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它隻是一道影子,來時好歹還有個人樣,如今卻隻剩不到巴掌大的小小一塊。兩相對比,實在可憐得很。


    雖說它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可它到底是得以脫身了。江槿月和沈長明無聲地對視一眼,臉色同時一沉。


    這陣法看著堅不可摧,卻也承受不住那一下衝擊嗎?是她不夠熟悉陣法,還是那個人影實在太強?


    一道影子就能做到這個地步,那麽他本尊的實力大概遠在她之上,具體能強到什麽程度,如今還不得而知。


    重獲自由的它化為黑煙鑽入夜色,在消失前狂妄地撂下一句:“尊主,我想同你玩個小遊戲,就暫定以這座城為賭注吧。三日後,我會再來。”


    --------------------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丞相連魂都沒剩下,堪稱第一倒黴蛋。


    ps:雖然寫了近9000,可總感覺後麵的看著不太滿意tvt


    改一改和明天的更新一起發吧【大概是三合一?】


    請原諒我偶爾的短小無力。感謝在2022-04-14 23:56:56~2022-04-15 23:17: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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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以一敵千


    四下重歸平靜, 夏夜風清天未明。


    那道人影別的本事沒有,自爆和跑路倒是幹脆利落,連縛夢都沒來得及追上它, 隻能眼睜睜看著黑煙徹底消失不見。


    “玩遊戲?”江槿月搖頭輕歎,緊緊攥著手, “這鬼東西哪會和我玩什麽遊戲?”


    這怪物不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它是鐵了心要讓她不得安寧,要與她不死不休。而且, 還要牽扯到無辜百姓的性命。


    從前怪物隻能在夢中出現,對她並無威脅,可如今都能派影子來找她麻煩了。這位想要她性命的仇家在不斷變強,實力不容小覷。


    急也無用。思來想去, 她轉身走向法陣, 嚐試著伸手探去。感應到了她的召喚,交織陰冷暴虐的不祥血光變得極為溫順, 瞬間朝著她湧來。


    巨大的血色法陣鑽入她的指尖, 森然冷意融入骨血。庭院中的鬼氣全然散盡,仿佛一切如常。


    “這樣倒也省事。”江槿月輕輕放下手,走到默然不語的沈長明身邊, 抬起臉笑道, “王爺,你是生我氣了嗎?”


    他舒展開緊鎖的眉頭,自嘲道:“我說我能護著你,可你從不信,隻想著親自上陣。想來定是我太無用, 是我的錯,沒什麽可生氣的。”


    很好, 這一看就是被她氣得不輕。江槿月連忙擺手,低垂著眉眼,小聲辯解:“我當然信你了,下回我聽你的還不行嗎?方才事出有因,我隻是想著……”


    他抬起雙臂扶著她的肩膀,低頭望向她清澈的眼眸,認真而無奈地問:“你會聽我的?我問你,倘若那東西在城中大開殺戒,你能做到袖手旁觀嗎?”


    即便她真能狠心不管,事後又如何能心安理得?他很清楚,她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可此舉或許會要了她的性命。


    江槿月低聲重複著他說的最後四個字,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能救他們,當然要救了。可我一定也會惜命的,不會胡來。”


    “是嗎?你真知道什麽叫惜命嗎?”沈長明硬是止住話頭,壓下滿腔怒火,長歎著問,“你什麽時候才能學著依賴我?哪怕隻有一點也好。”


    看到她頻頻動用越來越強悍的術法,他確實又氣又惱。他不懂她為何如此不知死活,他想問她知不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


    可麵對她,他又永遠沒法把話說得太重。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再主動說話,氣氛一時凝滯,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許久,她隻好乖乖點頭稱是:“那我好好練劍,以後盡量不用法力就好。所以,你能不生氣了嗎?”


    “……有完沒完?”心浮氣躁的縛夢看不下去了,飛到他們麵前嚷嚷起來,“喂喂喂!我想我們該先談正事吧?你看不出來那個鬼影子他……”


    它自以為是忠言逆耳,卻隻換來沈長明一個冷漠無情的白眼。對方眉眼陰沉,雖然嘴上不說,顯然是餘怒未消。


    “知道了,我這就滾。”縛夢在心裏暗罵兩句,硬是把在狀況外的九幽令一起拖走了。


    江槿月看了倉皇逃跑的縛夢一眼,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遲疑著喃喃低語:“說起來,那個人影確實很怪。”


    說罷,她抬起頭悄悄打量著對方,見他沒有不讓她說的意思,便放心大膽地說了下去:“從前戚正被我們活捉,那怪物毫不留情,直接碾碎了他的魂魄。那為何今日會來搭救丞相?是因為丞相更虔誠,還是因為他還有作用?”


