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嵐作勢清點了下人數,“也就六人。”


    “也就?”


    “六人?”


    關泠、關梓齊齊搖頭,十分不讚同地拒絕道:“這一溜人,吃席都要坐不下一桌了,不行!”


    富家子弟的另一大特征就是仗勢壓人。


    言嵐攤開掌心,一枚玉扳指赫然躺在其中,“這是主事官送給我的,說是見此物如見他。”


    哼,兄弟二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每一個微表情都像複製粘貼一樣,讓白嬌嬌忍不住湊近“找不同”。


    哼,兄弟二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每一個微表情都像複製粘貼一樣,讓白嬌嬌忍不住湊近“找不同”。


    “不怕寒氣入體變成真鬼,就盡管跟來吧。”關梓陰陽怪氣地嗆道,他手中拿得是腳鐐,關泠手中的則是手銬,由寒鐵打造,鐵鏈串聯,環中一圈都有鐵鉤布著,是專門鉤取魂體的,他們陰冷地說道:“但這鎖魂鏈必須得戴。”


    寒鐵就連無形的魂體都能鉤住,但觀無硯是絕對不能接受清姬在死後還要受到這種酷刑的!


    當即跳出來說道:“我不答應!”


    關泠冷笑一聲:“你算什麽東西。”隻有冥界才有權利跨界執法,明麵上跟你和和氣氣,不代表他們沒有脾氣。


    言嵐搭著觀無硯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二位使者,此人名喚清姬,死於三十六年前……”


    言嵐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在場隻有兄弟二人聽懂了,他們當即拿出生死簿翻閱,三十六年前的一條勾魂令漸漸浮現:“妖狐,清姬”,他們怒目而視,此人必定是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躲過了勾魂!


    但若傳到主事官的耳朵裏,就會變成他們辦事不力。


    言嵐和氣地笑道:“此行我也想與主事官敘敘舊,之前未曾與二位使者打過交道,你們二人如此辛勞,我定好好與他說道說道。”


    關梓氣得直跺腳,關泠則收起手銬,並壓下關梓的手:“戴著鎖魂鏈還走得慢些,不戴也罷。”


    “多謝。”


    言嵐滿意地收起玉扳指,收到觀無硯感激地眼神,他搖了搖頭表示不必在意,既然答應了他,做這些就是應該的。


    無需收拾,即刻出發。


    由關泠、關梓領頭,言嵐牽著白嬌嬌,觀無硯左手抱著觀星,右手舉著魂星燈,墨淮和鶴靈跟在最後麵,八人在白霧中穿梭,魂星燈的光芒在霧氣中也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前行的路看似是還在荒都酒樓,實則早已換成了另一片空間,通往的便是鬼魂聚集,轉世輪回必經之地的冥界所在。


    白嬌嬌隻能感受到言嵐從手心傳遞來的溫暖,就在出發前,言嵐給她披上了裘皮大氅,當時還心有疑惑,現在從腳底傳來傳遍全身的寒意就像是在跟她解釋原因。


    走得渾身凍僵都沒了知覺,濃霧才漸漸散去,入眼便是刺目的紅。


    妖異的彼岸花茂密地開在河邊,紅泥喂養,白嬌嬌毫不懷疑它是血水浸染的這一點,因為花叢間像是裝飾一般,擺放著太多人骨。


    被折斷的木牌上寫著,忘川河。


    此時的他們已經身處冥界,一個極寒之地,隻有黑夜,沒有黎明,有的隻有來往無形的鬼魂,冥界才是藏著最多記憶的地方,留存著所有人的前世今生。


    第43章 男人是靠不住的。


    忘川河上死水無波,霧氣之下是清澈見底的河麵,紅河水底的殘骸肉眼可見,一望無垠、空空蕩蕩的冥界真可謂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最好詮釋。


    白嬌嬌拉緊身上的大氅,悄聲問道:“師尊,這連個活人都沒,我們去哪找魔將呀。”


    “不必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言嵐攬著她,望著河麵不知道在想什麽。


    關泠和關梓踏著彼岸花,鮮紅的花葉被碾在腳下,汁水順著土壤流下,他們卻毫不在意的在河邊站定,遙望著沒有盡頭的河對岸安靜地等待。


    觀星耐不住寂寞,又眼饞地上的花,跑到花叢中肆意玩耍,觀無硯自知與清姬的時間不多,便專心守著魂星燈。


    不多時,遠遠的有一條竹筏從盡頭顯現,筏上有人搖動著雙槳向他們駛來,佝僂的身影逆著光,看起來十分瘦小,借著湖麵反射出的月光,白嬌嬌才徹底看清來人的麵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關泠、關梓恭敬地呈直角彎腰:“勞煩孟姑娘了。”


    白嬌嬌:孟婆?


