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嬌嬌徹底記起了過往的事,她不知道言嵐離開佛界後去了哪裏,她不想登上天梯,又因為言嵐總愛說“等他回來”,所以她一步也不敢離開,就怕他回來了找不到她。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盼了多久,白嬌嬌每日都隻能無聊地戳弄自己的伴生石頭,佛界很少有人來,幾千年才出一個,來了也都會無視她直接走上天梯,對比之大,讓她更加思念言嵐。


    又過了幾千年,有一名從仙界而來還是個話癆的仙者,常年不與人交談的白嬌嬌也耐心地聽他絮叨。


    直到聽見他口中蹦出一個熟悉的名字,“要說仙界最驚才豔豔的人裏,我最佩服的就是言嵐仙君,也不知道為什麽他這種境界的人沒有成佛,反倒是我這個愚鈍的人來了這地。”


    “他是個怎麽樣的人,長得如何?”白嬌嬌心中期待,但又怕隻是個同名同姓的人。


    “這可不好形容,看起來溫和有禮,做事又殺伐果斷,不過他不怎麽管仙界的事,總在養花……”


    白嬌嬌眼前一亮,“什麽花?”


    “什麽花都養。”


    白嬌嬌又眼神一暗,癟嘴想道,剛還疑惑若這個人真是言嵐,為什麽不回來找她呢,現在看來,是在外邊有的別的花了!


    “至於長相也是仙界數一數二的,不過仙君看人時像下刀子似的,尤其是那雙鳳眸,我可不敢與他對視。”仙者又絮叨了一些言嵐的事跡,看得出來十分崇拜他。


    “看我!姑娘別介意,我就是話太多了,我也該走了。”仙者一拍腦袋,笑著和她告別朝天梯走去。


    白嬌嬌從他的話中漸漸確定,這個仙君就是她的言嵐,但她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說不定言嵐早就把自己給忘了,白嬌嬌陷入了繼續等還是去找人的無限糾結。


    最終還是捧著自己的伴生石踏上了尋找“渣男”的道路。


    白嬌嬌一路跌跌撞撞,那道金光卻如影隨形,恍惚間有人問她“想見到他嗎?”,她累得失去了思考能力,隻是本能地回了一聲“想”。


    突然,她腳下的雲層沒了支撐的能力,失重的心慌和刺激讓她在丟了意識,伴生石也從她手中滑落。


    後來的事白嬌嬌也都知道了,她落在了嵐清山上的花圃裏,周邊是幾株長勢極好的蘭花,可失去伴生石的她同時失去了佛界的那段記憶,懵懂的像是剛化形的仙花。


    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提著花壺的仙君看到她時也愣住了。


    命運像是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她幸運地成了言嵐唯一的徒弟,她以為言嵐是一個溫柔的仙君,他以為白嬌嬌是他花圃裏的一株小蘭花。


    思緒千萬,白嬌嬌這時才將所有的事都串聯起來,但她沒搞明白言嵐是如何成的仙君,見到她時又為什麽像不認識她一般,既然他們二人的結局是個悲劇,現在又為何重來一遍?


    這僅剩的一點疑惑或許就是言嵐不能說的秘密。


    白嬌嬌憶起言嵐和她說過,困天境有回溯的功能,她陰差陽錯進了這個空間,看到自己缺失的記憶,大概都是天意。


    這次她能逃開挫骨揚灰的命運嗎?


    在洞穴中,為什麽天璣仙人會違背言嵐的意願和她說那番耐人尋味的話,他和雲蘿是一夥的嗎?


