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討論不休的,沉默不語的,竊竊私語的,全都在皇帝這麽一番話後來了個懵逼臉。


    不是。


    陛下的這些話每個字他們都明白,怎麽組合到一起就理解不了了。


    什麽叫做管他男的女的。


    男人和女人那能一樣嗎?


    可無論他們多麽覺得難以置信,多麽努力的想要勸說上方看上去像是腦子出現問題的陛下,皇帝都隻有一個反應。


    你行你上,不行就別嗶嗶。


    他完全沒去在乎男女之別,也沒去看古往今來女子是不是要都在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眼裏隻有紀長澤之前給他解悶時講的那些話本。


    紀長澤喜歡看話本,皇帝是知道的。


    據說他是在府中也看,上了書院也看,紀長衍覺得那東西玩物喪誌不讓他看,他就躲起來偷偷摸摸看。


    這種感受對皇帝來說是十分新鮮的,畢竟他小時候壓根沒人愛,一個小透明皇子,別說是宮外的話本了,就算是宮內的藏書他都看不到。


    於是,聽紀長澤在那各種巴拉巴拉講述話本多麽多麽有意思,對皇帝來說就是個非常不錯的體驗了。


    尤其是那些話本邏輯沒有,但蘇爽度的確是滿滿當當。


    紀長澤說完了,皇帝聽完了,兩人都不是很盡心。


    於是紀長澤自告奮勇,要給皇帝講一講他自己構思的話本。


    主要講述的就是一個不存在的王朝裏的不存在的主角坐著商船出去遊玩。


    結果商船出現意外,他漂浮到了海上,被送到了一座滿是金山的島嶼上麵。


    金山上的野人什麽都不懂,而他會引火,於是野人們便把他當成了首領,後來他帶著野人坐小船打算回家,隻可惜小船實在是放不下更多重量的東西,隻能將這座島嶼畫在地圖上,打算回去後再帶人來挖。


    小船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不幸再次翻,於是,主人公又抱著浮木,漂浮到了另一座島嶼上,而這座島嶼上沒有金山,有的是鐵礦。


    金山,鐵礦,都是皇帝最想要的東西。


    自然,他不缺財富,可如果有了金山,就代表國庫豐盈,如果有了鐵礦,就能製造更多的武器。


    哪怕紀長澤說這些都是他根據一些海外商人流傳的謠言胡編亂造的,皇帝也還是在他隨便一句“不過之前的確是有個商隊遇到了有鐵礦的島嶼,可惜海上根本分辨不清位置,他們再帶人過去的時候就再找不到了”弄得熱血沸騰。


    他這才發覺,從前一直看不上眼的蠻夷之國,竟然還有那麽多的寶貴財富。


    它們就靜靜地待在那,隻等著他上前去取。


    草原,大海,皇帝眼中熊熊燃燒起了對外征程的欲.望。


    但問題來了。


    壓根沒那麽多人手去完成他的這些想法。


    就算是現在生,那至少也要十幾年後才能長大吧。


    反正都是人,有什麽不一樣的,聽聞在民間,那些百姓貧困,也沒什麽條件讓女子在屋子裏休息,都是一起下地幹活,未婚的也許還要注意防曬,已婚的就是都下地做事了。


    既然這樣,那就說明男子女子都可以用,隻看用在何處。


    眼見底下的臣子們放棄圍攻紀長澤,開始七嘴八舌的試圖給自己洗腦,皇帝一拍桌子。


    重重聲響傳來,在一國之君的威勢下,剛剛還各種巴拉巴拉說話的臣子們都立刻閉了嘴。


    “話,方才朕也與你們說了,若是女子當真不堪用也就罷了,若是可用,朕是一定要用的。”


    “別跟朕說什麽於理不合,你們將那些事都做了,半點不要朕費心,別說不讓女子做事了,不讓男子做朕都願意。”


    臣子們:“……”


    這不耍無賴嗎??


