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老秦這些人手腳不全,幹活都很利索,不到半晌的功夫就砍回來不下上百根壯實的樹枝。安哥把這些樹枝用水浸透,然後放進他挖好的坑裏,底部一半都培上土,又把水澆頭,上麵鋪了一些枯草樹葉保濕。


    這樣集中培植能提高存活率,等待生根發芽以後再往地裏挪,跟挖回來的小樹苗間插著栽種。他也沒種過地,不知道哪種樹好生長,就混合著種唄,反正這裏以前是片很大的林子,各種樹應該都適合生長。


    幹完一天的活,許勛安覺得腰酸背痛,躺在床上不想動,農活不是一般人能幹的。小徒弟一天也忙活不輕,他沒空理,不知道她都做了什麽,這會歇下了才有機會問她。


    「你怎麽知道無根培植的方法?」


    長長寬寬的土炕,中間隔了一個炕桌,安哥和洛兒各睡一邊,安哥是怎麽舒服怎麽來,四仰八叉地躺在炕尾,洛兒則規規矩矩地躺在墊子上,蓋著她的粉紅花被,一動不動,聽到師傅的問話,才掀開小被坐起來。


    她覺得躺著跟長輩回話有些沒規矩,可是坐起來看到師傅毫無形象的睡姿,有些不自在地扭開臉,看著地上的一片月光:


    「我在宮裏見過,花木局的人就是這麽培植茶花的,茶花名貴,一般都養在暖房裏,入秋就開始分株培植,等到元日的時候就能成,我也能分到一小盆。」


    「茶花有什麽新鮮的?等到了滁州,老和尚的廟門口種的都是茶花,一年的時間有半年都開花,從夏開到冬!」


    女孩都愛花,安哥見不得自己徒弟受委屈,大概是以前跟妹妹感情深,現在轉移到小徒弟身上了吧。太子的女兒在宮裏就著待遇,一年才能分上一小盆,磕磣誰呢!


    「到時候我給你弄幾盆擺到房裏,保證能把屋子熏得香噴噴的。哦~你隻分了一盆花就知道無根培植了!」隻顧得心疼小徒弟了,差點忘了正事,他還想問問洛兒到底是不是跟他一樣有一顆穿越的靈魂呢。


    「嗯~」


    「嗯?」安哥氣得!也坐起身,雙手撐在炕桌上看著洛兒,「嗯」一聲就完了,糊弄誰呢!「你是穿越來的吧?」


    「穿什麽?師傅你傻了嗎?我是跟你一起來的?」師傅又開始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了,洛兒覺得心累,明明好好地聊著天,師傅怎麽又開始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每次她都聽不懂,可是師傅卻不信,硬說自己裝傻。


    「這裏隻有咱們兩人,你就別裝了,難道你不是從一個叫做中國的地方來的嗎?」你看看,他又開始了,洛兒無奈地搖頭:


    「師傅,我隻聽說過吐蕃,南詔,往西有大食,回鶻,往東有高麗、東瀛,往北有突厥、契丹,可從來沒有聽過中國,那是一個什麽地方?」


    許勛安回想自己現代生活的地方,城市每天都很忙碌,道路永遠不能暢通,身邊總有熱情的人們,讓人沒有一點隱私,有時候覺得擁擠,嘈雜,現在卻很懷念,那裏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可惜回不去了。


    「那是一個好地方,夢中天堂,人間仙境!」許勛安覺得可能又被小徒弟給糊弄過去了,無奈地倒在炕上呼呼睡了過去。


    洛兒望著師傅,卻遲遲不能入睡,同樣的話,她聽如婆婆說過,「夢中天堂,人間仙境,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如婆婆說這些話的時候滿臉的懷念和悲傷,轉而又開始瘋瘋癲癲地詛咒高祖,詛咒唐家的子孫。


    看來師傅真的跟如婆婆來自同一個地方,不知道如婆婆到底經歷了什麽,這麽有能耐的人竟落得如今這般下場,她一定不要讓師傅也變成那樣。


    許勛安第二天起床就在心裏感慨「年輕真好!」,昨天都累成那樣了,隻睡一覺就覺得神清氣爽,身上的乏勁全消了。完全不像自己現代那個身體,整天跟睡不醒似的,全身乏力。


    小徒弟還沒睡醒,到底是年齡小,睡眠一定要充足。他伸手給她掖了掖被角,早上還是有些冷,別把小徒弟凍得生病了,轉身出了低矮的茅屋。


    王六安和常青都已經起了,正在灶房裏忙活,早食不會那麽早準備,鄉下人一般是先幹一晌活才吃飯,他們正忙著篦種子,是許勛安教給他們的方法。


    眼下地裏還地裏還播不下種子,一方麵是水跟不上,雖然打了幾口井,風車還沒做出來,打水挑水太慢,那麽多地,根本澆不過來,還有就是天還有些涼,種子撒到地裏也生不了芽,反而容易被雀兒給霍霍了。


