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這時,錢子皓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唐大小姐?我當然認識啊,唐家那個病秧子——嘖,她怎麽來了?”


    他的狗腿子在一旁起哄:“少掌門好豔福!叫美人眼巴巴地追上門。隻是聽少掌門這話,難道您還懼內?”


    “懼內?”錢子皓揮了揮手,肥肉橫流的臉上全是不耐煩,卻也有遮掩不住的得意洋洋。唐棠是唐家大小姐,別說她身後一整個唐家的勢力,光是那張修真界第一美人的臉就足以讓提親的人踏破門檻,能與唐棠這樣的美人定下婚約,錢子皓顯然也是很得意的。


    隻是他裝作輕蔑的樣子,說:“一個娶唐家財產附贈的早死鬼罷了,我說往東她敢往西?嘖,等把她娶回家,還不是想怎麽弄就怎麽弄。”說罷便是下流的笑,狗腿子們也附和他說,“聽說唐大小姐自幼體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雙修?”


    “哈!”錢子皓大笑,語氣下流極了。“受不得又如何?死在床上不正應和了凡間那句‘升官發財死老婆’,聽凡人說,還是個好兆頭。”


    下流低賤的話從他們嘴裏一句一句地吐出來,隻是這裏是青山派弟子的位置,因此也不被外人所知,至於青山派弟子——他們早習慣了錢子皓的做派,對此視而不見。


    隻有正巧站在錢子皓身邊的牧行之聽到了,他皺起眉,厭惡地看了錢子皓一眼。


    錢子皓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頭火起,喊道:“喂!牧行之你這狗雜種,來這裏做什麽?!”


    這完全是明知故問了。牧行之再如何也是青山派內門弟子,門派大比,怎麽能不來?


    牧行之不想理會他。他曉得錢子皓對他的恨意由來已久,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也展露過幾分修真天賦,雖然長大後泯然眾人矣,但自小便被他比下去的,修為平平的錢子皓如何能不記恨他?


    錢子皓卻不肯放過他,嘲笑道:“牧行之,今天上了擂台,我叫你好看!你還是多求求我,可別死在比賽場上才好。”


    牧行之皺眉,說:“你和我又不是同一場比試……”


    恰在這時,長老唱和的聲音遙遙傳來:“下一場,牧行之比錢子皓——”


    第2章 嵯峨二


    “……怎麽回事?”牧行之微微一愣,他往四周看去,身旁青山派的弟子們卻完全沒有人感到意外——可是當時報名參賽時,牧行之看得分明,自己對上的應當是一位同門的師弟才對!


    是錢子皓篡改了報名表?還是長老們為他調換了次序?


    現在都不重要了。


    錢子皓輕蔑看向牧行之:“牧行之,你難道不敢同我上擂台?”


    錢子皓肯定不懷好意,但那又如何?青山派規定,若是弟子臨陣脫逃,便視為軟弱無能、不配與天爭命,一律從青山派除名。


    對牧行之來說,不能繼續修煉是比死亡還可怕的事情。


    他抽出了腰間那把斑駁破爛的鐵劍,抬腳踏上了通往擂台的石階,鬼使神差地,朝著仙台的方向投去一眼。


    但正值午時,天邊掛著的一輪烈日正朝著仙台的方向,擂台上不似仙台掛著遮陽的帷幔,他逆著光,什麽也沒看到,隱約中隻有一點寒芒落在他眼裏,轉瞬即逝。


    仙台上,唐棠不動聲色地按住了腰間的長劍。


    那是一把同體雪白的長劍,看似平平無奇,然而仔細看去,便可以發現劍心處有淡金色的光芒不斷流轉。它被唐棠白皙的手指摁住,仍然不安分地嗡鳴著,似乎想要跳出她的手心。


    這是唐家的天器靈劍,是唐家繼承人的象征,唐棠幼年時便與之相伴,早已經與她心意相通。


    唐棠皺著眉,區起兩個指節,不輕不重地敲了敲它。“安分點。”她說。


    唐風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問:“棠棠,你在做什麽?”


    唐棠換了個坐姿,把身體靠近了左手邊唐風的位置,隨便遮住掛在右腰的長劍。她不答反問:“哥哥,你覺得他們之中,哪個人會贏?”


