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深吸了一口氣,手指輕輕觸上他清瘦的側臉,那臉上全無血色,格外蒼白。


    她看著那雙失了璀璨的眼眸,熱淚盈眶道:“他們本沒有錯,隻是因為被奸人所害,這才落得這番境地。而你,不會。


    我不要你被上一輩的責任所束縛著,我要你快樂,我要你自由,我要你肆意,我要你去愛,去珍惜,去期盼,我要你將他們此生再不能擁有的幸福都體驗一遍,再不重蹈覆轍。”


    “你相信她存在,她便一定存在,我以後陪你一起去找,好嗎?”


    話音剛落,餘令的身子便劇烈地震了震。


    “我爹……是魔道,你不怕嗎?”


    她手指用力,逼著他直視自己:“怕什麽,於前輩是被人所害,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甘願墮入魔道。我陪你一起,去找,去還他一生清白!”


    她神情堅定,似乎要讓他在此刻下決定:“你敢嗎?”


    一點波瀾落下,一潭死水的心上忽有千萬桃花紛紛而落,吹得他神思恍惚如癡如醉。世界大夢一場,能得一位知己,何其有幸,而生性羞澀的她卻第一次對著自己說,以後。


    以後,那是一個多遙遠的詞,可她卻在此刻就將這以後放在他的手中,問他敢不敢。


    頭腦中臨近崩斷的弦終於被那一句細致撫平,原本灰暗絕望的心情也被這一腔直白的心聲瞬間激活。


    是了,他隻會是他自己。


    他的父母愛得生死相隔,可他卻一見傾心,愛得絕不後悔。


    她是他的救贖,一直都是。看似每一次是他將她從危險中救下,可隻有他知道,是她將鮮活注入了自己不算完整的生命中。


    她……該是如何呢,恍惚間,餘令似乎看到了她終於壓下了那屬於女子的羞澀,將那熱氣騰騰的心都展露在他眼前。


    不知是何時,也許是澄月河裏那一抱,也許是塢都陳府那雙淚眼,也許是刀域夢中那傾心一吻。


    不知何時,他的世界裏竟然滿滿當當都是她的身影,而他,甘之如飴……


    一滴清淚從他眼角滑下,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消失不見。


    太陽升起了。


    明媚的亮光徐徐落下,照上了山洞前兩人相擁的背影,照上他心上一尺桃花潭。


    心上桃花滿天紛紛,於此刻將他徹底淹沒,將他從深夜中拉了出來。


    終於,他緩緩擁住了她,將她深深擁在懷中。他低下頭去,目光繾綣,微微一動,便輕輕貼上了她的額頭。兩額相抵,他輕聲道:“好,你陪我。”


    隻此一句,楚辭終於淚流滿麵。


    他似乎很喜歡用額頭抵著自己,微涼觸之以溫柔,似乎才能讓他安心。溫熱的呼吸細膩地纏繞在耳邊,他啞聲道:“楚辭,謝謝你……陪我。”


    淚水紛飛中,她終於用力回抱,感受到修長的身軀微微一滯,可她卻依舊擁得用力。她閉上眼睛,靜靜感受他愈發急促的心跳聲。


    這是她第一次將羞澀置身事外,而她,隻想貪戀地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將這一腔溫熱都給他,捂熱他的涼意刺骨。


    清冷的竹葉香鋪天蓋地席卷上她的世界,而她也在那溫暖中昏昏欲睡,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直到跌入夢境前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他靠近左耳的低語,纏綿悱惻。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3]


    長夜終將過去,而他也終於不再困在深不見底的黑夜中。


    因為,天亮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這個算隱晦表白,兩人其實暗戳戳已經表明心意了,後來會越來越多糖的,也會有更直白的表白,感情是不可能虐的,絕對不可能!(咆哮)


    其實我覺得星月這句詩很配他倆,一個眼睛裏有星海,一個手有青月。


    磕到了,磕到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寫得我好虐,又覺得好甜。


    我一定有毒,為什麽寫文是甜虐風,為森麽。


    今天的我是啥,陽春刀刀,也是陽春甜甜。


    引用:


    [1].宋,蘇軾.西江月


    [2].唐,岑參.奉和中書舍人賈至早朝大明宮


    ? 82、千道“魔頭”


    無人發覺, 一襲黑影正盤旋於翠微山外。


    一雙雙隱晦的眼直視著微山派,猶如狡詐盤旋的蛇,吐著信子, 神色陰冷。


    七日後。


    一聲驚天巨響響徹在抱樸山內,一口大鍾橫空直降,猶如一座塔那麽高, 直接在地上砸了一個大洞。


    霎時間,不少人都跑出來了,想要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編草鞋的王正湊過去一瞧,嗬!深不可測!不知是不是仙人打架, 這才將這大鍾砸了下來?可還沒等他看清楚些, 那坑底突然探出了一隻人手,啪的一聲就抓住了他的腳腕, 要將他往下拖。


    這時, 他才發現,那坑底竟然躺著不少人!不少死人!一臉死氣沉沉!可抓他的又是什麽東西!


    王正頓時嚇得不淺,手腳並用地就往外跑, 撕心裂肺地大喊道:“救命啊!!!!!!”


    正當他被那東西往下拉時,卻有一隻鐵鞭從天而降,那鐵鞭上還帶著尖銳的倒鉤,直接將那人手斬斷。王正終於得以脫身, 他驚慌失措地就要跑,卻被一個人點住了額頭。


    他大驚抬頭, 卻照進一雙淡金色的眼眸裏。


    男子一身黑衣勁裝,背上還披著一件赤黑色滾金邊的披風, 奢華又低調。而那容貌更是驚人, 眉宇斜著飛進鬢角, 而眼睛卻是一雙罕見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他微微下俯,卻更顯得鼻梁如玉柱般挺直,一雙薄唇漫不經心地翹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王正腦子一嗡:“你,你想幹什麽?”


