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竟遙閉著眼,卻準確地接過茶杯,順手放在床頭,這回沒了茶杯,他動作肆無忌憚,一把就把唐棠拉進懷裏,抱著她轉了個身把她放到床裏邊。


    “你幹嘛呀?”


    “……再睡會。”他輕聲說,拍了拍唐棠的背。


    唐棠兩隻手攥著他的衣襟,看著他閉上眼重新沉入夢鄉,一時哭笑不得。她打了個哈欠,靠著時竟遙,也跟著閉上了眼。


    門窗都緊閉著,隔絕了室外的冷意,屋裏暖意融融,天地之間,終於有一瞬安寧。


    ……


    又過了幾天,時竟遙果然跟唐棠說了要外出,去秘境曆練這件事。


    “隻是個小秘境而已。”他這樣對貓妖說,語氣輕鬆又隨意,“離天玄宗不遠,也不會很久……明天早上就走,大概三五天就能回來。”


    他說得沒錯,這的確就是一個小秘境,一次最簡單尋常的曆練,那秘境甚至是天玄宗所掌控的,秘境外常駐著天玄宗的修士,別說可能有什麽危險了,這個本就不大的秘境幾千年來幾乎被天玄宗的弟子們翻遍了每一寸地皮。


    肉眼可見,這會是一次無功無過,既沒危險也沒收獲的曆練。


    唐棠點頭,等著時竟遙提出要帶自己一起去。


    秘境沒有危險,反而是天玄宗上下對她來說更危險,雖然現在唐棠可以隨意在人身和妖身裏切換,但上次葉川帶著人闖入的事還曆曆在目,這次曆練秦流也要去,他如果不帶貓妖去,等於把她一個人留在狼窩虎穴裏。


    結果唐棠等了等,時竟遙卻沒有什麽表示,唐棠追問:“時竟遙……”


    “怎麽了?”


    “你要去秘境的話……我怎麽辦?我能跟著你一起去嗎?”


    時竟遙說:“秘境太危險了,你就在家裏等我回來好嗎?”


    “誒?”唐棠愣住了,劇本裏,應當是時竟遙主動提出帶貓妖一起去,讓貓妖變成白貓的樣子躲在他的袖子裏,混進了秘境裏。


    可是現在,時竟遙竟然拒絕帶她一起去?!


    時竟遙坐在桌前,隨手把一遝紙推到一邊,對她招了招手:“遙遙。”


    唐棠很自然地走過去,時竟遙把她抱起來坐在膝上,她抓著他腰兩側的衣服,說:“可是我一個人……”


    時竟遙摸了摸她的發頂:“不會很久,我很快就會回來。”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嗎?我可以變成貓跟著你。”


    時竟遙還是搖頭。他麵色溫柔,但態度很堅定。


    唐棠隻好說:“我害怕上次那群人又闖進來……”


    “不會的。”時竟遙溫和道,“這次秘境,他們會一起去,天玄宗反而是最安全的。”


    唐棠一愣。她問係統:【葉川要去秘境嗎?】按照劇本,這次秘境曆練是崢嶸峰的秦長老門下弟子帶隊,隊伍裏也多是崢嶸峰的弟子,時竟遙也是因為秦流的緣故才被邀請。


    葉川是天玄宗掌門名下的弟子,怎麽會跟著秦長老的隊伍去曆練?——該不會他又想害男主吧!


    這事看著不起眼,然而已經完全超出了劇本的內容了!


    伶也知道事關重大,重新確認了一遍劇本,回道:【對,劇本裏沒有這個內容……他為什麽突然跟著去?!】


    唐棠不由自主地看向時竟遙。男人表情溫和,垂著眼與她對視,見她看來,笑道:“怎麽了?還怕嗎?”


    唐棠一時說不出話來。男配為什麽忽然改變行動軌跡?他去秘境裏是想做什麽?而時竟遙又為什麽不按劇本裏的軌跡走?


