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陣不知從哪裏的力量狠狠撞了過來,似乎是有備而來,將花轎裏的楚辭撞了個七葷八素腰酸背痛,契之也滾碌碌地從裙底飛了出來,一頭撞上了轎頂。


    “你們幹什麽?”那媒婆被撞飛出去,驚呼一聲。


    楚辭呲牙咧嘴地從轎底爬起來,還沒等她坐回位置,又是一聲碰撞之聲,楚辭哎呦一聲就摔了下去,捂著腰怎麽都起不來。


    花轎中一番風波迭生,這花轎外又是一番風雲攢動。


    陳府門口黑壓壓一片,都被這不知來頭的馬車驚到了。馬車上坐著一位黑衣少女,麵容嬌俏,美若不可方物,手裏還握著韁繩,操縱著馬車直接就撞上了這新夫人的花轎,看著氣勢洶洶,竟然一點都沒將這柳府放在眼裏。


    媒婆可是收了柳家不少好處的,當下也生了怒意:“閣下這是做什麽,是要與陳府和柳府作對嗎?”


    “真不好意思,我這奴婢脾氣大,等回去我一定好生管教。”


    一陣輕笑傳來,馬車中的人開口了。那聲音冷冽如清泉,卻在冷處帶了一絲勾人的媚。


    一隻素手伸了出來,陽光傾斜而下,將那掩蓋在黑暗中的麵容照亮。眾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為那少見的貌美與矜貴,還有那麵容後的身份與地位。那女子一身藍衣坐在車裏,手裏還把玩著一串黑曜石的手串,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裏皆是冷漠與嘲弄。


    有人認出了她的身份,驚呼道:“陳家大小姐?”


    越來越多的人也反應過來,七嘴八舌地圍在一起。


    媒婆也愣住了:“您是……詩情小姐?”


    唐詩晴淡淡一笑:“怎麽,弟弟成婚,我還不能來看看嗎?”


    她挺直了腰走下轎子,緩緩走到花轎前,冷淡道:“既然一日是陳家人,終身都是陳家人。”


    “之前在太玄鏡中修煉,少不得聽了多少流言蜚語,我這弟弟頑劣的很,少不得要柳小姐費心些,柳小姐你說是吧?”


    轎中傳來一聲低弱的回應:“姐姐說的是。”


    冬香緊緊靠在花轎前,一句也不敢發聲。誰能想到,這陳家的大小姐會在今天回來?她不是早已拜入古淥山莊,拜在了奉時真人門下了嗎?


    塢都誰人不知,這陳家大小姐自小聰慧過人,若不是家主之位傳男不傳女,她早就已經是當之無愧的陳氏少主了,哪裏還有她弟弟什麽事。多年之前,她因塢都災荒向朝廷獻計,被今上傳召入宮,更是被奉為郡主,賜國姓唐,一舉成名天下知。


    原以為這位才女日後便會在京城大放光彩,可誰知她急流勇退,聯合陳氏家主擺平陳氏內鬥,拜入古淥山莊,從此脫離世俗,再不歸家。


    她怎麽會回來?


    唐詩晴饒有興趣地摸著手中的短劍:“聽聞謝氏一脈盡亡,可惜今上寬宏大量,這才留下了旁係的命。聽聞這把短劍名曰煉心劍,憐心,煉心,當真是個好名字。想必入了我陳家之後,弟妹也會安分守己的,對吧?”


    花轎中人再次應了一聲,一如她的名字那樣,嬌弱又惹人憐愛。


    唐詩晴再不看花轎,徑直走進了陳府大門:“鳳之,走吧。”


    楚辭在花轎中捏嗓子捏得快要翻白眼了,更別提那瘋女人打完巴掌又給棗吃,她按著額頭苦笑一聲:“柳小姐啊,你爹給你找的什麽婆家啊……”


    媒婆見門口擠得水泄不通,又怕這柳小姐吃了這麽多酸楚後崩了情緒,索性讓轎夫直接把花轎抬進了院子,省得她再走這麽一段步步驚心的路了。


    院內早已坐滿了賓客,除卻塢都的名門望族之外,還坐著不少修道之人,像什麽萬武門、古淥山莊,還有千道宗的人,看著氣勢非凡,極具壓迫感。


    益陽子眉開眼笑地捧起酒壺,敬了信侯一杯:“多虧你這人脈,我們才能和陳氏攀上關係。”他舉起杯子擋著嘴角,“今夜動手,可別忘了。”


    信侯默不作聲點了點頭,低聲道:“還是多虧了段兄。”


    益陽子會意地笑了笑,看著信侯旁的空座,努努嘴:“人呢?”