    可偏偏,刷無賴的是一國之君,誰也沒敢跟人對著耍,隻能咽下心底不甘。


    為了避免自己太尷尬,訕訕的互相安慰。


    “女子大多不通文墨,最多也隻會繡繡花罷了,如何能做得好陛下吩咐的事。”


    “她們向來嬌貴,想必是還未到地方就要哭著回來。”


    “女人格局小,陛下過不了幾日就知曉了。”


    有人在那為了自己的麵子七嘴八舌,也有人沉默不語。


    但此刻,這兩撥人都是站在一起的。


    紀長澤嘖嘖:“團結,真是團結。”


    就算是他之前沒上朝也知道這些人中不少都是政敵,結果今日倒是完全看不出爭鋒相對的意思來,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不知道多親熱。


    紀長衍聽著弟弟的話,眼沉沉望向他們。


    他這麽多年的飛鴿傳書也不是白傳的,算得上是能掌控人的心裏在想什麽,這些人如今還隻是不屑加上古板思想作祟,但是等到女子當真做出成績,他們怕是隻會更加反彈。


    低聲對弟弟道:“隻瞧著吧,還有的鬧。”


    “無妨,讓他們鬧去,反正隻要陛下不改心意就好。”


    紀長澤確保滿心發展“打工人,打工魂,無論男女社畜人”思想的皇帝不會被引導走。


    一部分男人想到女人和男人一樣為朝廷辦事,第一反應是傷風敗俗,不倫不類。


    另一部分男人則是自覺受到侮辱,不願與女子同事。


    還有一部分看的更加清楚一些,知道如果女子加入進來,競爭必定會加大,再長遠一點,女人有了事業,不需要依賴男人過活,她們還會甘心成為男子附屬嗎?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的利益都被侵犯了。


    但皇帝不一樣啊。


    他可是一國之君。


    這個國家裏最大的人。


    不管是人還是動物,男的還是女的,年紀大還是小,長得高還是矮,那都要對他俯首稱臣。


    說白了,他的權勢足以大到不看男女。


    他才不會去與自己這些男臣子們共情。


    就好像紀長澤從來都沒覺得女人就該低人一等,重要的事就必須讓男人去做一樣。


    倒不是在這方麵愛護女性。


    大家都是有眼睛有鼻子會說話有手的,誰能力強誰上不就行了,關男的女的什麽事。


    他仗著紀長衍在他後麵撐腰,吸足了仇恨值,揚起下巴對著偶爾憤憤不平看過來的官員哼出一個百轉千回的聲來。


    “所以說了那麽多,還是沒人主動要去防疫。”


    一官員實在是見不慣他那副懟天懟地的囂張樣,張口就來一句:“你提議女子做官,可想過若是她們懷孕了該如何?”


    紀長澤摸摸下巴:“懷孕就休假唄,這段時間不領月錢就是了。”


    官員得逞,得意一笑:“她若是休假,那她該要做的事誰來做?”


    “本王就奇怪了,你的意思是說,這天底下隻有一個女子了?她懷了孕,其他人就不能頂上?這位大人,不知你今年一年休過幾天假,有沒有回鄉探親,探了幾個月?是否請過病假?”


    現在的探親那至少要探三個月的,紀長澤問出口看對方一噎就知道了他肯定探親過。


    他冷笑一聲:“我看你說的那般大義凜然,還以為你這是全年無休,每時每刻都不得歇息,手上該你做的事全都自己做從不交給旁人呢。”


    “不知道這位大人你休假的時,你的事誰來做?”


    官員臉色鐵青,想反駁又找不出反駁的點來,隻你你你的說個不停。


    “可別你你你了,你若是不想讓女子懷孕請假,那便去奏請陛下,讓天下女子都別成婚,不成婚自然也不會懷孕了,到時候大家都去為朝廷辦事,豈不是美哉?”


    那官員抓住了這話的漏洞,毫不猶豫反擊:“若是不成婚,不懷孕,無新兒出生該如何?”


    “我怎知曉如何,不讓女子懷孕不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嗎?你向陛下出主意去。”


    官員:“……”


    他恨極了紀長澤,順著這個思路又往下想:“就算是可以懷孕,生下孩子,女子不要帶孩子嗎?”


