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毫不猶豫地應下,狡黠地挑眉道:“那我也不能打沒把握的仗吧,你也得滿足我一個條件。”


    “哦?”引渡人有些猶豫,“請說。”


    “我要知道小蘭花轉世後的長相。”言嵐笑得肆意,他有自信能認出蘭花狀的她,但若是他不在時她化形了呢,隻要知道長相……待他登仙後,也一定能在第一時間認出那是他養得花。


    引渡人沉默片刻,忽然說道:“可以。”


    金光化作卷軸,美人立於光中,“看仔細了,這也算是對你的考驗。”


    言嵐哪還聽得進去他的告誡,目不轉睛地盯著光中女子,墨水傾瀉般地及腰長發,清麗又不失嬌豔的麵容,上挑的眉眼又帶點張揚,雖然和他想象中的小蘭花有些出入,但他還是將這張臉刻入心中。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認錯了人。


    百世輪回磨平了他的棱角,又在仙界等了數千年養成了溫潤的性子,從開始的吐槽引渡人不守信用到懊惱自己應該問清楚小蘭花出現的世間,最後每日就靠養著仙界靈花度日,還特意栽種了蘭花花圃,也不知道小蘭花來時會不會有醋意。


    言嵐帶著笑意走向花圃,卻發現花圃裏坐著一名髒兮兮的女子,壓壞了他精心栽種的花苗,看著那張嬌俏卻陌生的臉龐他卻提不起一點怒氣。


    應該是哪株蘭花化形了吧,他原本打算將她交給天璣,強烈的不安和熟悉感卻讓他在半道改了主意,“你願意做我的徒弟嗎?”


    “蘭花精”說她叫白嬌嬌,人如其名,跟她的性子一如出一轍,驕縱萬分。


    言嵐千萬年來的孤寂又一次有人陪伴,他也樂在其中,直到大朝會的舉辦,“燕曲國,燕京人士,雲蘿……”


    接下去的話他已經記不清了,直愣愣地看著登仙的女子,那張臉和引渡人給他看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他等待的小蘭花,他脫口而出:“我要收她為徒。”


    此時的他一心想培養他與雲蘿之間的感情,一切都很順利,可他卻無法忽視白嬌嬌失落的眼神。每一次與雲蘿一起,他的眼神都會落在角落那人的身上,練劍時他會與雲蘿刻意保持距離,看到她為了縫製香囊紮上了手,半夜偷偷進她寢殿為她抹藥,私底下藏著她繡好的歪七扭八的香包……


    諸如此類,都讓言嵐覺得自己的意識出現了偏差。


    明明是為了蘭花才輪回百世,現在卻無法做到一心一意,這就是引渡人說的“考驗”嗎?


    極力壓下心中疑惑的他開始避著白嬌嬌,假裝什麽都沒變似的,對雲蘿更是百般寵愛,奇珍異寶像白菜般送出,噓寒問暖更成了常態,在他以為事情回到正軌時,卻發現有最重要的事變了。


    總是悄悄偷看的白嬌嬌不再出現了。


    他忍不住心澀上門探望,毫不懷疑地喝下了白嬌嬌遞來的茶水,清甜中帶著一絲寒意,困頓也來得突然,在此之後他做得事便都與這碗看似茶水,實則“情蠱”有關。


    他將雲蘿趕出師門,帶著嬌嬌遊曆山水,卻漸漸恢複了清明,腦海裏隻有白嬌嬌害他失去摯愛的念頭,對她越發冷淡,在魔界攻打仙界時,他也隻是將她一人丟在山洞中,生硬地囑咐“等我回來”。


    他是去挽回雲蘿的,隻是在逐望台看到白嬌嬌的那一刻瞬間土崩瓦解,白嬌嬌的自焚讓他的記憶瞬間回籠。


    他忘不了雲蘿看向他時憐憫的眼神,“雙生蠱有兩用,其一是情,其二也是情,你喝得這種叫忘情,開始時放大你對她的愛意,漸漸的你就會以為他在騙你,直到你遺忘她、拋棄她。”