    白嬌嬌的意識被困在困天境裏,空曠的環境下她不免胡思亂想,隻能席地而坐、抱膝以給自己安全感,腦中思索著該怎麽出去,直到此時她都沒有意識到從未在前世記憶裏出現的墨淮有任何問題。


    陽光透過雲層,後山竹影婆娑,竹葉隨風搖曳。忽然,一陣勁風刮過,翠綠的竹葉紛紛在枝頭打轉、飄落。


    雲蘿尋著血跡的方向疾步走下山坡,在臨出發前墨淮言明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她也同意了替身傀儡的方案,戰場上的心慌讓她誤以為是墨淮出了事,不顧一切趕來卻隻看到他和白嬌嬌相擁的場景。


    她以為的從仙界後方偷襲,不過是他來找白嬌嬌的借口。


    雲蘿感受到二人微弱的心跳,看到墨淮狼狽的模樣俯身想將他帶走,但一牽動墨淮就能發現他將白嬌嬌的手拽得極緊,她但凡用力掰開受傷的也隻會是他。


    “為什麽每次都會變成這樣。”雲蘿的眸光暗淡下來,她將手伸向白嬌嬌的脖頸,五指成爪慢慢收攏,鑽心的刺痛從指尖傳遞到全身。


    再看墨淮遍體鱗傷中最為嚴重的雙手,她還有什麽什麽不懂的。


    仙界之人在戰場上就已經察覺到了異常,再拖下去遲早會有人找來找白嬌嬌,繼而發現他們的蹤跡,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既然拆不開……她沉著臉將二人一並帶走。


    等鶴靈趕到嵐清山找白嬌嬌時,哪還有她的半點蹤影,盡管在空空蕩蕩的宮殿裏大聲呼喊,也等不來一絲回應。算算時間,白嬌嬌早已被帶到了魔界邊境。


    回到懷水居,雲蘿生著悶氣,幼稚的將白嬌嬌扔在床上,卻把墨淮小心翼翼地在床上放好,看不慣二人牽著的手,於是扯過一床被子給墨淮蓋上,又找來一根長枕塞在二人中間將其隔開。


    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雲蘿暗字感歎自己也會有如此狼狽的一麵,她真是瘋了才會把白嬌嬌帶回來。


    疲憊的身心讓她倚靠在床邊小憩,沒有注意到墨淮周身暴動的魔氣。


    困天境的回溯功能並不是針對一個人的,隻需將靈力灌注其中,就能看到自己想看的畫麵,而想帶走白嬌嬌的墨淮,就無意打開了困天境的回溯之能。


    同一片白色空間,隻有他和披著黑色大氅、內著紫衣的男子麵對麵站立。


    他見過他,在羊皮卷的夢境裏。


    男子與他麵貌一致,隻是那臉上的紅色胎紋已經遍布了半張臉,他們穿身而過的一瞬間,屬於他的記憶一層層剝開。


    魔界式微,在他的父親、上一任魔尊墨崖隕落後便徹底失去了與仙界對抗的能力,一直以來都被正派人士所打壓,像黑暗裏的一縷煙般見不得光。


    直到他墨淮接任,重新整頓魔軍,攻打仙界……但為什麽陪在他身邊的人,一直是雲蘿?


    墨淮腦海中的記憶像針般刺痛,忽然閃過白嬌嬌的臉,他看到言嵐從一處山洞中離開,而困天鏡中的自己則窺伺已久,言嵐一走他便漫不經心地踏入洞穴。


    他看到眼神陰鬱的自己周身魔氣揮動,散去時已經成了一名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嘴角含笑,慈眉善目,正是那三言門的掌門天璣仙人。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墨淮愣了一會已經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他連忙跟上前,到洞中時果然見到“自己”斂起壞笑,以和善的麵目出現在驚慌失措、滿臉寫滿憂愁的白嬌嬌麵前,像是惡魔低語一般說著誘哄的話:“仙君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此去隻有一死,而隻有你死才能讓他有一線生機,你不想看到仙君就這樣隕落吧。”