    他自己家家境貧寒,官職也不大,沒什麽錢去買仆從,家中老父老母,還有三個孩子,全都是妻子照顧。


    孩子入學之前,可都是需要母親照顧的。


    紀長澤又提出了個在他看來匪夷所思的問題:“為何孩子出生要母親照顧,父親不用照顧嗎?”


    官員冷哼一聲:“自古以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孩子自然要母親照顧。”


    紀長澤:“哦……既然大家默認父親不用照顧孩子,那孩子是不是也可以隻認母親不認父親?”


    官員驚了:“你怎可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說完他就想起來,紀長澤是跟著紀長衍一起脫離了父氏的,而且脫離的時候他們還跟著一起批判了一下紀老爺此等妻散子離的慘狀。


    “總之!這些便是女子該做的!”


    見他說不出話來了,紀長澤做出總結:“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希望女子要如男子一般上朝做事的話,她們不光要處理好公務,還要照顧公婆,夫君,孩子,打理家務,等到做完這些了之後,還不能耽誤時間,要不然就絕對不同意女子入朝?”


    那小官想了想,好像沒什麽錯,點頭:“正是如此。”


    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也是心疼我夫人,她怎能受得了此等辛勞。”


    紀長澤滿臉複雜的上下看了一眼對方:“嘖。”


    紀長衍也跟著眼神微妙:“嘖。”


    官員:“……”


    雖然不明白他們嘖什麽,但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眼見著麵對的這對兄弟湊在一起仿佛要說什麽悄悄話,他又想要堅定立場,又忍不住想聽。


    然後就聽見紀長澤用著音量其實並不低的語氣在那對大哥叭叭叭:“大哥你聽明白了吧。”


    紀長衍沉聲:“聽明白了。”


    紀長澤:“我們猜猜這家夥是個什麽情況吧。”


    最近他們總喜歡玩這個遊戲,抓住個陌生人猜猜對方目前狀況。


    紀長衍寵愛弟弟,也願意陪他玩這個遊戲,點頭開口:“家境不如何。”


    紀長澤:“不然也不會想把所有事都推給妻子做。”


    “學問不如何。”


    “不然也不會如此緊張被女子搶奪走位置。”


    “有自知之明。”


    “害怕妻子真的不再依靠他之後會有底氣,從此不再做他的老媽子。”


    “沒什麽臉皮但要麵子。”


    “自然,隻瞧著他這副冠冕堂皇的樣子,隻隨口炸一炸,便將自己心底真心想法說出來了,什麽心疼夫人,若是真的心疼,怎麽會想讓她一邊做家務一邊做公務。”


    確定了這朝中大部分人其實都如這小官一般後,紀長澤徹底對他們沒了興致。


    他也不怕得罪人。


    畢竟皇帝明白了要搞個優勝劣汰。


    他眼淚沒有女人男人,也沒有黨派之分。


    事做好了,就是他的愛卿。


    做不好,嗬嗬……


    皇帝最後也還是力排眾議,將這道旨意頒發了下去。


    至於別人在那說反對?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朕聽不見聽不見。


    要不是現在人手的確是不夠,皇帝都想抓幾個幹活不大好的立威了。


    但這不是缺人嗎?


    等等吧,再等等。


    至於他臣子們焦慮的那些東西……管朕屁事。


    反正朕得到了人才就好。


    下了朝,皇帝叫來紀長澤,兩人又一起暢享了一下擴展版圖的美好願望。


    紀長澤拍胸.脯保證:“臣必定將此次事辦的漂漂亮亮!”


    “嗯,不錯。”


    皇帝就喜歡底下人這麽一門心思為他辦事的活潑樣。


    “這事是你提議,你出去後,若是得空,為朕寫一份……你之前說的那叫什麽來著?報告,對,為朕寫一份報告來。”


    要是女人也能用……


    哪怕女子力氣小,不好上戰場打仗,但是她們可以幹別的活啊。


    皇帝認真想了想自己知道的職位。


    客棧裏的小廝,賬房先生,街上擺攤的,建造城牆這些貌似也沒用過女子,但是那些畫城牆圖紙的可以啊。


    不過這樣一來,貌似繁雜重的活都會落到男人頭上,女人因為體力隻能幹一些輕便活,會不會惹得民間百姓鬧騰?


