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定是胡扯,謝家忠心耿耿,謝老將軍和謝小將軍征戰沙場駐守邊關,又怎會謀反!”


    “蒼天啊,若有神仙,還請救救謝家一脈吧!”


    倉皇的老婦跪在街頭,雙手哆哆嗦嗦地合起,比以往更虔誠地念起佛經,隻為祈求上天保佑。卻有官兵將她一腳踢開,罵罵咧咧道:“滾開!還想不想活了?”


    “真可惜啊,謝小將軍這樣俊的男子……”


    “他這一死,鄒城的姑娘們怕是都要傷心斷腸了。”


    漫天哭聲之中,他的小妹扯著他的袖子不放手,可身體卻被那群官兵撕扯著往後拽。


    “哥哥!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鄒城最美的明珠就此蒙塵,那是他的親妹妹,血濃於水的至親,曾經被眾人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卻要淪落成……成……


    他眼眶發紅,怒氣幾乎要盈滿心肺,他奮起提劍要追,卻將那頂謀反的帽子坐得更實,於是,刀劍穿心而過,他的世界終於一片漆黑。


    人死後會有魂靈嗎?


    他不知道,可他卻在心脈盡斷時,卻恍惚聽到了來自遠方的聲音。


    “你一身仙骨,就此死了當真可惜,幸好我來得及時,你倒是也爭氣,沒死透。如今救你一命,你便忘了那些俗塵往事。”


    誰不知道謝家滿門忠良,可樹大招風,依舊被有心之人挑唆,落得個萬骨枯的下場。


    他少年時鮮衣怒馬,即便步步謹慎,也終究逃不過個孤身一人的下場。


    可上天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們答案,是他執著地去問,於是,便有了《天問》。


    火光中,她慌張失措的眼神第一次為他而停留,謝青尋恍惚地泛起一個微笑。


    如此,便足夠了。


    ……


    方才那言靈施展了禁術後,天地都為之震動,唐詩晴與程修二人也不知去了何處。眼下謝青尋重傷,嘴唇也因失血過多而漸漸失去了血色,更要命的是,他竟然開始發燒,渾身燙得像火爐。


    而此刻下起了瓢潑大雨,狂風大作,她迫不得已,便將他拖到了一個山洞之中避雨。


    這山洞極淺,隻夠容一人躺進,若要再進一步,兩人距離便太近了,都能聽到他微弱的呼吸聲。


    楚辭咬了咬牙,露了半個身子在雨中,還在她被雨淋得清醒了些,移了一棵樹在頭頂避雨。


    那棵鬆樹極大,完全將樹下的她遮得嚴嚴實實,即便偶爾有細微的雨水滑落,也總比淋雨好些。


    方才已經給他敷了藥,而他卻已經燒得神誌不清,楚辭內心漸漸急躁了起來,試煉事小,人命關天。


    雖然她相信謝青尋的身體強健,應當沒什麽事,可如今失血加上高燒,這人即便是鐵做的,也根本受不住。


    她心中頗為懊悔,試煉之前,除了武器之外,一切通靈的仙器都被扣押了,說是防止作弊。


    如此看來,隻能退出這場試煉了。


    可還沒等她站起來,便有一隻手牢牢地拽住了她,楚辭呆了呆,卻看他依舊昏迷著,隻是手卻抓著她不放。


    楚辭掙了掙,沒掙開,當她移了移身子繼續掙時,卻聽到身側傳來一身悶哼,而謝青尋的額間也生了許多細密的汗漬,她瞬間就沒轍了。


    良久,她幽幽歎息:唉,拉吧拉吧,她不動了。


    可謝青尋卻突然低聲道:“不要退出。”


    楚辭搖頭道:“不行,現在這言靈生出了許多事端,你又身受重傷,不能再試煉了。”


    “不行。”


    即便是昏昏沉沉,也還是那麽倔。


    楚辭隻得好聲哄著:“好好好,不退不退。”


    可她的手中卻不停歇地為他上著藥,他的皮膚肌理白淨,肩胛骨處卻血肉潰爛,似乎還中了毒,看著隻覺得觸目驚心。


    她糾結了一會,將懷中那瓶繁絲入結的解藥一股腦地都倒了上去,邊倒她心中在哀嚎,這可是餘令專門為她偷的解藥,可如今自己卻因為缺傷藥,隻能祈求這藥能起點作用。


    查看傷口之間,她將懷中那本冊子慢慢地翻了出來。


    書頁泛黃,隻有下半卷,可其中的字跡卻格外清晰,上麵記載著無數禁術,可助修道之人的修煉達到一日千裏的境界。


    江湖萬人尋覓的天書《靈微》,卻在一個言靈手中,更被其無惡不作,闖下這番大禍。


    萬世窟中的種種,都是因這天書而起,無論是言靈,還是那些後來的修道之人,都在尋它。


    可如今,《靈微》卻陰差陽錯地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當真不知是該哭還是笑。


    想了又想,隻覺得心中格外沉重,就是這一本《靈微》,引得無數人為之癲狂,更是將餘令的生父引上了歧途。


    相比千百年前的那位微山派祖師,並不知道自己曾無心寫下的隨筆錄,竟然引發了這麽多的災禍。


    若是……能毀了……


    她還未想清楚,手中就已經生出了一團熊熊烈火,火舌滾燙,將那皺起的書頁吞噬,而就在此時,楚辭也覺得自己的身上也似乎被灼傷一般,痛得不能呼吸。


    良久,她才猛地甩開了手,悲哀地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以她之力,根本無法毀去《靈微》,反而會因為牽一發而動將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