    唐風很隨意地指了指右邊的人:“這個吧。”


    唐棠卻說:“我覺得是左邊。”


    唐風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但凡這裏站著的是個有點修為的人,都會一眼認出這兩個人之間的修為差距,然後毫不猶豫地壓右邊。


    原因無他,右邊人雖然天賦平平,才堪堪金丹,但左邊更加淒慘,居然隻有辟穀初期,境界都還不太穩固。幾乎相差了兩個境界,如何還有戰勝的機會?


    但也隻有那一眼,唐風往下看了看,立刻便附和道:“棠棠說得對!哥哥也覺得左邊勝率更大。”


    他說得那樣堅定,惹得一旁的侍從都詫異地望來,然後又不由自主的在心裏感慨:唐家人對於唐棠,果然像傳說中那樣,閉著眼硬寵。


    唐棠笑了一下,雖然她不知道原著劇情裏唐家到底是怎麽樣的,但她倒是覺得這家人很有趣:“風哥哥沒聽到嗎?下麵兩個人,左邊叫牧行之,右邊那個叫做錢子皓。”


    “怎麽了?”唐風不明白。


    唐棠說:“我的未婚夫,青山派掌門獨子,就叫錢子皓。”


    唐風先是一愣,接著便站起身,仔細地往下看去,眼神定在錢子皓身上好半晌,忽然一甩袖子,大怒道:“天賦平平、滿腦肥腸、賊眉鼠眼、歪瓜裂棗!他已有十八歲了吧?甚至才將將金丹,怎麽能護得住你?!家主是怎麽想的,就把你許給這樣的人?!”


    一旁的侍從們滿頭冷汗,雖然錢子皓是用丹藥硬生生堆上去的修為,十八歲的金丹雖然不能擠進天才一列,但其實也不算弱了。


    但誰叫唐家是個千百年屹立不倒的龐然大物,總出怪物似的天才?十八歲的金丹,在唐家甚至隻能算末流之下。


    這到底是青山派的地方,侍從們沒想到有人敢如此肆無忌憚地辱罵青山派的少掌門,幸好這仙台是青山派特意為唐家立的,仙台上也沒有旁人。他們也不敢多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唐棠倒是很淡定,說:“指腹為婚,當時父親如何就能知道他會長成現在這個模樣?”


    唐風不滿道:“那現在知道了,應該叫父親為你解除婚約。”


    唐棠沒接話,隻是低著頭往下看。


    這具身體有白化病,眼睛不太受得住陽光,她眯著眼看了好半晌,發現擂台之上,牧行之手裏的鐵劍被鞭子硬生生抽成了兩半。


    那把斷劍蹦飛出去,牧行之接連後退幾步。按照同門比試的規矩,對手失去武器後就該停手了,牧行之顯然也是如此默認的。


    然而錢子皓卻不肯善罷甘休,他乘勢逼近,長鞭一揮,就朝著牧行之的臉狠狠抽去!


    他手中的長鞭是個品質極好的靈器,鞭子裏甚至夾雜著細軟的長刀片,這一鞭下去,牧行之怕不是臉都要硬生生刮去一半!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牧行之微微偏頭,用盡最後的力氣,以極其細微地角度避過了長鞭,然而長鞭破空而來的氣流卻免不了在他臉上留下了一條又長又細傷口。


    “勝負已分。”牧行之說。


    然而一旁做裁判的長老卻好像眼瞎了、耳聾了一般,隻是默默地看著,不肯站出來說上一句結束。


    刹那間牧行之明白了什麽,他踉蹌著站起身,卻還沒等站穩,便忽然感覺有一股力量死死地壓住了他的脊背,想要把他碾進泥裏。


    牧行之被那力氣壓得跪倒在地上,他抬起頭,隻見一個正在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巨鍾壓在他的頭頂。


    牧行之的心髒忽而鼓動著,瘋狂跳動起來。


    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一刻了,但就是在這樣危機的時刻,牧行之腦海裏閃過的念頭居然是: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居然都和他夢裏的一模一樣!


    他不知道這是冥冥之中的某種預言還是什麽,他隻是發現,這一次沒有了夢裏如同霧氣一般的迷障的阻擋,他第一次看清楚了夢裏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是什麽模樣。


    滿臉肥肉、善用長鞭、說話的聲音裏都流淌著油膩的惡意——即使他早有猜測,但也為自己的對麵的人臉上瘋狂的表情所驚。


    錢子皓就那樣掛著猙獰而快意的笑容,說出了和夢境中一模一樣的話語:


    “今日我就大發慈悲,送你一家團聚!”