    紀長澤聽了皇帝這麽一說,積極出主意。


    “他們鬧騰什麽呀,那肯定是按照本事掙錢,陛下為何要按照男女來分,可按照讀過書的,沒讀過書的來。”


    “就比如那讀過書的,女子男子都可做賬房,那肯定是誰做得好,誰的錢多。”


    “沒讀過書的,女子要是不去做苦力活,去做隻端茶倒水就可的小廝,那肯定是做苦力活的賺的比小廝多。”


    他還特別好心的給皇帝開辟了一條新的方向:“錢多能使鬼推磨,陛下可進行獎罰,事情辦得好的有獎勵,辦的不好的有懲罰,獎勵直接給錢便好。”


    隱晦的表達了一下以往官員俸祿都是死工資,若是有人突然缺錢,又沒有其他辦法掙錢,說不定他就踏上貪官的不歸路了。


    但要是有獎金就不一樣了。


    把那股用在貪官的勁上去放在拚命努力得獎金上多好啊,這錢拿的不燒手還特別有麵子。


    皇帝越聽越覺得是這麽回事。


    可不是!


    他以前真是浪費社會資源。


    就像是紀長澤說的,他可是皇帝,坐擁江山,全天下別管公的母的,那都要為了他做事。


    做的不好換下來不就行了。


    做得好就做,做的不好再換下去換個好的。


    反正這麽多人呢,朝堂上就這麽點位置,他何必還要為了罰不罰一個官員在那糾結呢,反正少了一個,多的是想為他效力的人補充上來。


    於是下朝後湊在一起皺眉討論的朝臣們就得知,陛下把紀長澤宣到身邊,也不知道那紀長澤跟陛下說了什麽,陛下居然下旨,把朝堂上幾個跳的歡實的官給革職了。


    雖然那幾個官官職小,也沒多大本事,平時幾乎等同於蹭經驗的人,但陛下之前怎麽沒革職,非要在和紀長澤見了麵後再這麽辦呢?


    紀長澤……


    不少人都恨他恨的牙癢癢。


    他一個男子,幹什麽要幹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屁.股都歪到女子那邊去了。


    於是這一天,侯府,周家,還有周三娘她們住著的園子,都有不少人窺探。


    關於紀長澤紀長衍這對兄弟的資料也都不知道到了多少人桌上。


    紀長衍的沒什麽好說的。


    他從前就是個厲害的,隻不過因為身子得了病,這才不得不銷聲匿跡。


    紀長澤可就比較跌宕了。


    雖然從小被周三娘抱到身邊養,以前也被誇過天資聰穎,但稍微長大一些就開始平庸下來,名聲如同一個普通的紈絝一般。


    看著挺正常的啊,怎麽一下子就基因突變了?


    一群人實在是摸不到頭腦,接著往下看下去,發現紀長澤第一次嶄露頭角是在紀老爺差點打死他之後。


    原來紀老爺嫉妒親兒子的才華,一直打壓著紀長澤,這才讓小時候也算是個神童的他漸漸淪為平庸。


    看資料的人:“……”


    他們覺得紀老爺腦子有包。


    這樣的話,紀長澤在朝堂上公然說出父親不管孩子,那孩子也可隻認母親不認父親的話來,也不是無的放矢了。


    紀老爺可不是沒管過他嗎?


    不止如此,還扼殺了他一路平順的科舉仕途。


    若是當初紀老爺沒插手,說不定紀長澤現在都考上舉人了。


    之後再往下看。


    紀長澤原來一直在學醫,一路治好了周百歲,紀長衍等人。


    這個他們知道,天元病可不就是紀長澤治好的嗎?


