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外麵耕種的村民便突然看見觀音大士出現在天上,她溫和慈祥的麵目幾乎占據了一整片的天穹。


    “洪澇將至,快離開吧。”


    就連勸他們疏離的官差都看見了,愕然不已。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扔下鋤頭,邊跑邊大喊,“快走啊!觀音大士顯靈了,我們的村子要被水淹了!!!”


    一人出聲,千人回應。


    轉眼官差就看見方才他們磨破嘴都沒勸動的村民這會連包袱都不收拾了,拉了老娘媳婦抱了孩子就跑,根本不用他們再廢話一句。


    巨大的觀音大士還在空中慈祥地看著他們,眼有悲憫。


    她看得越久,村民就越慌亂。


    消息傳開,不斷有村民拖家帶口逃離,下遊的五個村子都亂套了。


    正在這時,第二道河堤決口了。君天臨立刻前往第三道河堤,他方才感覺到這裏有魔氣,想必不多久這裏就會被毀。


    等他趕到時,那裏果真有魔族人在那,但隻有一個。


    “凡人弱小蠢鈍,隻能靠神族庇佑永存,毫無作用,我始終不明白為何你們要費盡力氣救他們。”夜魔君駐足站在並不平靜的水麵上,雙手環胸看著來人,聲音是嘲諷,也沒有絲毫感情。


    君天臨也立足於水麵上,看著這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你永遠不會明白,因為你從不願去明白。”


    夜魔君笑了笑,“是,我不需要,魔族也不需要,但我知道凡人是你們神族的弱點,這就足夠了。”


    “你四處作亂,卻唯獨出現在我出現的地方,看來你一直在盯著我。”


    “魔尊親自盯著你,你該覺得榮幸,能成為我的目標,本身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夜魔君的聲音低沉緩慢,是一種讓人聽了很舒服的語調。


    如果聽聲音,一定會覺得他是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


    可惜,並不是,他隻是一個魔頭,還用無數蒼生來遏製神族的孽障。


    君天臨問道,“讓人間大亂,你的目的是什麽?”


    “你猜猜。”


    “阻止神妖結盟。”


    夜魔君搖搖頭,失望說道,“你將我想的太簡單了。”


    君天臨明白了,“殺了我。”


    夜魔君沒有說話,但他的眼底的殺氣漸漸變得強烈。


    幾乎沒有半句廢話,夜魔君已經動手了。


    兩道水蛇從水中躥出,張開大口盤旋著身體朝君天臨撲去。


    被魔氣操控的水蛇凶狠無比,從水麵掠起時,就連深藏在河底的魚都瞬間斃命,撲騰而起,如果有慘叫聲,怕是連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蛇未近身,君天臨隻是朝它們看了一眼,水蛇頓時化回水滴,從空中啪嗒滴落,像是人間剛傾灑了一場漂泊大雨。


    水珠還未回到河流,又再次凝結,拍向君天臨。


    兩人都沒有動手,但天地間已然變色,風雨大作,兩者法術的劇烈撞擊轟得河堤水波翻滾,像灌滿水的瓶子,水不斷翻湧出去,嚇得村民更是尖叫連連,腳下逃命的步伐更快了。


    夜魔君突然朝河堤飛去,似要劈開河堤,將河水傾倒。


    君天臨幾乎是瞬間閃身到河堤麵前,將他攔住。


    夜魔君冷聲說道,“你要護他們,就絕不可能贏我。”


    “這是你的計謀,我知道。”


    可惜凡間同時大亂,救災民的時辰太短暫了,他根本無暇騰手四處安排人手,否則如今他便能專心對付夜魔君。


    夜魔君接下來的棋他已經看清了。


    ——利用數萬村民來製衡他,要他的命。


    他很清楚,可是他不能走。


    如今他隻後悔一件事——還未帶著長風去見妻子。


    他們一家三口久別三萬年的重逢,以後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夜魔君雙掌朝最後一道河流防護轟去,河堤瞬間決口,正在逃命的村民不多久便會全部被淹死。


    君天臨沒有猶豫,再次攔在河堤麵前,護住滔滔流水的堤口,他將所有的修為修複了河堤,即便是夜魔君也無法將堤口炸開。他知道是計,要他命的計,但他不得不這麽做。


    “為了數萬凡人舍棄自己的性命,愚蠢至極!”


    夜魔君冷笑,給他送去最後致命一擊。


    君天臨的魂魄頃刻破碎時,他又想起了妻子,想起當年他路過學院神樹下,抬頭看見那個在樹上刻字的少女。


    頑劣又可愛,還朝他做鬼臉。


    “看什麽,敢告訴先生我就抓了你做壓寨相公!”