    他怒視著雲蘿,甚至不想讓她再說下去。


    “想要忘情,條件還有些苛刻呢,”雲蘿捂嘴一笑,“兩情相悅方可,否則無異於白水。”


    第61章 他以為的被情蠱騙是因為……


    他以為的被情蠱騙是因為他本就愛著白嬌嬌。


    一直以來的信念轟然倒塌,事實仿佛在告訴他,他的堅持毫無意義,甚至害死了自己最愛的人。


    他因這張臉對眼前的雲蘿下不去手,是他錯了,該死的是他。


    言嵐用自己的仙魂鎖住白嬌嬌的靈魂碎片,全然不顧自己的元神是否會被耗盡,離開逐望台後便開始獵殺魔界螻蟻,哪怕魔界覆滅都不足以消他心頭之恨。


    浴血砍殺那些魔物,讓他在殺戮中緩解難耐的心痛,幾乎喪失了理智。


    金光升起時,他劍下的魔物被烈焰灼燒化為無形,引渡人的聲音再次從上空傳來,不帶一絲情緒,“真可惜,這個考驗你沒通過。”


    直至此時,言嵐都覺得是自己移情別戀才導致現在的境地。他默不作聲地垂下腦袋,“……讓嬌嬌再生,要付出什麽代價?”


    “執著於情愛。”引渡人略感不屑,成佛需六根清淨,像言嵐這樣的不在少數,隻是在一次次磨礪後都會放下執念,幾次不行就再來幾次,直到他妥協為止。


    “代價就是破而後立,”濃鬱的金光從天的盡頭揮下,將言嵐打落雲層,“這次告訴你結局,想怎麽做都由你,但佛有言,不可說。”


    言嵐從仙界急速墜落,周身的靈力都不足以支撐他的身體,從他離開佛界到白嬌嬌化形尋他的畫麵在腦海中一幀一幀浮現,萬般悔意充斥著他的每一分血肉,稀薄的空氣幾乎讓他窒息,巨大的壓力像是要將他碾碎。


    皆是他的錯。


    淚水滑落眼眶像一條飛馳的銀線消失在空氣中,言嵐閉眼接受自己的消亡,重活一次他要善待白嬌嬌。


    這一次,他不會重蹈覆轍。


    再睜眼,白嬌嬌正好為他遞上摻了情蠱的茶水,言嵐假意喝下,若無其事地將白嬌嬌點睡。


    他倚靠在床邊,眷戀地看著熟睡的白嬌嬌,露出了久違而生澀的微笑,在不驚動白嬌嬌的情況下慢慢地躺到她身邊,感受身邊人輕微的呼吸聲,緊繃的神經第一次得到放鬆。


    他有很多話想和白嬌嬌說,待她醒來一定要言明自己的過錯。


    可僅僅是有了這個念頭,腦海中的刺痛便讓他全身抽痛,他壓抑著呼聲想起引渡者的話,“不可說”的意思是他不能和白嬌嬌說出真相。


    言嵐閉眸深思,若是不言明,讓她誤以為自己中了情蠱,就這樣廝守一生也並非不可。


    但這一想法卻被醒來後的白嬌嬌一擊打破,她避著他,說她不是白嬌嬌,性格也與以前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可他分明看到白嬌嬌仙魂雖裂卻神識俱全。


    他懷疑過有人奪舍,也懷疑過白嬌嬌也重生了,最終還是將答案落在了引渡人身上,或許這也是他的考驗。


    言嵐按照上一世的發展按部就班的走,他先一步殺了新任魔尊墨淮,原以為去了一大麻煩,卻在大朝會看到這人登梯而來,還被白嬌嬌納入門下。


    劇情可以有偏離,最終卻都會回歸正軌。


    直到仙魔大戰都是如此,破而後立,言嵐一直在想引渡人說的這四個字,若是天道固定了結局,那他重生的意義何在,最終還不是要白嬌嬌以死結束這場戰役?


