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長風接過鞭子,低頭凝視長鞭的同時,用手指輕輕撫摸長鞭,從柄部鞭梢一路摸至鞭尖兒。鞭子仿佛被鮮血完全浸泡過,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入手還有黏膩感,他眉頭漸鎖時,聶如意已經掏了白手帕出來,“這鞭子髒得很,你素來愛潔,別碰了。”


    時長風沒回答她,而是偏頭問辛長老,“依辛長老的看法,何時施刑?”


    辛長老答:“當然是越快越好……”


    話音剛落瞬間,就見一道血光突射而至,時長風竟然朝他揮出了煉魂鞭!他這會兒正暗自得意,根本毫無防備,正欲抵擋時,忽覺身子發冷,與此同時,腳下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好似勾住了他的身體,讓他一時間難以動彈。


    時驚春跟台上太上長老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魂鞭抽在辛長老元神上時,一個聲音怒喝:“為何處處針對時驚春,連場合都不分?”


    神魂好似被鞭上的倒刺鉤住,將隱藏在神魂裏的念頭狠狠撕扯出來,辛長老根本沒法控製自己的嘴,脫口而出:“因為聶如意,她說那個賤人留下的孽種必須死!隻要我成功了,便許諾我一件煉靈七次的仙機棍!”


    聶如意一手還端著盛放鞭子的托盤,她臉上瞬間血色全無,手一抖,盤子哐的一聲墜地。


    短瞬的慌張後,聶如意忽地展顏一笑,“是的,我不想看見她。”煉魂鞭鞭笞之人,說不了謊話,既如此,她也無法辯解,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


    聶如意:“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時長風,難不成你要休了我嗎?”她柳眉顰起,“哦,如今萬相宗有天河了,就想過河拆橋?”


    “就不知道,你們撐不撐得到天河靈泉澆灌那一日。”


    聶如意不再看時長風,而是抬頭看向太上長老,“這些年,萬相宗還能撐下去,靠的是我。”河關州的靈脈早挖空了,萬相宗還不肯削減河關陣法的靈石,明明這麽多年都不見魔物出現仍死守那河關,要不是她的嫁妝,她帶來的生意,這個宗門早被拖垮了。


    “你們想不想知道,我一聲令下,會有多少萬相宗弟子站在我這邊?”她拿出一塊令牌,“不如,聽聽他們的聲音。”


    玉牌亮起瞬間,萬相宗很多修士都停下了手中的事,聶如意笑著道:“就說一句,祝靈靈閣閣主和夫人永結同心呀。”


    話音落下,外麵人聲鼎沸,聲震雲霄——祝閣主和夫人永結同心。


    執法堂巫堂主一臉肅然,直接出手想要控製住聶如意,奈何他剛剛一動,聶如意身側就出現一道虛影,那影子掀起大袖,怒喝一聲:“滾!”


    勁風刮過,吹得巫堂主倒退數步,若非孟清河出手阻攔,他能直接飛出殿外。


    出手的人,分明就是渡劫期!


    聶如意抬起下巴,一臉冷傲:“是不是需要我再提醒一下大家,我是聶家人?”


    接著又衝身邊人道了聲謝,“多謝秦老出手相救。”


    她轉頭看向時長風,“長風,我知道你有多熱愛這個宗門,你不想看到它分崩離析吧,在天河異相出現的關鍵時刻,萬相宗的死活,全掌握在你手中。”她走上前,想去挽時長風的胳膊,“今日之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若你心裏不舒服,我可以替你找丹鼎門求一粒忘憂丹。”


    時長風很顯然用了不小的力氣,然而他依舊沒掙脫那隻手。


    他不再掙紮,看向時驚春,說:“咪咪。”


    時驚春下意識答應,隨後耳朵都支棱起來了,喊的什麽鬼名字!


    關鍵他敢喊,她還真的敢應。


    時長風,“你娘說,小貓崽子都得叫咪咪,才好養活。”他說這話的時候,聶如意冷下臉,手也鬆開,“怎麽,你要與他父女情深了?”


    回答的反而是時驚春:“誰跟他父女情深了!”以及下一句就是:“關你屁事!”


    時長風抬起手,取下了手上的一枚古樸戒指。


    戒指摘下後,他的身形相貌都有了變化,兩鬢斑白,眼角已有了長長的細紋。


    時驚春:“怎麽可能!你怎麽隻有……”


    當年時長風就有出竅期修為,現在,怎麽隻有金丹期了?