    被稱作“孟姑娘”的人隻著一件單衫,頭戴一白色包巾,明明眼神清明似少女,麵上的皮膚卻和燃燒後融滿蠟的蠟燭一樣,看不到什麽是鼻,什麽是眼,白嬌嬌在與她的視線即將撞上之際快速挪開,不是嫌她貌醜,而是怕自己不經意的注視冒犯到她。


    鋸子般粗啞的聲音從她口中說道:“這麽多人?”


    關泠回道:“這幾位隻是送行,需要轉世的隻有魂星燈中的這位。”


    “上來吧。”孟姑娘的眼睛掃視過在場的人,沉聲說道。


    觀無硯率先踏上竹筏,河麵蕩起微風,魂星燈的火焰搖曳的厲害,他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掌遮住火光。


    言嵐則先行上船,回身朝白嬌嬌伸出手,兩掌相握,孟姑娘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兩人,再接下來是墨淮,隻是他一站穩,身後的鶴靈喊道:“稍等一下,我去抱觀星。”說完跑向一旁,觀星還在沉迷摘花無法自拔。


    白嬌嬌也看向岸上,突然她身形一晃就要掉下筏去,是言嵐即使將她摟住,大掌附於她腰間,比先前摟得更緊,“小心。”


    言嵐的沉穩的聲音讓她的耳鬢染上紅暈,還沒等她說話,腳下的竹筏忽然動了起來,白嬌嬌連忙和孟姑娘說道:“我們的朋友還沒有上來。”


    抱著觀星的鶴靈也匆匆追上,竹筏雖然隻靠一個女人滑動,可速度卻奇快,等鶴靈跑到岸邊,他與竹筏已經相隔甚遠,他正準備化身成鶴,關梓靠在關泠身上懶洋洋地說道:“孟姑娘送走魂體就會劃回來,勸你最好不要現原形,不然被冥界的那些眼睛發現,可就得永世留在這了。”


    鶴靈心下一緊,各界有各界的規矩,這裏不是他能肆意妄為的地方,再說了,也不是非去不可,鶴靈點頭道謝,放下觀星說道:“去玩吧,待會兒仙君他們就回來了。”


    關泠和關梓見狀也放下心,掏出生死冊翻閱著,齊聲說道:“下一個。”說完就晃著手裏的腳鐐手銬飄忽著離開了。


    竹筏之上,白嬌嬌不解地看著孟姑娘,而她隻是認真劃船,背對他們說道:“站不下。”


    長而窄的竹筏確實站不下那麽多人,白嬌嬌隻當孟姑娘不善言辭,隻需送完清姬後就能回去,就讓鶴靈在岸邊等會吧。


    白嬌嬌想通後,就看著竹筏飄飄蕩蕩,孟姑娘像是不會累一般,一直勻速搖著船槳,不緊不慢地向前進發,河麵中央的濃霧是最多的,哪怕白嬌嬌和言嵐貼得那麽近,都幾乎看不清對方的麵貌,等白霧一散,簡樸的小屋立於岸邊,而竹筏則慢慢停靠在岸邊。


    白嬌嬌看到河麵上架著一座石橋,橋頭石碑上不出意外地寫著“奈何”二字。


    孟姑娘丟下船槳,隻留一句“等著”便回了屋中。


    與對岸的火紅的彼岸花不同,這邊用清冷來形容都算說輕了,隻看得出屋子形狀的木屋,周邊空無一物,連朵野花都瞧不見。


    白嬌嬌望著石橋,再看河麵,月光灑下,無波的水麵被照得銀白,可忽然,河麵一陣騷動,本該大片的月光匯集到一起,印出一道又一道的筆畫,最終形成四個大字:


    來找我吧。


    她指著水麵喚道:“師尊!”


    可當言嵐轉過身時,銀白色的四個大字化作一股黑煙沉入河底,恢複平靜後仿佛一切都是白嬌嬌的幻覺,“剛才……我看到黑煙了,是真的,師尊你要信我,萬一是魔將呢。”白嬌嬌為難地看向言嵐,畢竟現在什麽也沒有。


    言嵐望著河麵,揉了揉她的腦袋:“我信你。”


    眼裏的柔情,和諧的畫麵,都被端著湯走出來的孟姑娘看在眼裏,她的眼底露出一抹鄙夷,掠過二人走到觀無硯麵前。


    她也不多言,就舉起湯水在魂星燈上澆下一滴,渾黃的湯水在火焰中心爆裂,密密麻麻的小水滴漸漸被火焰吞噬,猛然間,火焰極速搖擺,隻刹那,“啪”的一聲就滅了。


    觀無硯死死捏著魂星燈,緊張地瞪著它,火焰熄滅後的那股青煙縹緲而出,凝成清姬的模樣。


    “清姬。”


    觀無硯帶著哭腔擁過去,卻穿過魂體擁住了空氣。


    “死後的深情比草都賤。”默不作聲的孟姑娘第一次說出那麽長的句子,她瞧不上觀無硯那故作深情的模樣,徑直給清姬遞上湯水,“喝了它。”


    一碗孟婆湯,了卻前塵恩怨,轉世重獲新生。


    清姬聽話地端起湯水,一飲而盡,像是沒有思維的木偶一樣拋下瓷碗,轉身朝著奈何橋走去,觀無硯腦中的警報聲瞬間拉響,他甚至想臨時反悔,不轉世,就這樣待在他身邊不也挺好的嗎?