    許勛安讓各家各戶先在自家院裏育苗,等苗子長大了再移栽到地裏,這樣能保證出苗率,還不耽誤春耕。


    先把前一年留的種子篩一遍,能篦掉一些癟的,隻這樣還不夠,還要用清水漂選一次。把半口袋種子都倒進水裏,沉底的才是顆粒飽滿的優質種子,漂在上麵的還得撇出來,這樣的種子就算撒到地裏也白搭,還不如提前挑出來留著當口糧。


    篩一遍,漂一遍,選中基本上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殺菌和催芽,其實就是把種子在溫水裏再泡一遍。


    用不燙手的水泡上半個時辰,能消滅種子裏的病菌,也能激活穀子裏麵的活性酶,催動穀子早點生芽。不過泡的過程要不停地攪拌,否則受熱不均把種子燙熟就不妙了。


    安哥起初也沒想起要先育種,還是經洛兒提醒,他才想起來,前世他並沒有種過地,要感謝那位廣受傳頌的科學家,不斷地把糧食種出新境界,讓他一時好奇,特意搜了他的事跡。


    想起這個,許勛安心裏又是一陣懊惱,他昨兒明明想逼問洛兒來著,怎麽最後自己先交了底,話卻一句沒套出來。


    王六安現在拄著拐能活動了,總在床上躺著也不好,活動活動筋骨,也有利於血液循環,隻要不過度就可以,萬一傷腿處再積水就不好弄了。


    他昨天想著安哥的話,也是半宿沒睡。誰說他們後山屯的百姓隻能等待安排?誰說村裏的娃娃們註定就要上戰場送死?


    他們從出生就被定為軍籍,既然逃不脫上戰場的命運,為什麽不改變?他覺得安哥說的對,如果對孩子們的未來沒有信心,他們必須強大,隻有強者才能主宰自己的生命。他決定今天就跟二毛商量,讓他組織孩子們操練起來。


    看見許勛安進來,他趕緊停了手上的動作,讓常青端了一個凳子進來,讓安哥坐下,猶豫良久,才慢悠悠地把自己昨天思考良久的話說出來:


    「咱們後山如今雖然荒涼,但是往前倒幾十年,也是一個好地方,春暖夏涼。如今我們得了安哥的幫助,相信用不了多久,這裏一定能恢復的山青水秀綠樹如茵!


    老漢今天也倚老賣老,向安哥提一個請求,請你留在咱們村,以後全村百姓都以你為尊,任你差遣!」


    其實這話他還沒有跟其他人商量,他知道這樣會讓安哥為難,所以先試探一下,不敢在全村人麵前挽留他,弄得像逼迫一樣。


    「別這麽說,也別這麽想!」許勛安沒有被王六安的話嚇到,也沒有感到暗喜,這些人被強權政治壓迫太久,自我意識太淡薄了。


    「你們都是獨立的個體,而不是歸屬於誰,哪怕是朝廷讓你們上戰場,那也是為國家而戰,而國是我們大家的,沒有國哪有家?


    你們要時刻記住,你們是在為自己而活,活得好還是壞,都掌握在自己手裏。如果註定要上戰場,為什麽隻想著怎麽才能不死在戰場上,而不是在戰場上立功揚名?」


    這隻說明他們對生活的態度不積極,隻想苟延殘喘,滿足最低的生存需求,從來沒想過他們也可以富足安康,也可以飛黃騰達。人活著還不能有個夢想,萬一實現了呢!


    王六安覺得每次跟安哥談話都能刷新自己的認知,讓他恍然大悟,覺得原來還可以這麽活著。


    小常青感觸卻更深了一步,他見慣了身邊的人死在戰場上,父母祖輩對身邊的孩子也是哀憐大於希望,在他的祖輩心裏,戰場就是一條死路,卻從沒想過從這條死路上蹚出一條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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