    時長風走到了時驚春身邊:“恩,隻有金丹了,還會繼續下跌。”帶著隱匿修為的法寶,別人看不透他的修為才會忌憚他,若是知道他隻有金丹期,他更護不住時驚春。


    “你娘以前總是很悲觀,說靈氣一天天的少,山河日月關陣法運轉又需要那麽多的靈石,可天底下的靈脈都要挖空了,到時候該怎麽辦?”


    “若是山河日月關無法抵擋魔族,到時候又是生靈塗炭。”


    “早些年我笑她想太多,未雨綢繆,是個成天唉聲歎氣的蠢貓貓,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對的。”


    “靈氣稀薄,人妖兩族總有一日會刀劍相向,拚個你死我活。那時候,天下之大,作為半妖的你,很可能無處容身,我與你娘相愛才將你帶至人間,帶你來,不是讓你來受苦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的血脈,注定讓你會在人妖交戰的關鍵時刻被天下不容。”


    “我以為,我能撐住萬相宗,撐住這個天階宗門,就始終能給你撐起一片天地,讓你能夠安安穩穩的活著,不用經受外界的苦難。”


    時長風拉住了時驚春的手,“你怪爹嗎?”


    他輕歎一聲,“我撐不住,也不想再撐了。”這個時候,他必須將真相告知時驚春,否則的話,她或許會因為對父親心生怨懟,從而產生不如做妖的念頭,那時候,煉魂鞭之下,這些念頭無所遁形。


    他繼續道:“是爹沒用,你怪爹吧。”


    時驚春呆呆地看著被爹握住的手,嘴角越翹越高,她想:如果挨鞭子能弄明白真相,倒也不虧啊。


    說出這些話後,時長風一身輕鬆。


    此後,萬相宗是起是落,大家有沒有靈石修煉,守不守得住天河秘境,鎮不鎮得住河關,通通與他無關。


    他想了想,直接道:“今日我與聶如意解除道侶契約,從此以後,各不相幹。”


    聶如意手捏成拳,指甲狠狠地扣入掌心,她冷笑一聲,看向孟清河道:“好好勸勸他,莫要叫我為難!”


    言語之中,盡是威脅。


    聶如意甩袖離開,走到門口又回頭道:“若時驚春死在煉神鞭下,萬事可商量,至於他,若是勸說不通,屍體也得裝好了給我!”


    聶如意眼裏好似淬了墨綠的毒,咬牙切齒地道:“我會將你煉製成傀儡,永遠陪在我身邊。”


    孟清河心若刀絞,經不住老淚縱橫。明明天河降臨,迎來希望,哪曉得,又遭此一劫。


    他們這些人,為了省下靈石,嘴上說是閉關修煉,實則在禁地裏苦熬,因為他們的修為境界太高,呼吸吐納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天地靈氣,更別說修行,讓他們全力運轉心法修煉一月,能將整個河關州的靈氣給耗空!


    凡間那些不願拖累後人的老人,主動進山洞等死,他們其實也差不多,好不容易等來了天河,卻沒想到,交給後輩來管的宗門,竟會變成這等模樣。


    “明心殿,明心殿!”他用力跺著手中木棍,“為何要叫明心殿,我們賺取靈石到底是為了什麽,是為了鎮守河關,不讓魔物入侵,毀了我們這片天地!”


    “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還記不記得當初進入宗門時立下的誓言!”


    “聶家的財富、修煉資源,竟然能將我們的宗門上下滲透一空!”孟清河將煉神鞭抓過來,直接抽在一個人身上,問:“你,是人,還是靈石的走狗?”


    那人顫巍巍地回答:“我沒被聶如意收買啊!”聲音委屈得不行,顯然是白挨了一鞭。


    結果一圈兒抽下來,跟聶如意合作了的還是少數,大部分是真的忌憚半妖,就連那個恨死了時驚春的邵時令,也是嫉妒、以及因愛生恨。


    因愛生恨?


    時驚春都快傻眼了,喵喵,這邵時令以前竟然愛過她?


    他有病吧!


    孟清河:“看來,被蠱惑了的低階弟子更多。”然而三百歲以下的弟子,才是這次天河秘境的主力。能不能恢複生機,就看到時候能引來多少天河靈泉。


    時驚春立刻抬起頭來:“不慌,我有個徒弟,他能以一擋百,不對,一人可擋百萬!”