    觀無硯心中想著,清姬緩步走著,再幾步就要踏上奈何橋了,他立馬將想法付諸實踐,狂奔上前就要拽住清姬。


    遺忘一切的清姬聽不見他的呼喊,隻顧邁步,第一個台階,腳步落下,奈何橋上瞬間升起屏障,觀無硯狠狠撞上,喉頭鮮血湧出,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


    可緊接著,忘川河上也升起無數的小水滴,升到半空後破珠化成一道光幕,上麵放得是清姬的一生,從狐族出生的小公主,到父母雙亡後被奪走權利,再到貪玩遇見觀無硯,因為一句虛無縹緲的承諾在狐族苦等五年,至死都沒等來她的心上人。


    踏上奈何橋,一步一想,往事皆忘。


    觀無硯癱跪在地上看著一切他聽聞過,卻沒有切身經曆過的痛楚,清姬過得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苦。


    清姬毫無留戀的喝下那碗湯水,連個道別都沒留給他,或許……就是在報複他。


    觀無硯跟魔怔似的呆在橋頭,一瞬不離的看著珠中世界,生怕錯過清姬的一絲一毫。白嬌嬌和一旁的墨淮麵麵相覷,言嵐卻像是透過觀無硯在回憶著什麽,時間仿佛靜止一般。


    孟姑娘拾起地上的雙槳,望著三人道:“先送你們回去。”


    “那他……”白嬌嬌指著觀無硯問道。


    “人都需要緬懷。”言下之意便是給他留些私人空間,好讓他從清姬的亡故中走出來。


    言嵐來得目的是找冥界主事官,而他住在懸浮天宮之中,隻有孟姑娘的竹筏可以到那裏,他頗有禮節地問道:“勞煩孟姑娘帶我們去麵見主事官。”清姬的事還需要他同意才行。


    孟姑娘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隻是站在竹筏上輕敲幾下,還頂了一下岸邊,竹筏慢慢飄動起來,白嬌嬌見狀連忙跳上去,這個孟姑娘看著就不好惹,性格也古怪,萬一真把他們丟在這可怎麽辦?


    言嵐和墨淮站穩後,竹筏的行速突然加快,在行至湖中央時,濃鬱的霧氣再次將他們包圍,而無形的霧氣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如有巨掌將竹筏托起,白嬌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向外探了一眼,不禁心中一涼,他們已經距離河麵足足一丈高,摔下去不死也半殘。


    主事官是冥界最高的存在,輕易不出宮,竹筏在至高點停下,血色宮殿隱於霧中,孟姑娘極其嘶啞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冒出:“隻準一人前去。”


    主事官不喜生人,一個已經是極限。


    那當然是言嵐去談事,他對白嬌嬌輕聲說道:“等我回來,萬一遇事還是老規矩,喚我。”


    白嬌嬌點點頭,她和墨淮一起,就算出事也還有個照應,更何況,冥界連個人影都沒有,哪會出什麽事呀。


    言嵐的身影朝著宮殿走去,明明很近,他卻越走越遠直到消失成點。


    白嬌嬌的心髒抽痛了一瞬,竹筏突然急速下降,她一時站不穩倒向墨淮,幸好墨淮反應夠快,將她拽住按在懷裏。


    孟姑娘如毒蛇般的眼神緊盯著二人。


    竹筏落入河麵,濺起巨大的水花,白嬌嬌低頭躲避著帶有腥臭的河水,墨淮也伸出手提著衣袖將白嬌嬌擋在其中。


    竹筏沒有方向的流動,這時,墨淮警覺地發現孟姑娘已經不見了蹤影,船上僅剩他和白嬌嬌!


    “師父,她不見了。”


    白嬌嬌抬頭疑惑地看向四周,河麵恢複平靜,空氣中卻充斥著詭異。


    竹筏開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附帶著輕微的晃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河底扒著竹筏一樣。


    白嬌嬌拽著墨淮的雙臂以求平衡,即使自己也很緊張,她還是輕聲安慰道:“別緊張,應該沒事。”


    墨淮穩住身形,他警惕地注視著河麵,裏麵一定藏有什麽東西,絕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麽平靜,就像是在回應他的設想。


    一隻漆黑的爪子猛地打在竹筏上,五指在竹筏上扣出五個洞。


    “啊!”


    白嬌嬌驚叫一聲,她身後也有一雙漆黑的爪子,拽著她的腳踝死命拉扯,那股灼燒感幾乎刺透她的腳踝。


    墨淮揮出靈力將黑爪斬斷,可河底源源不斷地伸出黑爪,即使他們已經站在竹筏的最中央,依舊躲不過襲來的黑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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