    哪怕今日來的隻是一道影子,自爆之舉應當也會對本體造成損傷。雖說丞相還是落了個神魂俱滅的下場,可怪物對他可算仁至義盡了。


    沈長明搖搖頭,沉聲答道:“它來,就是想逼你動手,看看你的法力究竟恢複了幾成、可堪與它一戰罷了。”


    法力嗎?即便前世的她是眾神君眼中天生的奇才,擁有登峰造極的力量,她今生也隻是凡人,哪裏來的法力?


    不對,並非如此。江槿月垂眸端詳著自己的雙手,連她自己並未發覺,不知何時起,她施法時早已不再依賴於縛夢。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腦海中的問題越來越多,她將視線移向他手心的星盤,疑惑道:“難道這就是丞相口中至高無上的力量?”


    倘若她的法力來源於星盤,那真是難為丞相把她吹得神乎其神了。這陣法連一道影子都困不住,就這還能撼動三界?


    隻怕天界隨便派個神君神將下凡,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打趴下。


    這話是對著沈長明問的,他蹙眉沉默良久才答道:“丞相本就受人蒙騙,星盤裏藏著的並不是什麽力量,能讓你恢複部分法力也隻是碰巧。可是槿月……”


    他話未說完,就聽得她欣喜地“呀”了一聲,不由噤了聲。江槿月嚐試著立起一根手指,微微凝神,蔥白指尖亮起一縷熟悉的紅光,如絲般輕盈地照亮他們的雙眼。


    指尖環繞著瑩瑩光芒,她一臉期待地看著沈長明,迎著他複雜的眼神,問道:“既然我恢複了些法力,以後是不是能飛了?”


    沈長明:“……”


    雖說他早知她思維跳脫,仍是一時失語。這種時候她竟還滿腦子都是飛,大概是話本看多了。


    見他艱難地搖頭否認,江槿月顯然有幾分失望,撇著嘴囁嚅著:“不能飛還是算了,我對法力沒什麽興趣。現在丞相化成灰了,影子跑了,咱們該怎麽辦?”


    別的不說,人影顯然不是什麽一心向善的好東西,沒準一出去就要大開殺戒。憑他們兩個人,想要護住全城百姓,多少有些強人所難。


    “這個不難,讓黑白無常幫著找找就是。隻要它敢出現,無異於自尋死路。”沈長明對地府的陰司鬼差頗為信任,語氣更是平淡到仿佛沒把那個人影放在眼裏。


    黑白無常從前連人家的鬼窩都找不到,如今讓他們去找一道狡猾的影子?能找到才有鬼了。


    江槿月總覺得這事不靠譜,又沒有更好的法子,忍不住長歎一聲:“不知為何,那個怪物讓我很不安,如果判官大人能幫忙就好了。”


    憑凡人之軀,即便她擁有些許法力,也很難與實力強勁的鬼物抗衡。倘若她方才沒有察覺到背後的人影,沒準已經被它擰斷脖子,成了一具無頭屍。


    如此死相實在太過難看,她無論如何也不願做任人宰割的牛羊。可她仔細一想,才發覺上回見判官都是在千秋宴那天了,兩個人還起了爭執,鬧了個不歡而散。


    憑黑臉判官那個強脾氣,隻怕也是不願意出手幫她的,畢竟他本人就常常把“別多管閑事”掛嘴邊,哪裏會自打臉?


    這麽一想,她都快放棄這個想法了,誰知沈長明隻笑著點點頭,雲淡風輕道:“嗯,那道影子不太對勁,就找判官大人來問問吧。”


    聽他這意思,仿佛有把握請判官親自來人間走一趟?從前也是,判官隻知道找她幹活、數落她的不是,好像對他是要客氣得多。


    豈有此理,判官明麵上一口一個“咱們地府的人”,叫得還挺親切,心裏明明就隻把她當小工。


    她本想再問些別的,還沒開口,沈長明卻把星盤收起,伸手捋了捋她的鬢發:“你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一切有我,不要怕。”


    心裏尚有許多疑惑未解,可他卻不願多言,江槿月不經遲疑道:“啊?可是你……”


    未及出口的話語被一個吻堵回唇間,她下意識地想後退,卻已被他緊緊抱在懷裏。驟然貼近的雙眼明若星辰,其中唯有她自己的倒影。


    這次不比上回那般繾綣溫柔,本就突如其來到讓她渾身一顫,深吻的動作又如疾風暴雨,帶著席卷一切的掠奪意味,與他素日裏溫文爾雅的表象截然相反。


    大約是他心中始終氣不過她幾次三番不聽勸阻,既不舍得對她說重話,就隻好換種方式向她討回來了。


    看出她眼中有幾分羞惱,沈長明麵不改色,輕輕鬆開了她,壓低聲音反問道:“誰讓你不聽我的,主意又大,你要我怎麽辦?”


    這解釋實在是強詞奪理。江槿月不禁默然,猶豫了片刻才支支吾吾著:“我哪有不聽?還不是擔心你。”


    “你可是一句話都沒聽進去過。”他輕輕用溫熱掌心摸著她的臉頰,有意無意地笑問,“再說了,你是我名正言順的王妃,這樣又有什麽關係?”