    信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正此時,唐詩晴被一群人簇擁著走了進來,益陽子的眼中爆發出驚喜之色,目光牢牢地粘在了她的身上,一刻也不肯分離。古淥山莊的一個小弟子見她來了,歡喜道:“師姐,這裏這裏。”


    那小弟子卻被旁邊的人推了一把:“唐突什麽,今天是師姐弟弟婚宴,師姐自然要隨本家坐的。”


    卻不曾想,唐詩晴點了點頭,徑直走了過來,坐在了同門弟子的旁邊。這番動作自然引起了不少騷動,那益陽子也頗為動心,將衣裳整了又整便想過去搭訕,卻被信侯一把攔住。


    信侯斜眼示意他看,益陽子這才看到那唐詩晴旁還站著一位黑衣少女,手裏還握著一條鐵鞭。誰敢來搭訕這唐詩晴,她便嬌俏一笑,手裏卻狠狠一甩,鐵鞭與地麵碰撞時發出刺耳的聲音,叫人看著心驚膽戰的。


    益陽子抿了抿嘴,還是放棄了。這美人旁邊站著一位蛇蠍小美人,太烈了,誰敢上啊。


    新郎官還是沒來,那花轎孤零零地放在院中,一時間都沒了主意。


    楚辭低聲叫了叫轎外立著的冬香:“冬香,怎麽還不下轎啊?”


    冬香也瑟縮著靠在窗邊,緊張道:“姑……小姐,奴婢也不知道,這姑爺也沒來,陳家上上下下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


    楚辭在轎中和契之大眼瞪小眼,心想自己什麽時候這麽憋屈過,又是被甩臉色,又是被冷嘲熱諷,剛才叫了許久的謝青尋也不應答了,當真是孤立無援。


    “吉時到——新娘下轎——”


    終於,司禮從大堂中走了出來,規規矩矩地站在了台階下。眾人也都屏了聲音,看那一身紅衣的陳氏少主搖搖晃晃地走到了那花轎前。陳章傑一身酒氣,醉醺醺的,看著不成體統,可誰也不敢說什麽,隻敢讓這無法無天的二世祖在這裏放肆。


    唐詩情?更別提了,這位眼裏隻有弟弟,哪管什麽正邪是非。


    陳章傑捧著紅花,作勢要去掀那簾子:“娘子,請。”


    楚辭吸了一口氣,略微調整了姿勢,慢慢站起身來,準備下轎。


    眾人都一言不發,看著那昏聵的陳氏少主迎娶這塢都最漂亮的姑娘,看這剛進門便被下了絆子的柳家小姐,麵對這樣的窘迫之地,該是作何反應呢?


    隻有楚辭焦急如焚,這謝青尋再不來,她便真的要跟這紈絝子弟洞房成親了啊。


    她慢悠悠地伸手,慢悠悠地掀開簾子,慢悠悠地往出邁,慢悠悠地磨蹭時間。


    “慢著!”


    終於,一聲怒喝從門外傳來,眾人皆是一驚,心想這波折重重的婚禮還有第二出戲碼?


    “啪!”陳章傑吃痛一聲,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嬌弱的新夫人。


    那聲音響起來的一瞬間,楚辭啪的一聲就放下了簾子,立刻幹脆利落地坐了回去,還順便果斷給了陳章傑手背一巴掌,她坐在轎中一動不動,像尊活佛。


    管他是誰來翻天,先坐回去再說。


    一位和冬香一模一樣的少女跑了進來,指著那花轎便說:“這根本不是柳小姐,”她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她明明就是殺我塢都無數女子的畫皮!”


    “她是妖!”


    “什麽!”


