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潭裏了?


    白秋有些疑惑, 不過她也沒有再多問什麽,低頭把花灑收進玉佩裏,正要關掉玉佩刹那, 青燁忽然皺了皺眉,“什麽東西?”


    白秋:“啊?什麽?”一邊說著, 她一邊收好了玉佩, 環顧四周, 以為是有什麽人來了。


    但什麽都沒有啊。


    青燁眼底微微一暗,瞥了一眼她腰間的玉佩,眸中深沉, 轉身冷哼道:“靈雲宗的劣質法寶,有什麽可稀罕的, 不如日後我為你尋得天下至寶。”


    “全都扔掉。”


    他慢慢往前走去, 漆黑的廣袖在風中翻飛, 白秋看著他冷峻的背影,忽然哭笑不得, 心道死物當然可以丟掉,可是活物怎麽丟啊?


    這種可以治病救人的蟬, 她還需好好留著,她還沒有問過天玉, 像青燁時不時發作的舊疾, 天玉可不可以治好。


    她快步上前, 迅速握住了青燁藏在袖中的冰冷手指。


    “牽住。”她抿了抿唇, 笑道:“青燁,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他皺眉,眼底掠過一絲戾氣,又極為不耐煩地說:“既然不疼了, 還不回魔——”


    話還沒說完,她牽著他的手往前跑去,連他都猝不及防被拉得一個踉蹌,青燁眯起眼盯著小姑娘雀躍的背影,唇角往下壓了壓,還是沒說什麽。


    白秋拉著他,施法往另一座山峰飛去,來到一條看似有些荒涼的路上,再順著山路往下走,將近山腳處是外門弟子的住處。


    竹林掩映著參差錯落的屋脊,那些屋子不算破舊,在山間顯得毫不起眼,周圍落葉紛紛,清風卷著她發間的綢帶,帶起一陣清香。


    白秋費力地拽著青燁,她有些心累,心道他就這麽不情願的嗎,她拽一步他挪一步,還非要她拖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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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不得給他弄頂轎子過來,還真是懶啊。


    “青燁,你要多活動活動,你不能這樣啊。”白秋苦著小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努力勸說道:“身體不好也跟常年不運動有關,雖然你修為很高,但是你不覺得這樣走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精神更加充沛嗎?”


    魔域暗無天日,空氣也不流通,深淵底下死氣沉沉,經常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住在下麵才那麽幾天,有時候都會產生一種,自己是活在墳墓裏的幽靈的感覺。


    她期待地望著他,青燁斜睥著她,無情打碎她的期待:“沒有。”


    白秋:“……”


    她的表情一下子垮掉了,青燁抬起冰冷的手指,捏了捏她溫暖的臉頰,“你與我不同。”


    “嗯?”她抬眼,有些迷惑地望著他。


    他淡淡道:“我已經很久不曾在陽光之下走過了,當年那件事之後,我便最討厭一切活的、有生機的東西,魔域那道萬丈深淵,最適合我。”


    白秋愣了,腦中刹那間閃過一絲疑惑,當年那件事?那件事是什麽事?


    她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白禾悄悄跟她說過的,青燁是一隻不死不滅的魔靈,魔靈因執念而生,這世上所有的魔,化為魔靈皆為自願,若執念不解,即使魂魄殘破不堪,身受無盡的痛苦,也不會泯滅於世。


    有時候活著,反而比死了更痛苦,更像是一種懲罰。


    所以他討厭活物……是因為他厭倦一切的生機麽?


    白秋心裏五味雜陳,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低頭轉了轉眼珠子,她握緊牽著他的那隻手,嘟囔道:“可我是活的啊。”


    “我才十五歲,馬上就要十六了。”她仰著小臉看著他,杏眸內水光漾動,“是青燁把我抓到了魔域來的,所以,青燁要對我負責。今後,我還要在你身邊慢慢五十歲,一百歲,五百歲……那你會對我膩味麽?”


    他垂目看著她,眸色漆黑如墨。


    她神色沮喪,又故意自言自語道:“唉,不過也是,我們才認識三年,相認不久,你對我不了解,我也不知你經曆的事,日後的事還真說不準,萬一哪天你煩了,殺我就跟碾死一隻螞蟻——”


    “不會。”他打斷她,古怪地瞥她一眼:“你不一樣。”


    “為什麽不一樣啊?”她麵上的沮喪瞬間一掃而空,登時眉開眼笑。


    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青燁唇角僵了僵,道:“反正不一樣。”


