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是我。”


    穀小草聽見熟悉的聲音回頭,發現這抓住自己的其實是王知了。


    她壓低聲音道:“花解憂觸動了個機關,卡在前邊房簷最前端的套獸嘴裏了,也是倒黴,那沒有機關的騎鳳仙也卡了一具屍體,現在我們都不敢發出什麽動靜,怕引那屍體發狂。”


    說來也怪,自從明光符熄滅,兩人又停下動作,周圍的傀儡好像就沒有再追上來。


    跟著王知了悄無聲息的接近事發地,王知了掏出一根不知從哪順的白蠟燭點上,穀小草這才看清楚花解憂處境。


    宅邸屋簷最前端的下方,按製式有一個套獸,此時獸口牢牢咬住了花解憂的腳踝,一看便是被機關改造後的陷阱,難保不是那幕後之人的手筆。


    房簷上側前端,則是琉璃瓦雕刻的騎鳳仙人立像,屍體衣衫破爛,腰帶處正好被支棱的鳳凰尾羽勾住。


    這屍體離花解憂近在咫尺,幾乎一張口便能咬上去,幸好被雕像掛住,這才讓他躲過一劫。隻是,那腰帶也看似岌岌可危,看上去隻要稍一刺激,屍體便能瞬間咬斷花解憂的喉嚨。


    花解憂此時屏氣蜷縮躲在房簷下,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來。


    見狀,穀小草問道:“他的花藤呢?”


    王知了無奈答:“那獸牙上雕刻有禁靈類法陣,他現在用不了靈氣,腳也拔不出來。”


    穀小草小聲跟她商量:“咱們上下包抄,我拿劍去對付屍體,你在下麵護著他別被咬到。你得幫忙,不然八百多具傀儡屍,沒有花解憂,僅憑我一個人,也不可能帶你走出去。”


    王知了歪頭想了想,答應了。


    “慢著。”


    她正要動作,卻忽然又被穀小草喊住了。


    穀小草說道:“那具屍體的手有點不對勁啊。”


    王知了不耐煩:“哪裏不對勁了?這不是好著呢嗎?又能抓又能撓的。”


    穀小草看了又看,篤定道:“那不是這具屍體本身的手,你看這屍體的衣服材質是數百靈石才能買下的鮫絲,他生前少說也是個養尊處優的修仙世家子弟。”


    “可是這雙手,卻在虎口處有老繭,而且手背還有許多陳年刀傷,修為不僅不高,甚至連修複皮膚的丹藥也買不起。”


    王知了一看果然如此,那幕後之人將其他屍體的手縫到了這具屍體上。


    看著看著,她打了一個激靈,扯緊身旁人的袖口:“穀小草,恐怕不止於此——你再看他右手小拇指內側,那是不是鬼介魚撕咬後的傷口。”


    第八十七章 [v]


    也許是那幕後之人太過自負,故意將這隻手縫在八百個屍體當中,算作一種不動聲色的挑釁和炫耀。


    的確,如果沒有這次意外,他們永遠不可能注意到八百餘個傀儡屍中,有一隻的手和其他屍體不一樣。


    “如果把這個傀儡不小心放跑了,我們很難在八百個傀儡屍裏再找到他。”穀小草總結道:“我得在他身上留點記號。”


    說罷,她伸出指尖,絲縷狀的魔氣溢出,在那屍體右手背部留下一朵十字花印記。


    一切安頓妥當之後,穀小草率先縱身一躍,跳到屍體所在的屋頂,她故意重踩在琉璃瓦上,引起瓦片掉落在地麵的碎裂聲。


    這樣的聲響平時不顯,但是若在如此安靜的場麵下,無異於晴天響雷。


    那屍體果然發出一聲沉悶的嘶吼,張著滿口黃牙,手指攥成鷹爪狀,掄起胳膊瘋狂向穀小草撲抓而來。


    這屍身動作過大,更是使出的渾身力氣。


    隻聽刺啦裂帛聲響起,被勾在“騎鳳仙人”腰帶斷了,穀小草緩緩後退,引著屍身盡量遠離花解憂。


    與此同時,王知了扯落發簪,三千青絲披散而下。她晃了晃頭發,空氣中出現了許多肉眼難見的粉色灰塵,那正是見手青的孢子。


    “知了姐!你要射這東西,先提醒一下我啊?”