    “若此刻他們聯合起來,又有聶家參與的話……”


    孟清河:“實在不行,我把他們都叫出來。”那些人,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吸納足夠的靈氣了,就算最近靈氣充裕了一些,可長久的衰弱也經不起進補,即是說,現在他們的靈氣經絡很脆弱,需要緩緩溫補,唯有天河靈泉這等神異之物可讓他們重煥生機。


    孟清河能好一些,是因為他是靈植師,得桃木滋養,所以比其他人稍微好上那麽一點兒。


    叫出來,就意味著,他們不再等那個生機降臨,而是提前出來,為宗門燃至生命盡頭。


    巫堂主:“興許掌門馬上就突破渡劫了。多一個渡劫期,他們總得多一分忌憚。”他眼神冷下來,“年輕弟子不聽話,執法堂有一個抓一個,殺狠了就知道靈石沒有命重要!”果然是鐵血執法堂,萬相宗弟子的噩夢。


    時驚春:“要是,掌門跟聶如意一頭的呢?”


    “閉嘴吧你!”半妖真是蠢,說話還難聽,真想把嘴給她堵上。


    第84章 醒神露


    “白羽發簪!”


    房門打開, 司空寒披著衣服出來,身形瞬間出現在白琉璃麵前,他目光落在留影石上, 瞳孔裏隱有淡淡紅芒。


    蘇旖夢情緒低落,若是以前, 她肯定得阻止跟雲彩衣有關的一切出現在司空寒眼皮底下,如今, 卻不知道到底是攔還是不攔。


    一味的阻撓,隻是短時間避免了雲彩衣對他的影響, 這都還是因為鎮魂釘的緣故, 就如同飲鴆止渴, 遲早會迎來反噬,以及更恐怖的爆發。


    她隻能道:“這不就是你送給雲彩衣的發簪。”


    白琉璃驚了:“你送的,你怎麽舍得送給雲彩衣?這麽貴重的東西你說送就送?你們什麽關係啊!”


    司空寒眼神空洞地望向秀峰方向,他喃喃自語:“我們什麽關係啊?”


    又來了,那奇怪的神魂力量又來了,好似腦中有個聲音在引誘他,讓他不斷地想起那個在水邊說話的女子。


    她救了我, 還給了糕點,還給了我草編的螞蚱,還……


    一段段畫麵從記憶深處浮現, 想要霸占他的心神, 然而,還有一個人,在黑暗中淚光盈盈地看著他, 那才是屬於他的刻骨銘心。


    司空寒顫抖著去摸袖子, 袖子裏有細細的鎮魂釘, 煉得跟他平時用的繡花針一模一樣。


    他知道自己不對勁兒,就好像,凡間那小童吃了花生,隻要一碰到花生,他就難受,心悸。


    隻要一聽到雲彩衣的名字,看到與其有關的一切,他也會難受,而這種難受,試圖讓雲彩衣掩蓋掉姐姐在他心裏的光,比死了更可怕。


    然而司空寒沒摸到針。


    因為旁邊,姐姐拽住了他的手。


    她還搖晃他的手,質問:“對,你為什麽要送給雲彩衣!”


    感受到她手心的溫度,司空寒竟覺得頭疼都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他盡量讓腦子放空,什麽都不去想,人往蘇旖夢的方向一倒,說:“姐姐,我頭疼。”


    倒下去後,口中碎碎念叨:“六根清淨、心無雜念、四大皆空……”也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靜心咒。


    念了幾遍後,元神都沒了波動,好似直接昏死過去。


    白琉璃:“……”這麽大個人了,還耍賴皮,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直接裝暈?


    要不要臉啊。看到絲絲一臉緊張地把人往床上搬,白琉璃搖搖頭,她沒忘自己來這的正事,打算冒著被打的危險把司空寒這混球給喊醒,就算想暈,也得等把那發簪的仿品折騰出來了再暈!


    剛要開口就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琉璃,你去我房間,拿我養了一月的那株劍梅過來。”


    師父怎麽來了?


    白琉璃連忙應下,轉身就走。


    等剛跨出院門,就看到大門直接關上,白琉璃眉頭皺起:莫非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


    水知夏臉色凝重,“絲絲,你最近都不能進入玄音壁!”


    蘇旖夢平時都懶得動腦筋,他們龍族懶散是刻在血脈裏的,但關鍵時刻,她總是格外靈光,這會兒她下意識問:“時姐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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