    完整的記憶置入自己的腦海中,墨淮也記起了一切,其實在淮水居時他就有所預感,現在的場景不過是確實地驗證了他的猜想。


    是他為了複興魔界,偶然從古籍中翻得魔將預言,便執意與雲蘿一起集齊四大魔將,雲蘿登仙也是他委派的任務,她是他最有力的一顆棋,事事巨細,為他是從。


    而這時的他就是為了騙白嬌嬌出去,用她的死來換言嵐入魔的可能。


    隻因魔氣指引之下,仙界魔將就是言嵐!前世的他就敗給了言嵐不願入魔的決心。


    看到白嬌嬌傻傻地走出洞穴,墨淮幾乎破口而出的“不要去”,可白嬌嬌依舊前行走著自己既定的路線。


    原來,是他親手害了白嬌嬌,這一世,他又來糾纏她,想到白嬌嬌被困天鏡所保護,他可以看見前世,那麽白嬌嬌或許也能看見……那他就徹底輸了。


    墨淮狠狠搖了搖頭,不甘和痛苦的情緒席卷心頭,肆虐的魔氣在他周身飛舞,眼裏的猩紅和臉上的印記也開始蔓延,陰鷙的聲音從他喉嚨裏發出:“隻要白嬌嬌醒來就會無法自拔地愛上你,她的死不能讓言嵐入魔,那要是不愛他呢……嗬嗬……”


    一時的善念被封存心底,再睜眼已是魔界的霸主,魔尊墨淮。


    他撫上自己微燙的臉頰,深知這道胎紋已經遍布右臉,刺痛的手緊握著一人,他抽出受傷的手看向俯趴著的雲蘿,笑意牽動整個胎紋更加妖異,他輕聲道:“我回來了。”


    第60章 睡夢中的雲蘿隱約察……


    睡夢中的雲蘿隱約察覺到有隻大掌在撫摸自己的頭頂,她眯著眼和蘇醒的墨淮四目相對。


    剛想質問,就因為他臉上的胎紋怔在原地,“你……”


    “雲蘿,這次你做得不錯。”墨淮轉動受傷的手腕,“不過這點懲戒對言嵐來說還是太輕了。”墨淮陰冷的眼神落在一旁失去意識的白嬌嬌身上。


    也是這一眼,讓雲蘿徹底相信,是真正的墨淮回來了!


    “言嵐已經身受重傷……”


    “不!”雲蘿的一句話被墨淮嚴詞打斷,“還不夠。”


    “那你想怎麽做?”雲蘿看著熟悉的眼前人,就像是回到了曾經他們並肩作戰的日子,“白嬌嬌在我們手裏,言嵐就很容易被拿捏。”


    前世的墨淮與仙界苦鬥無果,白嬌嬌身死後,更是迎來了言嵐的報複,魔界的再次覆滅成了已定的結局,但這一世的走向和上一世完全不同,墨淮垂眸道:“言嵐不對勁。”


    “是。”雲蘿抬頭望向他。


    墨淮深邃的眼神緊緊盯著她,“你也知道些什麽,是嗎?不然為何會來凡界尋我。”


    “機緣巧合,得窺天機。”雲蘿輕描淡寫地帶過,她困在這段境遇已久,反反複複地重活一生,從遇見墨淮到愛慕他,甘願為他登上仙界做內應,言嵐出奇地信任她,以至於後來她能輕鬆欺騙單純的白嬌嬌,一直都十分順利,但每一世,盡管她做得再多,每一次的結局都是以墨淮的死亡告終。


    雲蘿憶起這一世的開端,和過往一樣順利,直到她登仙卻發現應該與她出雙入對的言嵐變得異常冷漠,隱隱傳來的心絞卻像是在告訴她,墨淮出事了!