    話音未落,王正被人從腦後拍了一下,一個精壯男子皺眉道:“怎麽跟公子說話的!”


    那男子也終於開口了,聲音卻極其有磁性:“我問你,除了這裏,這山裏可曾有其他詭異的地方?”


    王正搖搖頭:“沒,什麽都沒!”


    那人卻是輕笑一聲,一雙金眸似乎能將他吸附而進,王正恍惚道:“前麵亂葬崗,一個月前,那裏的不少墳都被人挖出來了,我們半夜還聽到了打鬥聲,聽說是死人打架……”


    他還未說完,便被男子點住額頭。噗的一聲,一個血洞穿插而過,王正還未反應過來,便已栽進了深坑之中。


    一條人命就此沒了,那男子卻隨意地擦了擦手,似乎習以為常,他側身指著前方,示意道:“過去看看。”


    一刻鍾後,亂葬崗旁已經圍滿了人,那些人穿著黑白相間的道服,胸前不時閃爍出金色的紋樣。


    這些人正是千道宗,此次跟著少主程修而來,徹查傀儡之事。陸護法陸淵,因為龐玉蓮丟棄一事,而被杖責一百下,三月未能下塌。


    原本作為少主隱衛的首領一職,也暫時被師弟秦封所替代。秦封看著殺人如草芥的少主,心裏暗中咋舌,當真恐怖如斯。


    秦封在那四處掉落的棺材旁探查了許久,這才躬身道:“少主,屬下已經檢查過了。這棺材內壁都是抓痕,想必當時曾有人被封在棺材中,這才將棺材內壁抓出了深入三尺的抓痕。隻是……”


    程修漫不經心地偏頭問:“隻是什麽?”


    “隻是這抓痕看著並不像凡人所為,從那抓痕可以看出,這棺材中的人指甲奇長無比,指尖還留有屍臭,更像……死人。”


    死人啊……


    程修走過去,手指在那口棺材上輕輕撫過,細膩的糜粉簌簌地沾了一手。他將手指放在鼻尖前嗅了嗅,一股灼熱之氣從那糜粉裏傳來。


    “混陽咒啊……竟然歪打正著將已死之人喚醒了,當真是有意思得很。”


    修長的手指慢慢撚了撚,那糜粉瞬間便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卻有一個弟子從西邊的樹林裏跑了過來,手裏還捧著一隻箭頭,他語氣急促:“少主!”


    程修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那箭頭,涼涼道:“所屬何人?”


    那弟子想來是第一次隨少主外出,說話竟然有些結巴。眼看少主又有些不耐煩地把玩著手上的戒指,秦封氣得在下屬頭上敲了一把:“少主問你話呢!”


    那個弟子哆嗦了一下,看了看正靜聽等待的少主,又看了一眼恨鐵不成鋼的秦封。那些少主變化無常、陰晴不定的傳聞被他突然想起,這是秦護法在幫他……想到這裏,他躬身道:“回稟少主,是外門弟子祁鈺之物。”


    見程修並未開口,他繼續滔滔不絕了下去:“這祁鈺曾因為受到排擠而出走千道宗,後來在定州做了定州知州的幕僚,官運亨通,但是卻因為知州之子石泉換命之事而命喪定州。定州那邊的人傳來消息,說是微山派的兩個弟子所為……”


    又是微山派……


    程修一言不發,隻顧撥弄著中指上的紅玉戒指。


    秦鋒見狀,讓那弟子先退下去了。他恭敬道:“少主,當日我們落難留宿塢都陳府時,也正是那個叫楚辭的微山派弟子節外生枝,竟然直接將陳柳兩家婚事給消磨沒了。”


    程修緩慢地眨了眨金色的眸子,他緩緩轉身看去,秦封的話還響在耳邊。向下俯視,下方樹林全無異常。


    但是就是在這毫無異常的地方,能找出一隻屬於千道宗弟子的箭頭,還有那頗為詭異的棺材,一切都在向一個方向所引進:有人將千道宗弟子死去的屍體煉化,將其製為傀儡。


    雖然有人將這一切都掩蓋的很好,隻是紙終歸是保不住火的。


    程修看著遠處層巒翠嶂的山脈,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膽子倒挺大。”


    話音未落,他起身飛起,赤金色的衣袍在空中輕盈地飄起,而程修卻已握住鐵鞭騰空而起,鐵鞭颯颯直響,猶如遊蛇一般勾住那口大鍾的勾環。


    隨即他左手輕輕一揮,竟然直接將那口大鍾騰空扯起,向那遠處的瀑布甩了過去!


    “嗡……”


    風聲赫赫,那口大鍾在風中發出沉重的聲音。


    旁邊的千道宗弟子張大個嘴,簡直看呆了。


    第一次外出的杜小六喃喃道:“我滴個乖乖啊……這就是麟夢魔頭嗎?”


    程修因這一身麵容與行事大相庭徑,被千道宗內弟子戲稱為千道魔頭。千道魔頭,殺人不眨眼,行事詭異多端,喜怒無常。惹誰都別惹這“魔頭!”


    杜小六吃吃地愣道:“秦護法,少主他一直這樣嗎?”


    秦封艱難地嗯了一聲,突然開始為那不幸被砸到的人而感到悲哀。但是轉念一想,應該沒有冤大頭在那瀑布下吧……


    善哉……


    ……


    好巧不巧,瀑布下還真有一個倒黴蛋。


    楚辭正站在瀑布裏給契之洗澡,剛把胰子抹上去,就見橫空飛來一個什麽東西,速度極快,竟是直接衝自己而來。


    契之呆住。


    楚辭也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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