    聲音如鈴,卻再也聽不見了。


    君天臨看著在眼前暗沉的天穹,神形頃刻毀去。


    唯有河堤挺立,河水逐漸安靜,村民也漸漸遠去,一切都恢複了安寧。


    第六十七章 摯愛


    長風近來沒睡過一個好覺, 本來神也不必多睡,但凡間日出日落的速度著實太快, 一到晚上萬籟俱靜, 街上連叫花子都躺下睡覺去了,她一個人在外頭也沒什麽好晃悠的,便也跟著睡覺去了。


    久了倒有些習慣凡人的作息。


    但最近因燼和母親的事, 她的作息亂了。


    今晚本想睡個好覺, 可不知怎的,心裏堵得慌。


    她躺下又坐起,坐起又躺下,反反複複, 終於是披了衣裳往外走。


    她還在想夜魔君到底會先對誰動手,如果是燼的話,那他為何還不動手?


    所以顯然……不是……


    那也不可能是母親,母親如今身在妖族, 且不說她可以自保, 三大宗主也能護得住她。


    那唯有爹爹了……


    長風思前想後,始終不能安心, 便悄悄跑到燼的院子裏,尋了那仍佇立在院中的木頭爹說道,“你借我一點氣吧, 讓我找找我爹爹在何處。”


    木頭爹沒有回答。


    長風繞到他正麵看他,猛地發現他的瞳孔已變成一片黑色, 整個眼睛都成了黑色珠子般, 黑洞洞得嚇人。


    “爹爹?”長風駭然, 不是木頭爹異變了, 而是木頭爹沒了宿主所給予的魂識。


    為何沒魂識?唯有一個解釋, 宿主中斷了這種供給。


    木頭爹悄然化作灰燼,長風手中掠過一抹雲煙,她輕輕握拳,虛無縹緲的煙霧在她手裏轉瞬即逝。


    長風呆了片刻,隨即義無反顧地離開三餘鎮。


    她邊往天穹飛去邊割開手指,取出血珠,以父女血緣中最牢固的血為引子,在偌大天地中尋找父親的蹤跡。


    這種尋找的方式比不得從分丨身那取魂識,但分丨身已毀,隻剩這個辦法才能最快找到父親。


    但她還是找不到爹爹的蹤跡。


    情況很糟糕,也很不妙。


    她思前想後,立刻飛奔妖穀,娘親一定知道爹爹在哪裏。


    這邊燼也察覺到了長風的離去。


    自上回他複生後,他可隱藏自己的氣息,讓長風察覺不到。但修為遠弱於他的長風卻無法避開他的追蹤。


    長風大半夜的離開三餘鎮做什麽?


    燼想,又是去尋君天臨了吧。


    他本不想管她太多,這樣顯得他死纏著她。可想到君天臨,他便想到夜魔君的第一個目標可能是君天臨,頓時坐了起來。


    若是真的,那長風也危險了。


    片刻他也跟了出去,想追上長風,將她抓回家。


    花無神複生之後,聯手三大宗主治理妖界,如今的妖界秩序井然,就連眾妖都有空前的期盼。


    過往妖族力量薄弱,他們在外頭也受了諸多欺負,就連凡間的道士都敢對他們動手,無非就是欺負他們沒有任何勢力可倚靠,收服了就收服了。可如今不同了,他們在妖界名冊上已然有了名姓,若是突然失蹤,也會有人來尋,一一核對。


    這種有家可歸的感覺,著實是太好了。


    不過幾日,萬妖歸心,素來不參與紛爭的他們,也被激起了沉寂了數十萬年的好戰之心,蠢蠢欲動。


    花無神仍住在妖穀。


    她站在半崖之上,看著遠處逐步建立起來的大殿,那是權力的象征,也是新的希望。


    “參見君上。”


    一根藤蔓由地而起,榕老化形而出。他靜待崖下,連頭也不敢擅自抬起。


    花無神眉眼微垂,問道,“妖界外的同族都召喚回來了?”


    “近年來同族多遊走六界,尤以魔界中的斷手崖多我族人,臣今日前往勸說,答應回來的約有過半,但妖獸多半無腦,依舊我行我素,不願歸來。”


    “嗯。”花無神說道,“他們不是無腦,隻是對妖族失望罷了,榕老再多費費心思,將他們全部喚回,有他們相助,妖族實力就更不容小覷了。”


    “是,臣盡快去辦。”榕老說道,“臣從斷手崖回來時,意外發現一件寶物,興許對君上有幫助。”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子,雙手高舉頭頂,無比恭敬。


    花無神沒有伸手去拿,喚聲,“妖八。”


    榕老微頓,抬頭看去,就見崖底一側出來個高大俊逸的年輕人,可不就是望天玄的叛逆兒子,他微微詫異,“你何時回來的?”


    “君上複活那日。”妖八應了一聲,就將盒子接過。


    他打開盒子,裏麵臥著一團黑土,這黑土他再清楚不過了,“君上,是息壤。”


    榕老立刻說道,“息壤可以重塑肉身,望對君上有所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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