    那屬於言靈的話在此刻湧上心頭,他說,自己一直所掙脫的命運終究難以逃避,會是真的嗎……


    正當她思索著,身側卻突然發出了低低的喘息聲,原來是謝青尋痛極,連身體都無意識地開始蜷縮了起來。


    “小妹,快逃……”


    她猛然一震,隨即難以置信地看著謝青尋。


    她曾聽師父隱晦地提到,謝青尋是將門之子,原本征戰沙場英氣非凡,謝家卻因謀反之罪而獲罪,直係男子滿門抄斬,女子充為官妓。


    可這樣清冷的人,又怎會貪戀權力與富貴,去奢望那無上寶座呢?


    他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


    “我在你身後,放心,哥哥一直在,快逃,逃得越遠越好,找……一個地方住下,隱姓埋名地過一輩子……”


    快逃,快逃,快逃。


    是怎樣的兄妹之情,讓他在夢中都不忘叮囑妹妹,要逃離那陰險的魔窟?


    茫然之中,謝青尋緊急攥緊了手,玉白的臉上漸漸滲出了汗,長睫淺淺地在眼下落下陰影。


    楚辭被他的力氣攥得生痛,卻一聲不吭地跪在原地,魂不守舍。


    不能……她不能。


    那是一個兄長在夢中呼喚他的親妹,她不能就這樣自私地打碎他的夢,讓他連一絲慰藉都無法得到。


    “小妹,你在哪……”


    她眼中漸漸有了淚,口中卻低聲道:“哥……哥哥,我在……”


    聲音輕微,謝青尋的身體卻猛然震了震,隨即他又低聲道:“我找了你很多年,卻一直都找不到你,小妹……你還好嗎?”


    試探的,膽怯的,疑惑的。


    怕她過得不好,怕她在夜裏驚慌失措,怕她聽到雷聲時害怕,怕她無人可信,無人可依。


    這便是……兄長之情。


    見她久久未回答,謝青尋突然道:“小妹……”


    隻一句,楚辭熱淚盈眶,她低聲道:“我在,哥哥……我在,我很好,我很好……很好。”


    若這一句能將他的傷心都化解,那即便是假扮親妹,也未嚐不可……


    她無法在這樣的情況下告訴他,他的小妹或許早就因為不堪受辱而身死,她怎麽能?!


    良久,他的呼吸才漸漸平穩了下來,楚辭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可看著那雙清冷的臉,即便是在夢中都皺起的沒,她還是覺得內心如刀割一般……悠悠的疼。


    一夜之後,謝青尋的額頭終於沒那麽燙了,而她死馬當活馬醫的藥似乎真的起了作用,這簡直是天大地大的好消息。


    正當她靠在樹旁昏昏欲睡時,卻聽到了一聲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回頭,卻照進了一雙淡漠的眼眸之中。


    而那眼下的紅痣卻紅得似血。


    “你醒了?”


    謝青尋看著她發絲淩亂,卻靠在樹邊酣睡,手已經被他僅僅攥著,也不知道攥了多久了,手腕處都有些泛紅;而自己卻置身於幹燥的山洞之中,一時間,心中已經有了推測。


    他閉眼,平息著心中的情思,半晌才道:“謝謝。”


    楚辭見此,正好道:“既然如此,我們盡快去尋他們二人吧。也不知這一夜的雨,他們會在哪裏避雨……”


    而謝青尋卻默然看著她,輕輕向前了一步,一時間,兩人呼吸纏繞,而她受驚一般往後退了退。


    楚辭顧而言他道:“看我這以天為席,以樹為蓋不錯吧,我跟你說,這可是我專門從遠處移來的樹,也就隻有我這種天賦異稟之人能生抗大樹,聽上去簡直……帥呆了。”


    然後她輕輕晃了晃手腕,心中默念道:那啥……如果我們走的話,你要不要先放手……


    謝青尋卻道:“我曾以為,我這一生會死於沙場,或者是死於仇敵之手,可從未想過,幾代人的家業,卻顛覆在了我的手中。都說我一身仙骨,遺情忘恨,可若要是以旁人的生死來換,還不如不要。”


    “我曾想過,遠遠觀望……可如今才發現,我也是一個貪心之人,妄想奢求更多。”


    楚辭垂下眼眸,語氣輕快道:“修道不就是要修心修誌嘛,萬萬不可貪得無厭啊……”


    下一刻,謝青尋卻突然看向了她,低聲道:“昨夜,我夢見了我的小妹……是你嗎?”


    他記得?


    楚辭突然震了震:“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麽。”


    “可我記得。”


    隨即有清涼的唇吻上她的腕骨,為那泛紅的紅印而抱歉,而他卻在雨後微涼的氛圍中,輕輕低頭,專心一吻。


    溫熱,柔軟,輕柔。


    一如他藏了又藏的心事,他曾將它埋在了心底的最深處,連帶著那些記憶都不見天日。


    如今,他卻選擇將他們明明白白地擺在她的麵前,還有他那難以言說的……情意。


    楚辭震驚地簡直忘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隻看到謝青尋拉著自己的手,在腕骨上輕輕一吻,曾經避之不及的一些東西就此被他揭開,徹徹底底。


    而他隻是輕輕一吻,隨即他很快地抽出了手,神色又恢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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