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兒從沒有跟祖父親近過,前世她在宮裏生活了十六年,祖父幾乎不知道有她這個人存在。後來商議和親,後宮的妃子都怕和親的事落在自家孩子身上,向皇上推薦洛兒,才把她從偏僻的留仙宮扒拉出來。


    麵對永隆帝突如其來的關心,洛兒表現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她一點都不期待祖父的重視和寵愛,因為這極有可能是另一場陰謀的開始。


    她微微顫抖著使勁往許勛安懷裏縮,許勛安完全能感受到她對永隆帝的排斥,沒有把她推出去討好做皇帝的祖父,反而把她抱得更緊,給她更多的安全感。


    「皇上恕罪,洛兒還小,恐怕是燒迷糊了!」許勛安知道,皇帝的寵愛大概也就這麽多,能親切地對小孫女說一句話就已經是極限了,如果發覺洛兒不識趣,恐怕會覺得沒麵子,表麵上雖然不會表現出來,心裏可能會給洛兒記上一筆,所以趕緊替洛兒向皇上賠罪解釋。


    洛兒的病是得治,可是太醫治病的方式他有些接受不了,中醫不是講究望聞問切嗎?哪怕沒有聽診器,你也得給切切脈,這位倒好,給翻了一下眼皮就要下針。


    再說了,前世他也見過針灸,人家有紮頭上的,有紮背上的,還有紮腿上、脖子上的,就是沒見過紮指尖的,十指連心啊,這誰受得了。


    老太醫專門給宮裏的小主子們治病,洛兒這種情況屬於發燒驚厥,在手指末梢放血治療降溫比較快,否則容易引起癲癇。可是這兩個孩子明顯抗拒,隻能先把針放下,耐心地給許勛安解釋一遍。


    醫者仁心,許勛安還是比較信任太醫的,就憑他花白的頭髮和鬍子,這種級別的老中醫就值得信任,這是人的慣性思維。他也不敢耽擱,趕緊勸洛兒:


    「我知道你心裏記掛著你阿爹,你要是不好了,生病了,想想你阿爹著不著急,乖一點,讓太醫給紮一針,不疼的!」許勛安自己都不相信,可這不是哄孩子嘛!家長帶孩子打針不都這麽說嗎?


    洛兒也不是不懂,雖然心裏發怵,還是乖乖地把手伸出來,臉還死死地埋在許勛安懷裏,一眼都不敢看。許勛安也不不想看,可是他得替小徒弟盯著,有什麽不妥要趕緊停下。


    老太醫手很穩,一隻手捏著洛兒胖乎乎的小手,一隻手拿針,細長的針尖對著食指就下針,針尖在肉裏轉了一圈才拔出來,血緊跟著就流了出來,卻不是殷紅,反而有些暗沉。


    太醫給兩隻手都紮了針放血,然後讓小助理熬的藥也端上來了,這次不用哄,剛剛紮針的時候她也隻是最開始有些抗拒,後麵也沒有哭鬧。越是這樣越讓人心疼。


    一碗黑黑的藥汁一口氣就被她喝掉了,永隆帝讓人拿來一盒果脯,洛兒猶豫著不想吃,許勛安從裏麵挑了一枚加應子放到她的嘴裏,她紅著小臉含在嘴裏,永隆帝的麵色才稍稍轉好一些。


    他讓人把洛兒和許勛安帶到偏殿休息,客客氣氣不準為難他們,轉身卻讓人把李玉甫和李思誌連夜宣進宮。


    唐瑛被貶為庶人卻下落不明,這一點讓他非常不放心,如果他意外死在外麵並不奇怪,可是他現在不見了,他掌握不了唐瑛的消息,這才是讓他難以心安的事。


    李思誌是張子衡離職前向皇上前力薦的一位宰相,如今朝中政事由他和李玉甫總理。李思誌雖然有才能,可是心智手段卻遠遠不是李玉甫的對手。


    入宮的路上,李玉甫對李思誌說,皇上到底念著父子親情,肯定後悔一時衝動把唐瑛趕出了皇宮,如今想召他回來卻又找不到藉口拉不下麵子。李思誌覺得李玉甫這一番話說得很有道理,正所謂血濃於水,放在皇家也是一樣的。


    真被李玉甫說對了,皇上連夜召他們進宮正是要商量前太子唐瑛的事,李思誌聽完皇上的話,忍住不回道:


    「皇上,近日三省六部都遞上來請立儲君的摺子,為了江山社稷穩固,國不可無儲君啊!臣懇請皇上接回流落在外的前太子唐瑛,此人文韜武略在眾位皇子中都略勝一籌,實在不枉皇上您多年的培育!」


    永隆帝麵色不虞,轉過臉沒說話,讓他承認忌諱自己的兒子是不可能的,他想尋回唐瑛不過是便於控製,而不是要重立他為太子,可是有人硬是往刀口上撞!


    李玉甫覷著皇上的臉色,知道皇上已經對李思誌很不滿了,才覺得滿意。張子衡自己鬥不過他,臨走還想找個人壓著他,不就是看不起他不是正統讀書人出身嗎,可是讀書人又怎麽樣,一個個迂腐刻板,一點都不知道變通,在皇上麵前就敢硬扛,皇上都生氣了還不知道緩和一下氣氛,關鍵時候還得看他:


    「皇上,此乃您的家事,微臣等不便插手,俗話說「血濃於水」,唐瑛雖然被廢了太子之位,被貶謫出宮成了庶人,可是他始終是您的血脈,臣知道皇上您仁厚慈愛,捨不得唐瑛在外麵受苦,不若讓臣幫您擬一份詔書公告天下,前太子看到您的一片拳拳之心,一定會回來的。」


    什麽是君?什麽是臣?皇上哪怕要下旨賜死唐瑛,做臣子的也得把事情做圓滿了,千萬不能讓皇上落一個殘酷無情的形象。


    李玉甫當然不是真的想要皇上召回唐瑛,他在皇上廢除唐瑛的時候沒有阻止,已經足以表明立場,如果讓唐瑛回來繼續做太子,將來做了皇上,哪還有他的好。心裏雖然不願意,但是話還是要說圓滿。


    他早就知道唐瑛出了皇宮沒多久就失去了蹤跡,肯定是防備著呢,各路人馬都找不到他的消息,想殺他都殺不成。如果皇上親自下詔書,那麽全天下的百姓就都知道了,這樣唐瑛想藏也藏不住。


    永隆帝聽了李玉甫的話,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不過也沒有當場同意李玉甫的建議,他還想再問一問留仙宮那位。當日她說放唐瑛出宮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消了他身上的龍氣,讓他歸於塵土。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對自己的兒子趕盡殺絕,畢竟為了登上皇位,他身上已經背了太多的殺戮,年紀大了,心境也變了,不再像年輕時那般決絕。


    偏殿裏的唐洛兒安穩地睡著,剛剛喝的藥裏麵含有安神劑,許勛安靠在軟塌前假寐,心思卻轉了一百八十圈,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


    四周守得都是皇上的眼線,他心裏哪怕再著急也不能表現在麵上。皇上連夜把他和洛兒抓回宮裏,為的不過是唐瑛,他和洛兒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他們找不到唐瑛,才會如此心急。


    就是不知道皇上接下來會怎麽辦,他要想辦法帶洛兒離開皇宮才好,否則皇上可能會利用洛兒把唐瑛召回來。


    唐瑛如果再回來,恐怕就沒有機會脫身了,皇宮內院,不知軟禁過多少皇子,逼瘋過多少女人,他不希望唐瑛和洛兒也落到那樣的下場,他還要靠著他們翻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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