    長鞭的陰影直直地打下來,牧行之卻絲毫沒有畏懼,一時間隻覺得萬籟俱寂,似乎全世界都能聽到自己瘋狂的心跳聲。


    他眼睛睜得很大,分明直麵死亡,腦海裏頭卻隻有一個念頭:讓我看清楚夢裏那個女聲,到底是什麽人。


    他在心裏默念著倒數:一、二、三——


    銀光破空而來。


    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如夢中那樣下意識地閉上眼,而是忍著眼睛被光芒灼傷的劇痛,猛然轉過身——


    那一瞬間他瘋狂掙紮的力道甚至連巨鍾法器都沒能完全壓製住他,叫他硬生生地站起來,轉過了身。


    牧行之仰起頭,與仙台之上,那個他魂牽夢縈的人對上了視線。


    少女佇立其上,銀白的發與雪白的衣衫交纏飛舞著,她背著光,如同神祇降世,那光芒為她周身鍍上了溫柔的光,黯淡了她的五官,卻有一抹流金在她眼瞳裏流轉,光華熠熠,是晦暗中的一點燭火。


    少女似乎也在低頭看著他,在萬千人群中,在萬籟俱寂中,他們隔著人群遙遙對視。


    旋即,少女兩指並攏往下一揮,淡聲道:“破邪,回來。”


    長劍嗡鳴一聲,它乖乖地把自己□□,甚至貼心地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抖掉了濺在自己身上的血珠,才回到了少女身前。


    在那清透的長劍上,牧行之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渾身髒撲撲的,衣衫也破爛不堪,臉上甚至還有未幹的血跡,但是一雙眼卻十分明亮。


    ——對上了,一切都對上了。


    牧行之再也支撐不住,仰麵倒在地上。在視線餘光裏,他看到錢子皓的手被那柄長劍死死地釘在了刻度石上,即使長劍的主人把它抽出來,錢子皓的手仍然掛在上麵。


    那刻度石是記錄擂台勝負的石頭,而刻度石上,錢子皓被釘在了在“敗”字上。


    牧行之嘴角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徹底散開,便感覺到一股磅礴又尖銳的威壓迎麵撲來。


    即使再如何,牧行之也是青山派弟子,一下便認出這威壓來源於青山派掌門,錢子皓的父親,白金真人。


    他心道不好。


    果然,隨著威壓而來的,還有一個滿含怒意的聲音:“是誰如此膽大包天,敢在青山派地界鬧事?!”


    萬籟俱寂之中,隻聽得一聲清脆的“哢噠”聲,是唐棠將破邪收入劍鞘之中。她往前一步,下巴一抬,那表情甚至是輕蔑的。


    她不屑道:“是我。你待如何?”


    滿座嘩然。


    牧行之感到一陣殺意越過自己,直直衝向仙台而去。


    他心裏擔憂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的唐大小姐受傷,畢竟在傳言裏她是個不能修煉、身體脆弱如凡人一樣的人。


    但他的擔心顯然多餘了:關鍵時刻,唐棠身邊的男人一掌拍出,狠狠震碎了金白真人的威壓和殺意。


    那個男人光看麵容與唐棠有幾分相似,但比唐棠長相粗獷得多。


    他看起來甚至比白金真人還憤怒,大怒道:“白金仙尊!你竟敢對唐家仙台出手?!也不看看這台上站著得是誰!”


    聽到“唐家”二字,白金真人帶著怒意的麵容微不可察地一僵,將怒意收斂了半分,卻還是皺著眉:“分明是你們在青山派堂而皇之地出手在前,本尊替唐家教訓教訓又有何大錯?”


    雖然還是還是嘴硬,但語氣已經軟化很多了。


    唐棠在心裏嗤笑,青山派雖說是十大門派之一,但也得靠著唐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名頭才能擠入其中。白金真人不會不知道這裏是唐家的仙台,大概隻是以為是唐家分支,卻沒想到裏麵的人是唐風和唐棠。


    唐風是唐家嫡脈,又是千年難出一個的單火靈根天才,即使是青山派掌門,在唐風麵前也得低頭。


    白金真人有些難堪地低了頭,唐風卻完全不吃這套,他的表情活像是要吃人,幾乎是怒發衝冠了,當即便不管不顧地拔劍,狠狠地朝白金真人一劍劈去!


    白金真人避過這一劍,卻不敢再多說什麽。


    唐風倒提著劍與他對視,冷冷道:“別說隻是刺穿他的手,我唐家大小姐即使殺了他,又有誰敢說一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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