    眼見著他又朝著自己傾身過來,江槿月連忙向後退了兩步,邊轉身逃跑邊語無倫次道:“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算了!我先回房歇息了。”


    聽著身後傳來的笑聲,她不由暗暗想著,相比之下,他真是比那隻怪物可怕多了,實在惹不起。


    遠方天際漸白,她本就毫無睡意,索性回房好生梳洗一番,坐在書案前支起腦袋陷入沉思。


    三日後,怪物會如約前來嗎?它若來了,他們又該如何應對?接下來不知又得有多少不眠之夜,就這麽下去,早晚也得被活活累死。


    見她心事重重地在案卷上亂塗亂畫,縛夢有些懊惱,立在硯台旁苦口婆心地勸道:“主上,您不是那玩意的對手啊。依我看,你們最好還是去幽冥界避一避。”


    幽冥界是什麽能任他們來去自如的地方嗎?就算她知道回去的路,判官也定然第一個不答應。


    “避?它本就是衝著我來的,又分明在拿王城百姓的性命要挾我,你要我怎麽避?”江槿月斜眼看它,見它無話可說了,便疲憊地低頭凝望著昏黃燭火。


    開口便是以一座城為賭注,如此將人命視為草芥,實在叫人齒冷。


    縛夢斟酌再三,揀著能對她言明的話說:“主上,您隻是個凡人,您現在的身子骨承受不住太強的法力。動用術法或許能與之一戰,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過去,我從沒有過什麽法力。所以,縛夢啊……”江槿月有氣無力地對它一笑,眼眶中噙著淚水,臉色更是蒼白,“或許我早就成了怪物而不自知,否則為何會被自己的法力所傷?那本就是我的東西啊。”


    看她滿眼茫然無措,又似在自怨自艾,縛夢不由悚然,不管不顧地大吼:“您哪有可能變成怪物?您怎麽就知道多想?倘若您三魂齊全,又怎麽可能……”


    察覺到自己失言,它的話語戛然而止,心中懊悔萬分,又偏偏對上她那雙泛著幽幽紅光的眼眸,聽她似是無所謂地輕笑一聲:“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們是你說漏嘴的。”


    到底是縛夢心眼少,比沈長明好騙多了,隨便擺出愁眉苦臉的樣子,再略微詐一詐它,就能有所收獲。


    三魂不全嗎?不知怎的,她忽而想起臨城那個怪物說過,人若是缺少一魂,也是能活的,無非是身子虛弱些。


    難怪她從小就體弱多病的,吃再多藥也不見好,畢竟這世上沒有靈丹妙藥能彌補缺失的魂魄。


    又難怪她說要去替謝大人拔魂釘時,沈長明想都沒想就急著反對,說什麽都要由他代勞。


    當時她也有一瞬間的懷疑,隻是沒多想,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因為鬼婆說過,魂釘會損傷魂體。


    而她三魂不全,若貿然動手,很可能會被魂釘重創。他既知道前世的事,當然不會讓她去觸碰魂釘。


    這麽一想,從前許多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的事,一瞬間都合理得多了。她一到臨城,鬼怪便火急火燎地把她往鬼村引,其目的當真是要靠不成器的鬼婆和鬼貓將她擒獲?


    丞相對那道人影死心塌地,自然是它說什麽就信什麽。他會依著人影的意思,指使鬼物想方設法引她進入鬼村,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隻怕他們的本意,便是要她親手拔下魂釘。如此一來,她的魂魄必遭重創,又身處鬼村的陣法之中,哪怕有九幽令和縛夢相保,她也根本無法脫身。


    計劃很好,他們隻差一點點就要成功了。可惜啊,他們大約也想不到,沈長明竟然會果斷丟下王城不管,甚至敢一個人追著她到了臨城。


    看她眼神晦暗不明,又始終麵無表情,縛夢還當她是為自己魂魄不全而傷懷,猶猶豫豫地開口:“主上,其實這也沒什麽的,您聽我說……”


    “我困了,想先歇會兒,還是晚些再說吧。”江槿月對它展顏一笑,趴在書案上靜靜望著香爐旁的玉獅子,沉沉睡去。


    她本想好好補一覺,可惜天不遂人願。才剛睡下,她便隱隱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拍打她的臉,力道還不小。


    她迷茫地睜開雙眼,迎麵而來的是混合著砂石的凜冽寒風,吹得她抬手遮擋,卻仍不慎讓風沙入了眼。


    “這是什麽情況?”她隻好背過身去,輕輕揉著眼睛,很快又察覺到了不對勁。


    明明此處風那麽大,她卻莫名覺得熱得慌,仿佛從頭到腳都被籠罩在七月正午的陽光中,受盡炙烤灼燒。


    略微抬起被燒得滾燙的眼皮,透過五指的縫隙向上望去,她發覺天穹上懸掛著一輪碩大的太陽,比平日所見的大了十倍還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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