    他討厭活物,一開始極為煩她的聒噪,屢次想殺她,但一想到要先找到她,還要去凡間一趟,就覺得好累,好麻煩,懶得折騰,於是每回都告訴自己,再放她多活幾天。


    今天再多活一天,明天再殺。


    算了,還是後天殺吧。


    到了後天……算了,再拖幾天吧。


    明日複明日,聽她嗶嗶著嗶嗶著,就漸漸地沒了脾氣,他後來想了想,算了,也不是特別討厭,殺人太麻煩了,還是不殺了。


    她就這樣,一點點滲透進了他的生活,成為了死寂的地宮裏,那道唯一充滿生機的聲音。


    習慣之後,他早就潛意識中將她當成了自己的東西。


    兩年後,自然便答應了她,沒什麽可猶豫的,半是戲謔,半是消遣。


    與她隔著玉簡,有了個口頭約定的道侶關係。


    她當然是不一樣的,為什麽不一樣,青燁也說不上來,漫長的生命裏的點點滴滴,他早就忘記了大半,甚至連自己為什麽活著,都不太明白了。


    身邊養著個溫暖的小姑娘,稚嫩的,溫暖的,鮮活的,時不時會把柔軟的手塞進他的掌心,還會對他笑。


    他感覺一點也不壞,至少比起來這一千年,好熬多了。


    自是願意放肆地寵她。


    白秋沒有忘記自己帶青燁過來的意圖,先用靈力試探了一下那幾間屋子裏有沒有人。


    她現在築基期,比昔日一起上課的師姐妹們修為要高,雖然她自己還不是特別熟練,但想查探周圍人的氣息也隻是信手拈來。


    不過她很快就覺得自己多此一舉。


    青燁在這裏,連鳥雀都嚇得飛走了,怎麽可能還會有人在呢。


    白秋拉著青燁走進了自己昔日的住處,推開破舊的木門,屋內幹淨得像是才打掃過,桌上還擺著其他女弟子的東西,昔日白秋睡的那張床,已經被新住進來的弟子占據。


    也是,白秋被獻給青燁之後,可能所有人都覺得她回不來了。


    白秋四處找了找,發現自己的東西都被扔了,有些沮喪。


    “本來我是想給你看看我之前做的東西的。”


    白秋歎息道:“我之前做過幾個小木雕,就是我還沒見到你時,我想象中你的樣子,不過放在我床頭的小匣子裏,好像都被丟掉了。”


    青燁:“木雕?”


    白秋連忙點頭:“是呀,不過那時候我沒見過你嘛,我想象中的小哥哥,應該是白衣飄飄的那種……”


    她一直以為他是無比強大的神仙小哥哥來著。


    青燁其實不太懂她,看她這副失落的樣子,又皺了皺眉,指尖一勾,外麵一塊手掌大小的石頭落於掌心,粉漬簌簌而落,很快在他掌心變成了一個小姑娘的樣子。


    他嗤笑一聲:“就這?”


    白秋:“……”她驚呆了。


    他一秒捏完石頭,在手上顛了顛,然後像丟垃圾似的,一臉不屑地把這石雕丟給她,白秋手忙腳亂地接住,呲了呲牙,好沉。


    用意念雕石頭嗎?這也太帥了。


    白秋摩挲著這惟妙惟肖的石雕,暗暗驚歎,如果她之前會這門手藝的話,何必雕廢了十幾塊木頭,每次還刻得歪歪扭扭,醜陋不堪。


    身為手殘,本來白秋練習幾次之後覺得自己的木雕做得不錯了,看到青燁的石雕之後,她有些慶幸,還好東西找不到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白秋又把石雕收回了玉佩裏,又拉起他的手,走到自己昔日睡的床邊說:“我之前睡在這裏,玉簡就是悄悄放在枕頭下的,貼著耳朵,不讓旁人發現。”


    她指著另一邊,“我每次摔下床,都是從這邊滾下去,所以我後來和師兄下山遊曆的時候,師兄獵殺了一頭鹿,我用鹿皮做了墊子,放在這邊,摔下去沒有聲音,也不會吵醒師姐。”


    白秋又拉著他走出去,這座屋子前有一條極窄的溪流,白秋說:“我經常在這裏沒事找找魚,晚上練功回來餓了,可以悄悄烤著吃,偶爾還真的能發現幾條。”


    她走到後山,指著一處被花草掩蔽的角落,“我還經常在這裏偷偷睡覺,誰都發現不了我,我從前時常和你聊著聊著不說話了,就是我悄悄在這裏睡著啦。”


    青燁站在原地,看著她沿著她昔日生活過的軌跡,一個個說著自己過去的點點滴滴,眸光落在她發間振翅欲飛的蝴蝶發簪上,漫不經心地想,不知是那個女魔修給她盤的發,倒是好看。


    她說的點點滴滴,對他而言都很陌生,但不知怎的,他腦中莫名閃過一道熟悉的倩影,讓他可以感知到,稚嫩的小白是如何長得亭亭玉立的。


    青燁眯了眯眼睛。


    就在此時,白秋轉過身來,認真地看向青燁,“青燁,謝謝你呀。”


    這一回,她是真心的,她從未對他表示過什麽,可這回她注視著他,認真道:“我活的不如你久,很多事情看不淡,所以偶爾會猶豫,我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第一次發現你是魔的時候,我真的害怕過一段時間。”


    “現在,我帶你來這裏,告訴你我的一切,你已經徹底地了解我了。”她說:“我也想試著了解你,既然走到這一步,破釜沉舟又有何不可。”


    白秋說著,耳根有些泛紅,但還是暗暗咬牙,突然踮起腳尖湊過來,想要按照自己幻想中的樣子,飛快地偷親他一下。


    不過她低估了青燁的個子。


    他就這樣垂目看著她,背脊筆挺,看著她笨拙地在他身邊挨挨蹭蹭,蹭了半天還是夠不著,她登時哭笑不得,紅著臉尷尬道:“小哥哥,你彎一下腰嘛……”


    話音一落,青燁配合地彎腰,白秋看著他湊近的臉,還沒來得及動,便感覺他的臉又靠近了一分。


    四目相對,呼吸交纏。


    青燁直視著她明亮的眼睛,忽然說:“因為我待你不錯,你便信我?”


    白秋:“……啊?”


    有什麽問題嗎?


    她一下子懵了,方才醞釀的情緒一下子沒了。


    青燁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抬手揪著她的臉頰,沉聲道:“誰說待你好,便可信了?”


    “日後若有旁人對你好,一定不能輕信,無論他們說什麽,都不能跟著他們走。”


    說著他補充了一下:“除了我。”


    雖然他知道她受過欺負,但沒想到她這麽脆弱,旁人對她好一點,便能被拐跑,未免也太笨了。


    “你隻能信我。”他沉聲道,語氣活像是大人教育小孩子不能和陌生人說話。


    白秋:“……”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她也不是這麽好騙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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