    一聲栽贓掀起滔天大浪,滿堂賓客皆麵如土色,作勢要逃。一時間,這陳府大院中雞飛狗跳,那宴席上的碗筷都被驚起的客人撞翻在地,化作碎片。剛剛上桌的大魚大肉還沒來得及進了肚子,便被迫栽到土裏吃灰。


    眾人都失了分寸,還有那許多蒙混過關的人也驚慌失措,夾帶私貨揣著饅頭鴨腿就往外奔,差點將門都掀翻了。即便是管家和司禮叫了半天,也無人理會。


    真正坐如泰山的,隻有這陳府之人。


    還有絲毫不畏懼妖的各大門派。


    以及,冷汗直下的楚辭。


    作者有話說:


    明天,男主男二都要來了,撒花撒花


    ? 54、以吻封緘


    “她是妖!”


    楚辭僵在轎子裏, 一動也不能動。


    她閉眼,大腦極速運轉著,心想著到底是哪一個關卡出了問題, 才會導致這樣的局麵。


    “落轎——”


    隨著一身沉重的落轎之聲,又一座一模一樣的花轎擺放在了陳府的院子中,一模一樣的侍女冬香, 一模一樣的轎夫,一模一樣的局麵。


    兩座花轎並排而立、擺在院中,豔紅如血。


    那個與冬香一模一樣的少女衝了過來,指著楚辭的花轎道:“她是妖!她就是那個畫皮!”


    陳章傑頓時嚇得一個趔趄, 差點跌倒在地, 他顫顫巍巍地回頭看了看四周,最後撲過去抱住了姐姐:“姐, 姐, 她她她她她……”


    他嘴唇張了張,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唐詩晴輕輕地在弟弟頭上拍了拍,隨即走到了大院之中, 輕笑一聲:“有意思。”


    可冬香卻急得跳腳,她張皇失措地看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搖頭道:“你是誰,你為什麽要假裝成我?”


    那假冬香也好似才發現冬香, 震驚道:“你,你你……”


    這兩人的反應不像有假, 眾人都生了疑惑,一時間默不作聲。


    冬香和那位假冬香爭執不下, 隻得朝著眾人拜了一拜, 鄭重道:“我們小姐絕不是造孽, 是規規矩矩的名門小姐,不知是誰在這裏血口噴人含沙射影,請唐小姐明辨是非,莫叫陳柳兩家離了心。”


    她一字一句道:“請小姐明辨。”


    唐詩晴若有所思反問道:“離了心?”


    她吹了吹手指:“這親還沒成,怎麽就離了心?”


    冬香愣在了原地:“唐小姐你的意思是……”


    古淥山莊今日隻來了兩個小弟子,見此狀況一言不發,如坐針氈。而萬武門的眾人卻坐的安穩,跑?笑話,場麵越亂,越對他們有好處。


    假冬香也跪在了地上:“如果不信,請轎中人下轎。”


    冬香冷汗直下,如果楚辭被發現了,自家小姐的名聲一定會毀於此處,她咬牙道:“為什麽偏偏是我們小姐,有種你讓你們轎子裏的冒牌貨下轎啊!”


    那假冬香眼睛裏卻亮起得意的笑容,那笑容隻有離得最近的冬香才能看到,她低低笑了一聲:“如你所願。”


    冬香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她開始搖頭:“不不不不要下轎。”


    那古淥山莊的小弟子皺眉道:“一會讓下轎,一會又不讓下轎,什麽好事都讓你占了唄?”


    “就是啊。”


    “姑娘你別怕,誰真誰假,下轎之後一眼便知。”


    唐詩晴道:“我沒有那麽多耐心,請二位姑娘下轎,畫皮一旦露出馬腳,我必當場誅殺。”


    楚辭突然明白了什麽,那股寒意如墜冰窟,她冷笑一聲。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她。


    她低聲道:“冬香,冬香。”


    冬香趕緊爬到了花轎旁,語氣急促:“小姐,你不能下去。”


    楚辭歎了一口氣,安撫道:“傻姑娘,她們已經逼到了這個地步,我無論下不下去都已是千夫所指。”


    “那,那怎麽辦?”


    唐詩晴一個眼風掃過來:“還需要我催嗎?”


    “請二位下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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