    唐棠做過那麽多次任務,可劇本從沒有出過錯!她一時有點慌神,但很快冷靜下來,問伶:【我記得員工手冊上寫著,這種情況應該立刻跟穿書局報錯,對吧?】


    伶說:【但我們不能。】


    她們甚至不能聯係穿書局,伶會露餡的。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這是一個大劇情,在這個劇情裏貓妖應該被時竟遙帶進秘境裏,然後死在秘境裏。


    問題是她現在根本進不去秘境,這個劇情點完全偏離軌道了。


    唐棠對伶說:【沒關係,上一次我也沒跟男主一起進秘境,大不了這次我們再偷偷溜進去。】


    她這頭正跟伶商議著怎麽混進秘境,那一頭,抱著她的時竟遙忽然想起來什麽,說:“不用擔心,我換掉了屋外的陣法,不會再有人闖進來了。”


    唐棠“唔”了一聲。


    時竟遙說:“以前的陣法因為常要進出,總有疏漏,但這一次我要去秘境,幹脆設了無法進出的陣法,不會有外人進來的。”


    唐棠:?


    意思是別人進不來她也不能出去?


    唐棠欲言又止,時竟遙卻好像誤會了她的意思,他問:“這樣你還怕嗎?”


    唐棠立刻打蛇隨棍上,時竟遙明天早晨就要走,屋裏還設了新的陣法,想溜出去恐怕沒有這麽簡單,跟著時竟遙走是最好的,而且劇本裏也是這樣寫的:“嗯,時竟遙……你要把我一個人留下嗎?三五天見不到你,我怕……”


    她話還沒說完,時竟遙便歎了口氣,狀似無奈道:“本來我還覺得這樣太過分,不過你也這麽想……好吧。”


    唐棠覺得有點不對勁:“什麽?”


    時竟遙不答,他看向窗外,天已經黑了:“天黑了。”


    他的指尖有一縷血色的靈力散逸而出,在虛空中化作一個陣法的模樣,落在唐棠的眉心。


    困意化作潮水,又好似淤泥中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拽住了她的腳,要把她拖進無意識的泥潭之中。


    “這是……”


    “天黑了,睡個好覺吧。”時竟遙微微笑起來,俯下身親了親她的額頭,聲音輕似呢喃,“等你睡醒了,我就回來了。”


    唐棠連一個疑惑的音節都沒有發出來,她幾乎是立刻就沉入了夢鄉。


    夜風吹過,屋裏一點如豆的燈燭搖搖欲墜。


    唐棠靠在時竟遙的懷裏睡得很熟,桌上,有一張信紙被壓在幾本古籍下麵,隱約露出幾個字:“秘境”、“太虛秘境”、“沈流雲”。


    那個小秘境的確離天玄宗不遠,就在太虛秘境的旁邊。


    時竟遙以指為梳,一下一下梳過懷中人的白發,樂此不疲地用手指撚過長發,無奈地想,等貓妖醒來,肯定要發脾氣咬他了。


    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他那沒有由來的恐懼。心裏有一個聲音,在拚命製止他帶她進入秘境,仿佛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於是恐懼刻入心裏。


    他從來是一個理智的人,可是這一次,他卻鬼使神差地,畫出了那一個令人昏睡的陣法。


    他也猶豫過。但……貓妖自己也害怕不是嗎?


    第99章 ??晝短二十九


    天色微晞, 東方既明。


    大床上沉睡的白發少女低低地“唔”了聲,迷糊中伸出手,抓住了床簾。她頓了頓, 掙紮著睜開眼, 用力拉下了床簾, 讓外邊的光照進來。


    【……】唐棠睜著眼, 喃喃道,【我醒了。】


    【……你醒了。】伶的聲音裏帶著些疲憊,【你已經睡了五天了。】


    唐棠看著頭頂的床帳,沉默半晌,無聲地罵了句髒話。


    【文明用語,不要罵髒……算了。】伶說。事實上, 如果可以, 她也很想罵一句。


    這都是個什麽事兒啊!


