陸六帶路,他真的很難想像這裏還會住人。


    怪不得他剛剛進來的時候就對這個地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剛才沒來得及細想,這會再打量四周,到處都透著一股現代氣息。


    廊簷下掛著一排氣死風燈,廊簷外的小路竟是鵝卵石鋪的,整個長安包括皇宮都還沒有這樣鋪路的習慣。


    寢室內沒有層層疊疊的屏風帷幔,也沒有高幾矮凳這種大齊常見得家具,外間竟然擺著一套原木色的沙發茶幾,看的他耳目一新,靠近窗台的位置放了一把搖椅,也是原木色的,這些家具應該用的年代很久了,顏色微微暗沉,表麵像塗了油蠟似的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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