    花解憂見狀罵了一聲,果斷捂住口鼻。


    屋簷下的套獸上漸漸長滿了許多小蘑菇,隨著這些菌類的侵蝕,方才還緊咬著花解憂腳腕不放的獸首,無聲碎裂成許多石塊。


    這時如果有人拿起石塊來看,可以發現每個斷裂麵都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菌絲。


    花解憂從房簷上翻身而上,忍著腳腕處的疼痛,一瘸一拐跳到王知了身邊。


    然而此時解決了麻煩的王知了,卻低頭麵色一變,緊張地喊道:“不好,你流血了。”


    鮮血順著花解憂腳腕處潺潺而下,空氣中彌漫了血腥味道,刺激了在場的傀儡屍,他們眼球血紅,興奮的吼叫著向三人站立處狂湧而至。


    首當其衝的,是穀小草剛剛引開的那具目標屍體,他聞到血腥味後,頓時不顧穀小草挑釁,扭頭便向花解憂衝過來。


    樓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屍體,不少屍體踩著屍體,向樓頂上攀爬,引發一片混亂。


    眼看目標屍體即將混在爬上屋頂的屍群之中,穀小草一著急,擲出無名劍,劍身飛旋著從斜側方壓入這具傀儡屍。


    穀小草收回劍,那屍體上的兩隻手齊根而斷,飛到半空中。


    她踩在“仙人騎鶴”頭頂,借勢騰躍而起,伸手撈過一隻斷手,誰料她眼前黑影一閃,地麵上有隻傀儡屍瞬間彈射跳起,抓走了另一隻手。


    原來,兩隻手斷口處淋漓落下不少黑色的不新鮮汙血,對這些傀儡屍而言也有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穀小草抓著斷手落在花解憂身側。


    依那幕後之人的惡劣,在雙手上真的不會做些文章嗎?


    花解憂想到這裏,緊擰雙眉、麵色黑沉:“小草,那幕後之人詭計多端——你看看這手是右手嗎?左右兩隻未必都是萬川的。”


    穀小草低頭看向自己抓著的斷手,這是一隻左手,上麵雖然也有薄繭、刀傷,卻沒有鬼介魚撕咬的傷口。


    她心下一沉。


    再看屍群當中,那隻搶走斷手的傀儡師,嗅了嗅接口處的汙血,似是也意識到這不是一隻新鮮的人手,而是和它一樣的屍體結構。


    那隻傀儡屍嫌棄地將斷手丟在地上,又馬不停蹄的加入爬房頂的大軍之中。斷手被屍群踩踏亂踢,在地上滾來滾去,倏忽間隱沒在無數奔走的腿腳之間。


    穀小草救之不及、目眥欲裂。


    仿佛有一隻手在無形之中撥弄命運輪轉,得失勝負之間頃刻逆轉。


    失去了這隻手,幕後之人的線索斷了,查不出萬川是死是活,當初仙人墓蓮花台處到底發生了什麽,也將成為一個永遠的謎。


    冥冥之中,穀小草有種預感,幕後之人一定知道碧落遺書和登仙道是怎麽回事。


    天道之下,也許這世間人皆屬螻蟻蠓蛾之流,一個修士波瀾壯闊的千百年,也不過是萬古長河下的須臾之間,眾生宛如滄海一粟。


    但是她不能順應鋪天蓋地而來的命運,因為她是那人命魂歸來的唯一一線希望,人若想攔她,人該死。


    天若阻她,天該殺!


    穀小草心情起伏震蕩,體內魔氣被引出,黑紅色絲絡狀的血絲從眼眶內溢出,浸染進入黑白分明的眼睛,顯得分外妖異詭譎。


    “穀小草!”


    花解憂行動不便,阻攔不及,隻好看她殺氣騰騰跳入屍群之中,如同石子投入沸水之間,周圍的傀儡屍躁動起來。


    穀小草在屍群穿梭,驚人的魔煞之氣衝天而起,無名劍身夾裹著黑色飄忽的火焰狀魔氣,一個橫掃,無數傀儡攔腰而斷,手足盡數碎裂。


    她一邊砍殺著源源不盡的傀儡,一邊低頭尋找地麵上的斷手。


    花解憂催動靈氣,無數藤蔓湧入屍群之間,胭脂紅色的海棠搖曳綻放,花瓣繽紛而落,花藤仿佛屏障一般,在穀小草身後拱衛,令其壓力驟減。


    穀小草回首看了一眼花解憂,向他點頭表示感謝,隨即衝入屍群之間,揮劍劈刺挑砍,魔氣運轉,劍鋒過處留下一地七零八碎的屍塊。


    某隻傀儡屍從刁鑽角度探出尖牙利爪,大概其生前是個修為深厚的修士,速度比其他屍體快上十數倍。


    穀小草一個鷂子翻身,避開要害,卻還是讓那傀儡在裸露在外肩側的皮膚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撕扯傷口。


