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玉芰已經飛到了白凜的手裏。


    荼靡忙放下燒雞,伸手去奪。


    白凜雖此時身法不如她,氣力卻是比她大,身量也比她高。


    荼靡的取物之法也對白凜無用,隻得用手來搶。


    她從外間追到裏間,又從裏間追到外間。


    “燒雞給你,你還給我!”她急道。


    白凜坐回床頭,道:“我吃飽了,隻想要這白玉芰。”


    荼靡瞪起眼,跑到床上跟他爭奪。


    可白凜將白玉芰高高舉著,她伸長了手也夠不到。情急之下,荼靡索性與白凜纏鬥起來,使出渾身氣力,將白凜壓在身下。


    待得那白玉芰終於拿到手裏,她心中一喜,可再看向白凜的時候,卻是愣了愣。


    他似乎全然沒有與她爭奪的意思,隻看著她。


    那金藍異色的雙眸之中,目光幽暗,竟似深不知幾許。


    而她壓在他的身上,能感覺到那胸膛傳來的心跳震動。


    二人鬥了一番,各自呼吸粗重。


    熱氣衝在鼻間,微微燒灼。


    目光下移,白凜的衣領敞開了些,單衣下,隱約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


    荼靡隻覺心跳像一腳踩空,蕩了一下。


    就在此時,荼靡聽到窗外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叫聲。


    轉頭,一隻雲雀立在窗邊,兩隻豆大的眼睛看著他們,頭偏了偏。


    荼靡忙從白凜身上下來,在床上坐得端正。


    雲雀也不停留,展翅飛走,在銀杏樹澄黃的枝葉裏留下一片影子。


    荼靡有些怔怔。


    “怎麽了?”白凜見她麵色不定,也跟著不緊不慢地坐起來,整了整身上的衣裳。


    卻見荼靡轉頭來瞪著他,氣惱地在他臂上打一下。


    “都怪你!”她說,“這下好了!那雲雀是師父的信使,仙山第一是非精!”


    *


    紫垣之上,鳥語花香。


    雲雀在青石邊的八寶樹上嘰嘰喳喳,婉轉歌唱。


    南海仙翁手捧青玉杯,聽著雲雀的叫聲,緩緩喝一口仙山露水泡的清茶。未幾,他抬眼,看向坐在對麵的白凜,露出笑容。


    二人中間的石桌上,酒菜擺得滿滿當當,雞鴨魚肉冒著熱氣,色香俱全。


    “臣聽聞,神君這些日子獨愛山下自在居的菜色,今日特地為神君備下一桌,望神君不棄。”南海仙翁道。


    白凜端坐著,神色平靜:“有勞仙翁。”


    說罷,他拿起玉箸,毫不客氣地品嚐起來。


    荼靡站在南海仙翁身邊,無所事事,眼觀鼻鼻觀心。


    雲雀還在婉轉地歌唱著,她真心實意地希望它能夠馬上閉嘴。


    隻聽南海仙翁繼續道:“這些日子,神君一直在小徒舍中歇宿,未知神君可習慣?”


    白凜道:“不過是一方歇宿之地,金床草鋪,皆外形之別,並無不同,何言不慣。”


    荼靡聽著他言之鑿鑿,在心底翻個白眼。


    也不知當初是誰鄙夷她的屋子小。


    “話雖如此,可那等陋室,終究配不得神君之尊。”南海仙翁微笑著,親自提箸為他布菜,道,“臣這仙山乃三界之內,神君自可來去自如。神君既然喜歡仙山,不如移駕摘星殿。那裏不但寬敞,也可飽覽仙山景致,神君必是喜歡。”


    荼靡一愣,驀地抬眼。


    隻見白凜瞥了瞥她,頷首:“如此甚好,可讓荼靡隨我一道入住摘星殿。”


    南海仙翁也將目光掃了掃荼靡,意味深長:“哦?神君為何要荼靡伴隨?”


    “我朔替之期未過,隻有荼靡有治病之效。”白凜道。


    “臣今日掐指一算,神君的朔替之期還有兩日。”南海仙翁道,“兩日之後,神君就用不著小徒了。”


    “我起居皆須得仙官侍奉。”白凜道,“仙山之中並無仙官,我最熟悉的就是荼靡,可由她充任。”


    荼靡:“……”


    這死狗。還真拿自己當狗奴了。


    “荼靡是仙山弟子,日常有課業要做,且荼靡的性情一向頑劣,由她來侍奉神君,隻怕不妥。”南海仙翁和顏悅色,“臣的大弟子輕鴻,以及女弟子碧菡,皆脾性溫和、知情識禮之人,由他們侍奉神君,必是周道。”


    “不必。”白凜繼續提箸用膳,道,“如此,亦不必到摘星殿裏去了,我便在荼靡的小屋裏下榻。”


    說罷,他看了看南海仙翁,頗為禮貌:“我此番下界,隻想微服,不想招搖叨擾,仙翁勿怪為盼。”


    南海仙翁沒有答話,卻看向荼靡,道:“那小屋是荼靡的,此事,自當要問荼靡一下。荼靡以為如何?”