    他決不允許這件事的再次發生。


    既然殺不死,那麽將敵人放在身邊才是最安全的,所以他默許了墨淮的跟隨,看著他與魔氣抗衡,言嵐看到了一絲希望。


    在竭盡全力護住白嬌嬌的情況下,破而後立的代價他已經想到了。


    “這次不會如你所願的。”言嵐無視著在識海中出現的引渡人,他現在隻需要靜等魔界再次進攻,絕不會讓悲劇再發生。


    天璣仙人查看言嵐狀況發現他有靈力波動,像是想到什麽問著一旁的鶴靈,“都通知了嗎?”


    “都通知了,”鶴靈默默點頭,如實說道:“他們都在問仙君的情況如何,我也按您的吩咐和他們說,仙君並無大礙會一起出戰,他們才不再糾纏。”


    “做得好。”


    “可是師父,仙君真的會在魔界來犯之前醒過來嗎?”鶴靈對這一點深表懷疑,若是上了戰場後,眾仙發現言嵐不在,那不是潰散軍心嗎。


    “仙君說出的話,向來都會做到。”天璣仙人堅信這點,言嵐是言出必行的人,在他的了解中言嵐仙君算無遺漏,次次都能化險為夷,絕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這時,銀龍衝進殿內大喊:“不好了!”


    “小點聲,沒看見仙君在休息嗎!”鶴靈低聲怒斥,他之前對銀龍可沒什麽好臉色,大戰過後才順眼些,現今又像這般冒冒失失的更是重新點燃了他怒火。


    不用細看他都知道銀龍必定是惹禍了,一頭雞窩般雜亂的頭發,破破爛爛的衣衫,也不知道在哪跑掉了一隻鞋,再加上滿身的淤泥給弄髒了神聖的大殿,“嘖。”鶴靈嫌棄的翻了個白眼。


    銀龍緩過氣來說道:“我在魔界邊境看到了不得了的事,真不是騙人的。”


    “換個地方說。”天璣仙人當即走向後殿。


    一入後殿銀龍便趕緊回憶,要知道他在戰場上各種找機會彌補自己的過錯,卻意外發現墨淮是個稻草傀儡,也算立功一件,可回來卻丟了自己的契約主人,要是白嬌嬌沒了,他可得跟著殉葬。


    萬幸他還平安。


    出於立功的目的他偷偷潛入了魔界邊境,讓他詫異的是在那裏他尋到了白嬌嬌的氣味,妖族對氣味何其敏感,更何況是自己的主人。


    “師姐果然被魔族擄走了!”鶴靈忿忿不平,說到底他心底還是覺得內疚,師姐、師侄都被抓走了。


    “你聽我說完……”


    銀龍在嗅到白嬌嬌的氣味後就一直守在邊境,終於等來了那個穿黑衣鬥篷的人,但跟著那人卻沒得到丁點收獲,白嬌嬌的氣息還越來越淡,讓他意識到自己跟了反方向,立刻放棄跟著於擇轉身離開。


    尋著契約的聯係他漸入魔界深地,泱泱魔界竟然隻有一間草廬,但守衛森嚴的巨魔和來往頻繁的魔軍都昭示著這裏是一處重要的地方,而白嬌嬌就在裏麵。


    銀龍化作一處黑點附在領頭的魔軍背上,心底裏給他加油打氣,“再過去些,再靠那屋子近點”!


    這低智的魔物就跟他作對似的,還隔著老遠就一個急轉彎,他知道順勢落下直衝草廬,“壞了!”他在心裏暗罵。


    一越過剛才魔物停留的地方他就知道被發現了,魔物智商低,自然是主子下什麽命令它就聽什麽,要是在這處設下禁製,魔物是一步也不敢踏入的,隻有不知情的外來者才會觸犯禁令,比如他這個蠢蛋。


    既然已經犯了這個險,就沒有退縮的道理,橫豎都是要被追殺的,不如找到白嬌嬌一起帶走。


    才飛過窗框,強悍的靈力衝著他的麵門擊來,氣浪都幾乎將他掀飛,隻有扒住窗框他才能眯眼瞧見裏麵的人,雲蘿!