    於此同時,這隻傀儡屍身上也沾染了一絲魔煞之氣,瞬間全身燃起黑色的火焰,他不知如何撲滅火焰,倒在地上嘶吼著滾動掙紮,最終燒成一灘焦灰。


    “我的乖乖,八百多傀儡屍,這得殺到什麽時候啊。”


    王知了看著下方屍群喃喃低語,她想了想,踩著屋頂瓦片縱身而上。站在最高處的尖頂上,足下不過一小片立錐之地,王知了款擺腰肢,起舞。


    磚紅色紗裙如同油紙傘散開,像一朵花一樣在風中綻放,她手拈蘭指,雙臂舒展搖蕩,輕紗之間似灑碎金色光點,在黑夜中閃爍發光。


    一陣清風襲來,圍繞著王知了為圓心,她的裙裾揚起無數粉色煙塵,爆發成一團霧雲狀的物體,又隨風飄落在傀儡屍群之中。


    傀儡屍身上開始長出一顆又一顆的小蘑菇,這些蘑菇是如此的脆弱渺小,屍體背負著它們行走自如,甚至稍一動作還會碰掉在地上不少,似乎難以造成任何威脅。


    然而,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菌絲磅礴生長。


    傀儡身上的蘑菇隻是冰山一角。蘑菇越長越多,吸吮著腐爛的血肉骨頭作為養料,密密麻麻的穿透皮膚,好像一堆炸起的魚鱗。


    終於,量變引發了質變,先是一隻眼球或者一根手指在菌絲生長下脫落了,隨後則是手足甚至軀幹,傀儡的行動越來越遲緩。


    原來這位更是重量級。


    穀小草用驚悚的眼神瞄了一眼王知了:“知了姐,我以後可不敢得罪你。”


    穀小草被眼前的景象惡心到不行,忍著胃裏的翻湧,帶著花解憂縱身飛上房頂。


    幾百餘具傀儡無一例外的軟倒在地上,仿佛一灘灘燃燒過頭的蠟燭,蘑菇在融化的雪妮中肆意生長,一大片一大片的見手青成熟了。


    周圍清出空隙,穀小草終於看到地上疑似“萬川”的那隻斷掌,在王知了精細的操控下,它與蘑菇大軍井水不犯河水。


    穀小草迫不及待撿起斷掌:“知了姐,這到底是不是萬川的手?您能給咱掌掌眼嗎?”


    一扭頭,王知了卻是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不行了,放太多孢子出去,我現在透支了,好困,你們倆記得把我送回瀲灩芳華樓啊。”


    說罷,也不過就三秒,王知了軟綿綿倒在了穀小草身上,像昏迷一樣,唯有那小小的呼嚕聲,證明她隻是睡著了。


    穀小草撐著昏睡不醒的王知了,感歎:“還真是說睡就睡啊?”


    花解憂從穀小草手中拿走那隻斷掌道:“不用王知了幫你。我有一個法寶,叫‘量公道’,可稱天下同宗同源之物,隻要把這隻手,放上去。”


    他芥子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黃銅天平,天平兩端的小托盤裏麵,嵌著細密的眼珠狀寶石花紋,仔細一看這些眼眶內,瞳孔還在滴溜溜的轉動。


    花解憂把斷掌放在左側的小托盤裏。


    “再加這把靈劍,這是萬川三四年前當在黑市裏頭換錢的貨品,為了這事兒,我提前叫方管事給我準備好了。”


    他又從芥子中掏出一把靈劍,放在右側托盤,天平左右搖晃,漸漸恢複了平衡。


    花解憂看著保持水平狀態的兩個天平,欣慰點頭:“咱們這趟沒白來,這隻手的確是萬川的,他果然死了。”


    當時在仙人墓,萬川死時是直接全身透明灰飛煙滅,沒有任何軀體殘留。如果他當初真的死了,這隻手不可能流落在外,世界上根本就不會出現一隻萬川的斷手。


    死亡狀態和死亡時間都對不上。


    這隻能說明,他在蓮台處是詐死。


    穀小草隨之也麵露喜色:“看來,那仙人墓中蓮台就是一個普通的石台,上麵的法寶沒有任何防護,更不會讓人灰飛煙滅。”


    “這個萬川,也不知當時用了什麽障眼法,在我們眼前玩兒消失,隨後就隱身匿跡出了仙人墓,可惜出來之後又為人所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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