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連綿冷雨稍歇,天邊攢聚烏雲,沉悶陰翳。


    魔都黎怡會議中心。


    會議廳鋪就極簡霧藍拚塊地毯,純白卡座呈菱形羅列開來。


    張肅風遞了邀請函,闊步走入會議廳。


    會議廳右側,好些人圍在一起,談笑風生。


    「什麽事這麽熱鬧?」張肅風走上前。


    「肅風你來的正好。」


    蔣明恩拉過他,「這是陸衛的學生,年紀輕輕,醫學功底卻很紮實。」


    張肅風打眼一瞧。


    站在陸衛身側的男孩身材頎長,眼弧淺淡,秀挺如修竹,周身清正端雅,氣度不凡。


    張肅風笑開,「早就聽說陸衛你得了一個好學生,現在看來,果真是青年雅俊。」


    陸衛穿了身灰色唐裝,麵相和善,此刻笑得皺紋疊生,「璟年,這位是張肅風教授,和我師出同門。」


    楚璟年微笑,「早就聽老師提起過您。」


    張肅風摸摸嘴邊的鬍子,哈哈笑起,「那他應該沒少說我壞話。」


    韓子成站在自家老師蔣明恩身後,目光落在楚璟年身上,撇了撇嘴。


    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華醫大新生,本事沒看出來多少,倒是會巧言令色。


    念及此,就聽蔣明恩道,「璟年在陸老團隊裏工作,想必對分子腫瘤了解深刻。」


    說罷,指了指他身側的韓子成,「這是我學生,韓子成,目前在研究臨床腫瘤的發展,你們難得遇上,剛好趁此機會好好交流。」


    韓子成嘴角笑容微滯。


    他去年就已經拿到了臨床博士學位,專業、資歷、經驗都比楚璟年強。


    楚璟年也配和他交流?


    然而,當著一圈大佬的麵,他笑容謙虛和善,「好。」


    張肅風笑了下,「也是,難得遇見,你們年輕人聊。」


    說完,不忘叫上自己兩個學生一塊去。


    幾人移步,走到會議廳邊上。


    高大翠綠的綠植遮掩了大半視野,隻能依稀看見陸衛幾人談笑的身影。


    韓子成看向麵前的三人,主動開口,「我去年拿了臨床醫學博士,跟著老師做過兩個研究項目,目前正研究臨床腫瘤的發展,你們呢?」


    身旁是個短髮利落的女生,她看著韓子成,忽然驚喜,「韓師兄你就是那個研究『雙載藥生物多糖納米粒子對腫瘤細胞抑製作用』的大神?」


    韓子成背脊挺直,臉上露出笑意,「大神算不上,一個小研究罷了。」


    「什麽小研究!」


    另一個高個男生激動,「這項研究去年獲了全國科研項目的一等獎!」


    韓子成笑容更大,故作謙虛,「真不算什麽,全靠導師指導。」


    說完,他語氣變得溫和了些,「你們呢?跟著張教授,參與過的研究項目肯定比我多。」


    女生叫淩泠,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初入實驗室,隻發過兩篇核心期刊。」


    男生叫高霄,撓撓頭,「我發過一篇核心期刊,之前參加過一個科研團隊。」


    論資歷、能力、經驗,都比不上他。


    韓子成笑弧擴大,「你們能發表核心期刊,都很不錯了。」


    說完,話鋒轉向楚璟年,「楚師弟,你呢?」


    「剛入科研團隊,未發表過論文,沒有參加過科研項目。」


    嘖。


    韓子成心下鄙夷,嘴上卻安慰他,「要是我沒記錯,楚師弟才大一,沒參加過科研項目也正常,論文也是要有一定積累才能寫出的。」


    說完,他下頜高抬,透出兩分倨傲,「我目前研究的方向和你有相同之處,你有什麽不會的盡管來問我。」


    楚璟年輕一頷首,態度如舊。


    韓子成不著痕跡地皺起眉。


    這個楚璟年,剛才還巧言令色,現在架子倒擺得大。


    「韓師兄,你人真好。」


    高霄倒是笑起,說了幾句好話。


    韓子成不虞的心情很快放晴。


    這才對。


    三人談笑風生,楚璟年一言不發,像是被孤立出去。


    他也不在意,垂下過分纖長的眼睫,眼弧淺淡,指尖偶然點動,像在神遊天外。


    淩泠瞄了他好幾眼,主動開口,「你在想什麽?」


    思緒被打斷,楚璟年掀起眼簾,吐出兩個字,「演算。」


    淩泠一愣,韓子成噗嗤笑出聲。


    他笑得太快,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你是在逗我?」


    高霄也笑了,「你不會要跟我說,在演算實驗數據吧?」


    「嗯。」


    韓子成笑得越發肆意。


    實驗數據別說計算,密密麻麻一大串,記都難記,他倒好,說在演算。


    真是說謊不打草稿,張口便來。


    楚璟年眸光淡淡,「有問題?」


    「當然有。」


    韓子成笑著搖搖頭,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我們搞科研的最需要動的就是腦子,可有時候,最不需要動的也是腦子。」


    「實驗數據而已,有精密儀器運算,用不著我們。」


    楚璟年語氣平淡,「如果這些簡單運算都依賴儀器,那看來,腦子也沒什麽用。」


    嗬。


    還教訓起他了?


    韓子成不虞,「那你說說,你剛才在演算什麽?」


    「男女性血糖的標準偏差值。」


    標準偏差值?


    韓子成嗤笑,「這用spss就能計算,也沒難到哪去。」


    楚璟年點頭,「很簡單。不如韓師兄試一試?」


    「好啊。」


    韓子成滿臉倨傲,「你說。」


    「男性十人,女性十人。」


    楚璟年口述,「十名男性血糖分別為:4.63、5.58、5.31、4.21···」


    一連串數據入腦,韓子成下意識皺起眉。


    等到二十人的數據分別列完,韓子成的眉毛已經擰成結。


    他光是記憶都吃力,計算起來很有難度。


    楚璟年也不急,垂下眸,靜靜等著。


    三分鍾過去。


    韓子成擰緊的眉頭終於鬆開,滿臉篤定,「男性標準偏差數為2.03711,女性為···1.98356.」


    楚璟年頷首,說出一句話,「韓師兄以後做實驗,還是用儀器吧。」


    韓子成臉色頓黑,「你什麽意思?」


    楚璟年:「你不僅耗時久,而且算錯了。」


    「……」


    高霄不知為何,突然想笑。


    韓子成麵上掛不住,「什麽算錯了,你是故意的吧?」


    「我反覆驗算過,絕對不可能出錯!」


    楚璟年就是故意給他難堪。


    楚璟年搖頭,「你果然還是更適合用精密儀器計算。」


    韓子成:「···楚璟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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