    荼靡看著南海仙翁,知道他是在給自己機會。


    如果她表示希望白凜離開,那麽南海仙翁定然會據理力爭,想方設法將白凜請走。以他的麵子,這並非做不到。


    那樣,她就不會再被這死狗纏著了。


    荼靡張了張口,忽而發現白凜也看著她。


    金藍異色的雙眸,平靜而深邃。


    喉嚨不自覺地咽了咽。她想到了那空蕩蕩的屋子。


    “既是神君要留下,我自不可違命。”心跳聲中,她聽到自己囁嚅道。


    南海仙翁微微揚起眉梢。


    白凜收回目光,夾起一顆肉丸子放入口中,似乎津津有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同道


    “你那朔替既然要過了,為何不肯回天庭去?”回到小屋裏,荼靡問白凜,“為何非要待在仙山之上?”


    白凜仍如先前一般,悠然自得地倚在她的床上看書,道:“我留下,你不是也不曾有異議?”


    荼靡理直氣壯道:“是你非要留下我才幫你,我們是一條船上的。”


    白凜看了看她:“隻因為這個?”


    荼靡轉開頭,擺弄她的白玉芰:“當然隻因為這個。”


    “回天庭做甚,冷冰冰,吃得還寡淡。”未幾,隻聽白凜淡淡道,“我待膩了,在仙山住些日子再回去。”


    荼靡也看著他:“隻因為這個?”


    “當然隻因為這個。”


    為了一口吃的,居然當狗都願意。荼蘼想,也不知道靖厄天尊當年若知道他會變成這樣,還會不會選擇將他造出來。


    還有師父南海仙翁。


    方才在紫垣上,她說願意讓白凜繼續住在自己這小屋裏的時候。南海仙翁看著荼靡,那目光讓荼靡感到腦門冒汗。


    ——“我那雀兒說,你和神君在一張床上爭執?”方才,南海仙翁將她留下,詢問道。


    荼靡心裏一邊罵那死鳥果然多嘴多舌,一邊答道:“神君拿了我的白玉芰,我自當搶回來。”


    南海仙翁當時的眼神可謂匪夷所思。


    他自上神們設立天庭之後不久,就在懸圃之中誕生,活過的歲月長於荼靡萬倍。但恐怕就連他也很難想象,時間竟然有一個會跟別人搶東西打鬧的上神。


    “果真隻是打鬧?”南海仙翁問道。


    荼靡愣了愣,道:“不是打鬧是什麽?”


    南海仙翁看著她,輕咳一聲。


    “你可知你的身份?”他說。


    “知道。”荼靡忙道,“師父放心,我一介小小半仙,豈敢惹上神不快?我和神君確實隻是打鬧,不會惹出禍事來。”


    南海仙翁卻歎口氣:“我說的身份,並非半仙和上神。”


    荼靡不解;“那師父說的是什麽?”


    “荼靡,”南海仙翁的目光意味深長,“你自幼在仙山生活,這仙山上的道術,乃追求六根清淨,無欲無求。你那些師兄師姐,雖也各有喜好,卻早已經品嚐過人間歡愛,世間冷暖。他們走上修道這條路之後,對人間禮法亦視為虛妄,故不曾教導你許多。”


    荼靡聽著這話,隻覺雲裏霧裏:“確是如此,可那又如何?”


    “我說的禮法,是指男女有別,男女授受不親之類。”南海仙翁耐心道,“荼靡,我雖不曾教過,但你定然聽過。”


    荼靡明白過來。


    “弟子知道這些。”她忙道,“男女授受不親,食不連器坐不連席,弟子都能牢記在心。可神君是例外,師父,他要貼著我才能免去病痛折磨,我也是無法。”


    “這自是實情,可你心中如何作想?”南海仙翁道,“你可覺得,此事有悖禮法?”


    荼靡老實道:“開始時覺得有悖,現在不覺了。”


    “怎講?”


    “若為男女,自是授受不親,食不連器坐不連席。”荼靡道,“可神君在我看來,並不是男子。”


    這回答,讓南海仙翁頗是意外。


    他問:“不是男子,那他是什麽?”


    就是條死狗。


    荼靡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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