    “那時我察覺到你在魔界遇難,但是為了我們的計劃,我沒法出仙界來尋你。”雲蘿抱歉地說道,“所以,那時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墨淮可從沒在任何一世裏提前隕落過。


    “是言嵐。”墨淮冷冷地回道。


    那時他羽翼未豐,言嵐卻似鬼魅般出現在他眼前,沒有同他說任何廢話,一劍就了結了他的性命。


    “難道他也重生了?”雲蘿驚訝地說道。


    墨淮點了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不然為何言嵐對他的敵意的如此之大,既然雲蘿和他都能在機緣巧合下重獲記憶,橫空出世就能鎮壓仙界的言嵐又有何不可,“這次不能再給言嵐翻盤的機會。”


    “現在時機正好。”雲蘿那一劍可是實實在在紮在言嵐身上的。


    “我還沒有完全適應這具身體,身上的傷勢也要時間恢複,我要去後山修煉一段時日,在這期間,你知道該做什麽吧?”墨淮問道。


    雲蘿當然知曉,“重整魔軍,等你出關後再攻仙界。”


    “還有一點,”墨淮指了指自己身後的白嬌嬌,“照顧好她,留著她還有用處。”


    “……是。”


    雲蘿從窗子望出去,見墨淮徑直走向後山便安下心,靜靜地在淮水居等他回來,她回頭瞧了一眼昏迷的白嬌嬌,她和言嵐相愛卻不說開,大概也沒想到會有異地長眠的今天吧。


    “哼。”她勾起床尾的錦被甩在白嬌嬌身上,這就是她的“照顧好了”。


    凡是有情者都各有心思,魔界在雲蘿的管理下至少有條不紊的整頓齊全,仙界卻群龍無首,亂成了一團粥。


    仙者擔憂的是言嵐長睡不醒,三言門裏卻在擔憂白嬌嬌的失蹤。


    這也直接導致了言嵐無人喚醒,“仙君的神識少了一抹,假若神識歸位便有蘇醒的可能。”


    “短時間裏,我們怎麽找仙君的神識呀?要是師姐在說不定還能試試看,”鶴靈急得來回轉,“剛才在山上我可是四處都尋遍了!哪哪都沒有師姐的影子,師父,你說會不會是魔界的人將她給擄走啦?”


    “要有仙魂才能入仙界。”天璣仙人守在言嵐床邊皺眉回道,“倒是有二人可以。”


    “誰?師父,你是說雲蘿嗎?她當初被趕出三言門時沒有剔除仙骨?”鶴靈一拍腦袋,“一定是這樣,她就是嫉恨師姐和仙君,所以要拆散他們,不僅傷了仙君,還帶走了師姐!一定是這樣……”


    鶴靈不斷碎碎念,說到“可憐墨淮還沒就回來,師姐也成了魔界人質,哎……”時,天璣仙人的臉不由僵了一瞬。


    “不要相信墨淮。”


    這是言嵐在大戰前給他的最後一條衷告。


    “鶴靈,傳令下去,讓所有人做好戰時準備,魔界不日便會卷土重來,即使仙君未醒,我們也時刻不能放鬆。”天璣仙人板著臉命令道。


    哪怕鶴靈心中再多疑問,但眼前人是教導自己的師父,他立刻恭敬地彎腰受命,“是。”


    三言殿內陰雲密布,隻留一聲歎息。


    言嵐每到一處地界都會受傷,歸根結底和他失去了仙魂有很大的原因,雖然他已將白嬌嬌托付給天璣,但他就是害怕白嬌嬌會和前世一般隕落,才會將最後的法器困天鏡也交給她。


    他殘存的神識在識海中沉浮,飄絮般不定的靈氣仿佛在告訴他,大限已至。


    “再來一次,結果也未必是好的。”


    暗淡的識海中亮起一道金光,醇厚的聲音穿過層層阻礙直至言嵐耳旁,讓他瞬間斂眸、肅穆著臉:“不試試又如何知道是好是壞?”


    言嵐認出了來者是誰,佛界的引渡人。一開始就是由他帶領言嵐踏入佛界,在他放棄成佛時也是他第一時間站出來和他交易:“隻要你輪回百次依舊心存執念,踏入仙界就可免去成佛,曆時我便將那嬌花送到你身邊。”


    每一次輪回都會消磨人的意誌,不過在這點上,言嵐有自己的堅持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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