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薄聲能堵住貓貓的嘴,堵不住貓貓的心。


    小桑葚不明白為什麽謝薄聲對她的幻覺有這樣大的反應——剛才,他的心跳比以往所有時刻都要快耶。快到貓貓很擔心他,擔心他會出問題。


    體溫升高,心跳加快,瞳孔擴散,情緒高漲,有緊張,有不安,不自在……還有什麽?貓貓嗅不出。


    哪怕隻有兩人在家,謝薄聲仍舊為小桑葚戴好美瞳,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偽裝,對佩戴美瞳這件事也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她喜歡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距離近到能夠清晰看得到謝薄聲的眼睛。


    他的虹膜顏色很深,很美麗,像小桑葚愛吃的桑葚。


    小桑葚想要去舔一舔他的眼睛,但謝薄聲後退一步:“好了。”


    她失落地舔舔嘴唇,盯著謝薄聲的嘴唇,歪了歪腦袋,忽然想。


    他的唇舔起來是什麽感覺呢?


    謝薄聲恍然不知,冬日的上午似乎格外短暫,他回複了一些學生的郵件,再抬頭,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謝薄聲打算帶小桑葚出去吃,多接觸一些社會上的人類,對於她而言,也是一個鍛煉機會。


    小桑葚歡呼一聲,她自己喜歡謝薄聲為她買的白色羽絨服,看起來能和雪地融為一體,適合在落滿雪的平原上追逐野兔。


    喜滋滋地裝扮好後,謝薄聲仍習慣性牽了她的手,去小區附近的店吃飯。因離得不遠,謝薄聲也懶得去車庫開車,步行過去,剛出單元門,迎麵撞見葉伯伯。


    還有他的女兒。


    謝薄聲禮貌地和他打招呼,兩人寒暄,葉伯伯也瞧見他身邊的小桑葚,微笑著多問幾句,譬如在哪裏工作啊?看上去這麽小,是不是年紀不大呀之類的。


    小桑葚乖乖回答:“我還在上學。”


    葉伯伯問:“哪裏的大學啊?”


    這就超出貓貓的知識範疇了,小桑葚憂愁地望了一眼謝薄聲,他麵不改色地撒謊:“普通學校,她不好意思講。”


    葉伯伯寬容地笑了,沒有再追問,換了方向:“什麽專業啊,將來要做什麽啊?”


    謝薄聲不著痕跡:“專業倒無所謂,她現在還不確定,等畢業後再看。”


    答非所問,葉伯伯也瞧出些什麽,笑了笑,又說幾句話,才離開。


    謝薄聲拉著小桑葚的手離開,小桑葚小聲:“你最近說了很多謊。”


    關於她的事情,謝薄聲一直在說謊。小桑葚離他最近,能清楚地感受到,從一開始心跳加速,到現在的波瀾不驚。


    謝薄聲似乎真的把她當作人類了。


    謝薄聲:“嗯。”


    “撒謊是不好的,”小桑葚說,“書中說過,撒謊的人會倒黴的。”


    謝薄聲笑:“那你想要我倒黴嗎?”


    小桑葚猛烈搖頭。


    “善意的謊言或許不用擔心遭受懲罰,”謝薄聲仰臉望天,“不過,撒謊還是不對,我要向你道歉,謝桑葚。”


    謝桑葚大方地說:“沒關係,我願意原諒你,謝薄聲。”


    說到這裏,謝薄聲忽然意識到,也是時候,為小桑葚進行工作方麵的教育。哪怕隻有一點呢,至少問問她,她對未來的規劃。


    他低頭,問小桑葚:“你有想要從事的工作嗎?”


    “有啊有啊,”小桑葚眼睛亮晶晶,“我有!”


    “什麽?”


    小桑葚驕傲極了,她想到白貓先生的工作,響亮回答:“被人類摸,然後拿錢。”


    第36章 喵喵喵喵喵喵


    貓貓喜歡


    謝薄聲:“……”


    宛若一道霹靂在耳旁炸開,謝薄聲立在原地,低頭看著昂首挺胸、神氣衝天的小桑葚。


    “什麽?”


    他想,或許是自己出現幻覺。


    這種話,怎麽能從自己培養的崽子口中說出來?他寧可相信是自己的耳朵有問題,或者精神有問題,總之,絕不是小桑葚的問題。


    “就是去可以出賣身體的地方,”小桑葚認真地告訴他,“人類摸我們,然後他們付給我們錢。”


    謝薄聲:“不行。”


    “喵?”


    “不行,”謝薄聲痛心疾首,他拉住小桑葚的手掌,稍稍用力,嚴厲,“出賣自己身體,是極其不道德的行為。”


    小桑葚呆住了。


    “不道德?”小桑葚愣住:“這就是壞人的品質嗎?”


    這些原來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是的,”謝薄聲認為有必要加強對孩子的道德素質教育,“不僅出賣身體的行為不道德,付費來購買身體的人類,更是毫無人性、道德。”


    “啊?”小桑葚吃驚地張開嘴巴,“那你,那你之前給我吃的,然後摸我,是不是也毫無人性?毫無道德?”