    能和言嵐勢均力敵還傷了他的人怎麽會是吃素的,新龍頂著壓力試圖躲過她的攻擊進入屋內,可鋪天蓋地的靈力一道接一道,根本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下定決心的銀龍直奔淮水居,在窗口便瞥見了白嬌嬌的身影,越發強烈的契約感應讓他確信這就是白嬌嬌!


    可才觸及窗框,強悍的靈力直擊他的麵門,盡管他及時避閃但伴隨的氣浪仍差點將他掀翻,他緊緊扒住草廬才不至於被卷進靈氣洪流,可一道接一道的靈力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間隙中,他看到到了施法的人,仙魔大戰的主導者雲蘿!


    她可是能和言嵐對打還傷了他的人,哪是吃素的,招招式式都狠辣無比,勁風更是將他的衣衫刮出道道破口,這女人瘋了一樣攻擊他扒拉草廬的手,好像他觸碰到這間屋子就會讓它沾上什麽汙穢似的。


    魔軍聞訊而來,紛紛聚集在禁製邊緣,像是一堵圓形的銅牆鐵壁將草廬圍在中心,他被魔物包圍了。


    這時他才生出些懼意,整個仙界才堪堪扛住魔界,他一個人豈不是必死無疑?同契同生,要是他的死導致白嬌嬌重傷,言嵐怕是掘了魔界也會把他鞭屍示眾,要是禍及北海……


    銀龍想都不敢想,精神上開了小差也打亂了他現實阻擋攻擊的節奏,熒白的靈力重重擊打在他身上,一瞬間他遍體生疼幾乎失去意識,拚著最後一口氣他果斷轉身化作蛟龍真身,嘶吼著噴出一口龍息殺光了近處的魔物,以極快的速度在魔物上空飛過。


    身下叫囂著的魔物張開血盆大口像是要將他撕碎吞入腹中,惡心的涎液隨著吼叫濺到上空,銀龍現在不僅有著精神上的緊張,還有生理上的惡心。


    雲蘿沒有離開淮水居追捕他倒是讓他大大鬆了一口氣,深知不能戀戰的銀龍以矯健的身形繞過巨魔的攔截,隻要穿過最前方的巨魔他就能離開魔界!


    銀龍急速飛馳,忽然,一道赤紅的火焰快速貼近,頃刻間掀起巨大的火勢形成火焰囚籠將他包裹在其中,進退維穀的他隻好盤旋在原地,滿腦子都是自己被烤熟的模樣。


    大腦飛速運轉,銀龍找突破口的間隙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火焰沒有溫度。


    在念頭升起那一刻,火焰囚籠開始出現裂痕,像玻璃被砸碎一般四分五裂,“滑啦”一聲消失在空中,剛才那一幕是幻境?


    銀龍對上於擇躲在鬥篷下的眼睛,確認了這一猜想。


    雖然沒有火焰囚籠束縛,可他現在依舊麵臨著危險,因為片刻的停頓四麵八方的巨魔開始向他圍攏,銀龍深吸一口氣做好了負隅頑抗的準備。


    離他最近的巨魔張開黑色巨掌,銀龍也甩過蛟尾與之對抗,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純黑的魔氣纏住巨魔的手掌,龐然大物瞬間變得安靜乖巧,周圍的魔物也都停止了叫囂,恭敬地停在原地,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銀龍立刻飛向魔界出口,帶有威脅的神力追擊而至和精純的魔氣在空中相撞,爆裂的巨響將他震出邊界,把持不住方向地翻滾,銀龍在離開前眯眼看見了出手的二人。


    一個是戰場上唯二有思想的於擇,而另一個……


    紫衣黑氅,銀冠加身,繁複神秘的花紋刻滿右臉,雕塑般負手而立,右手微微舉起從指尖釋放魔氣,幾乎是碾壓般將神力打回到於擇身上,而這不過是他抬手之能。


    銀龍驚訝地大張著嘴,不是感歎此人實力的強大,而是此人煞是眼熟!


    要不是這個人,他也不會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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