    【伶,你遇到過這種事情嗎?】唐棠問。


    【沒有……】


    【你做過多少任務?】


    【不記得了具體數目了,但怎麽說也有百來次吧。加上我進入快穿局統籌部後經手的任務……也得有上千個吧。】伶魂遊天外般地說,【但從沒有遇到過這種偏離主劇情的情況。】


    唐棠也有點魂遊天外,幾乎是麻木的:【這中彩票一樣的概率怎麽就讓我們撞見了……這個男主有點難搞啊。】


    伶道:【不過你醒得比我想象中早……應該也比時竟遙想象中早。這個陣法,正常來說會讓你一直睡到明天, 而時竟遙今天中午就回來了。】


    唐棠道:【有什麽說法嗎?這根本沒區別啊。】


    這個關鍵劇情, 她們已經完全錯過了。


    伶遲疑道:【呃……你還可以去天玄宗的山下等他回來,算是趕個劇情尾巴?】


    唐棠“嗬嗬”了一聲, 道:【真正的劇情尾巴應該是我死在時竟遙的懷裏。而且最重要的是,時竟遙設置的陣法是無法進出的, 我沒法穿過這個陣法。】


    伶道:【我給你破開了。】


    【……啊?】唐棠大跌眼鏡, 【你說得這麽輕巧, 你怎麽做到的?破開陣法不會被時竟遙發現嗎?】


    【就是為了不讓他發現, 所以花了一點時間。】伶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至於怎麽做到的……你可以把陣法這種東西理解成一個電路板,鏈接的各個元件就是各種功效的字符,隻要充電,電器就能動起來——所以陣法充靈力充妖力都沒有區別,這也是陣法跟符籙最大的不同。做電路板難,燒壞一個電路板又不難。】


    【那我要是現在溜出去時竟遙不就知道我有破壞他陣法的手段了麽?反正大劇情都錯過了,這種底牌我要留到最後用。】


    【放心,我偽造過了,時竟遙隻會懷疑是自己的陣法有問題。】


    於是唐棠從床上坐起來,踩著鞋子啪嗒啪嗒跑到銅鏡麵前,化作一隻雪白的小貓,繞著鏡子轉了兩圈,確認沒有問題之後邁開小短腿往外跑。


    【要去?】


    【去!】唐棠說,【我倒要看看這次秘境是怎麽一回事。】


    ……


    天玄宗山腳下,入山大門難得地開著。


    因為隻是一個小曆練,來迎的人不多,都是外出曆練的弟子們的好友,三三兩兩聚做一堆,低聲交談著嬉笑著。


    嘈雜之中,沒人注意到不遠處的樹下,一隻小貓躲在樹幹後,不時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朝這邊看上一眼,又飛速縮回去。


    幾刻鍾後,弟子們一陣騷動:“來了,來了!”


    空中,一艘天船破開天幕,緩緩駛來。片刻後,停在山下的空地上。


    小白貓探出腦袋,緊緊地盯著天船。這個時候它倒不用怕被別人發現了,其他弟子也跟它一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天船。


    第一個下來的,是一身嫩黃色齊腰短衫的秦流。她腳步匆匆,弟子們歡喜地迎上去,喚道:“秦師妹!”


    秦流的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相反,她的臉色沉得可怕。腳步剛下階梯,便大聲喚道:“醫修!醫修,南岐峰的醫修在不在?!快去找,船上有人受傷了!”


    在場所有人猝然一驚。


    緊接著,所有人才看清,她身後跟著兩個天玄宗的弟子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個渾身包著紗布的人。說是“人”,是因為他勉強還有個能看出來的人形,即使被紗布抱得嚴嚴實實,血也止不住地從紗布裏滲出來。


    “啊!”“醫修!”“秦師妹,這是誰?!”“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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