    謝薄聲:“……”


    “而且你雖然沒有給我錢,但給我買了衣服,給我住的地方,”小桑葚一五一十地數,她邏輯縝密,“這些東西和錢差不多,所以——”


    “暫停,”謝薄聲意識到問題所在,“你是說,以貓的姿態被人類摸?”


    小桑葚略微思考,大大方方:“以人類的姿態也行。”


    “不行!”


    謝薄聲第一次遇到崽子成長的煩惱。


    尤其是,小桑葚和人類不同。


    她有著成熟的思考能力,卻不具備人類的思維,她隻是不了解人類社會的生存法則。


    謝薄聲沒有十幾年的時間來陪伴她成長,她有著超乎常人的學習能力和洞察能力,以至於在謝薄聲腦海中“她還是隻個孩子”的時候,突然發現,原來她已經到了下一個稍不留神就墮落深淵的青春發育階段。


    教導的事情刻不容緩,壓在謝薄聲肩膀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


    一頓本該人慈貓孝的午飯,因貓貓的一句工作規劃而變得心驚肉跳。


    謝薄聲仿佛看到了小桑葚的前路,不再是一片坦蕩陽光晴朗,而是灰沉沉的天空,狹窄的街巷,潮濕的空氣,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牌,歪歪斜斜,幾隻幾年沒有洗過澡的貓貓聚眾吸貓薄荷,貪婪地趴在積水、有菜葉的地上,而窄巷盡頭,掛著肮髒門簾的門口,一隻長毛三花貓貓慵懶地一爪貓薄荷,另一隻粉粉嫩嫩的爪子向他伸出——


    “大爺,來擼貓啊。”


    噩夢。


    這絕對是謝薄聲的噩夢。


    從噩夢中驚醒的謝薄聲看著對麵吃飽飯、正舒服地趴在桌子上呼嚕呼嚕的小桑葚。


    不行,道德教育勢在必行。


    隻靠他一人已經不行了,他需要增加陪伴小桑葚看電影,看電視劇,讀書的時間,重新為她塑造一個良好且優秀的認知。


    誰知道她又會在什麽地方有著驚為天喵的思想呢?


    察覺到他的視線後,小桑葚睜開眼睛,她的掌心貼著桌麵,整個人快樂起來,開始問那個讓她困惑許久的問題:“謝薄聲謝薄聲,你說人類喜歡群居,那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呢?”


    謝薄聲告訴她:“我是獨生子。”


    擔心小桑葚不懂,他耐心解釋:“我的意思是,我父母隻有我一個孩子。”


    “什麽?!”貓貓震驚,“那麽,和你同一窩的兄弟姐妹呢?”


    謝薄聲告訴她:“小桑葚,我需要糾正你,人類生孩子不用’窩’這個形容詞,而且,大部分人類,一次隻能生一個。偶爾會出現生兩個或者三個、四個的情況。”


    “好可憐啊,”小桑葚同情地抬手,小心翼翼地觸碰著謝薄聲,她看到電視劇中,人類會這樣來安慰另一個難過的人類,她學習得很快,“不要難過喔,我會給你生四五個的。”


    不知不覺中,“貓崽子”預訂越來越多的謝薄聲:“……那也不用,小桑葚,我養不起這麽多孩子。”


    “沒關係啦,”小桑葚信心滿滿,“我會努力抓老鼠和蟑螂喂她們。”


    謝薄聲:“……”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為小桑葚沒有講“賣貓身養崽子”而欣慰,還是應該為她要抓老鼠和蟑螂喂孩子而驚慌。


    算了。


    反正他絕不會和小桑葚有孩子。


    她現在還沒有徹底轉換成人類的思維,甚至還不了解伴侶、家庭、孩子的意義。


    是時候了。


    謝薄聲叫她:“小桑葚。”


    “喵?”


    “聽我說,”謝薄聲說,“你不能隨便為人類或者貓孕育孩子,這是一件很嚴肅、且會影響你身體的事情,知道嗎?人類世界的孕育,並不像貓這樣隨意。”


    小桑葚認真聽。


    “還記得之前學過的生理知識嗎?”謝薄聲諄諄善誘,“人類通過交沛而孕育孩子,而交沛的前提,是擁有愛意。”


    小桑葚迷茫:“愛?”


    她不太理解。


    “愛有很多種,”謝薄聲凝視她,“父母對孩子的關愛,朋友之間的友誼之愛,長輩對後輩的殷切之愛,老師對學生的教導之愛,醫生對患者的關照之愛……而能讓兩人發自內心結合、交沛的,則是男女之愛,互相愛慕,願意重新組成一個家庭。”


    小桑葚原本趴在桌子上,聽到謝薄聲緩聲說話,她立起身體,安靜聽。


    “兩個互相傾慕的人走在一起,組建家庭,孕育孩子,”謝薄聲說,“這才是正確的流程。”


    小桑葚提問:“那一個人類怎麽知道自己會愛上另一個人類呢?”


    她很好奇。


    謝薄聲笑了,他問:“貓是如何確認自己對另一隻貓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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