    這家夥果然是個神童,不讓科舉,他學醫都能學出這麽大動靜來。


    還有人估算著,紀長澤這是眼瞧著他搞不過親生父親,就想治好紀長衍搬救兵。


    畢竟紀長衍的段位的確比那個張揚肆意完全不掩飾心中所想的紀家小少爺好太多了。


    之後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八卦了。


    紀長衍治好病,帶著紀長澤與庶弟庶妹們離開侯府。


    紀長澤消停了一陣。


    然後是天元病。


    然後是熬製湯藥。


    然後是封王。


    所有人看完了,心裏隻剩下了一句話:“真特麽的……”


    紀長澤的一生,本應該是一路平順的。


    身為庶子,他被嫡母當做親生孩子一樣的教養,還有不錯的老師教導功課,培養正確(他們認為的)三觀。


    然後紀老爺把那位先生辭退,自己占了本屬於先生的月錢去吃喝玩樂,還不讓紀長澤考好。


    於是紀長澤就這麽長歪了。


    有一位大人的兒子是紀長澤同窗,倒是不怎麽熟,但是也說的上話,聽了父親的吩咐,就請紀長澤參加酒宴。


    宴會上,旁敲側擊了一番,詢問紀長澤為何會有這麽奇葩的念頭。


    女人做官?


    他不過十三歲,誰教他的?


    將整個京城都攪的天翻地覆的紀家九少爺歎口氣。


    言道,父親不準許他好好學習後,他無事可做,隻能跟著同齡人去花樓打發時間。


    他長那麽大,也沒接觸過多少女子,那些花樓女子俱都是因為女子之身才落到個命不由己的下場,聽多了,便十分憐惜。


    之後他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後來仔細想來,的確是如此。


    天底下的人都覺得女人該是男人附庸,可隻看他,從小到大,父親從未給過他半點好臉色,倒是母親,細心照顧,好好的把他養大。


    說是男人封妻蔭子,可父親也未曾好好讀過一天書,從不賺一分錢回來,還四處去尋.歡作樂花祖父的錢。


    倒是母親,開了鋪子,掙的錢就貼補侯府花銷,管賬管家務,都是信手拈來,父親卻連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


    這般瞧著便可看出,男女其實本無什麽分別。


    有能幹的男子,也有厲害的女子。


    他還說了一句非常名場麵的話:“我瞧女子入朝為官挺不錯的,女子少有不愛自己骨肉的,若是她們入朝為官,就算是自己資質平庸,必定也不會去嫉恨親生子。”


    說了不少,沒有一句是不diss紀老爺的。


    聽的人心底起起伏伏,恨不得一把掐死紀老爺這個禍端。


    要不是他不讓紀長澤讀書上進,他一個成天隻知道看書的學生,會跑去花樓嗎?


    在場諸位誰沒去過花樓的。


    花樓裏的女子為了得到恩客的憐惜和打賞,自然會努力把自己說的可憐一些。


    諸如:


    “妾也喜文弄墨,可惜是女子之身,即使再如何喜歡,也不得以靠自己拚搏……”


    這是為了與文人恩客多點共同語言的。


    “妾本也是良家女,隻是家中父親重病,母親舍不得賣哥哥弟弟,隻能賣了妾。”


    這是說自己來路很正的。


    “郎君如此快活,妾也羨慕不已,隻可惜妾乃是女子……”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真真假假,摻和在一起,常去的人聽了也就順著往下對兩句,接著就可以顛龍倒鳳了。


    可紀長澤他不一樣啊!


    隻看他自己說的那些話。


    人家去花樓是去聽姑娘求饒的,他去花樓是聽姑娘賣慘的。


    再加上紀老爺也沒給做個好榜樣,那麽點年紀,正是最容易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的時候,他能不長歪嗎?


    這消息穿回來,不少官員差點沒把自己的杯子掐碎了。


    他們焦頭爛額,每天都在努力想法子卻也阻止不來的女子入朝為官,來源居然是因為紀老爺這麽一個平庸無能之輩對親生兒子的嫉妒。


    此刻所有人都恨不得衝到侯府裏去,掐住對方的脖子拚命搖晃嘶吼。


    是不是有病?!!


    啊?!!!


    你是不是有病!!!


    你親生的兒子!!他出息了你難道臉上就沒光嗎!!!


    你自己沒本事生出這麽一個厲害兒子來不想著燒香拜佛感謝祖宗保佑就算了,居然還把人家給扼殺了!!


    好好的一個正常的,該順順利利科舉,一路平順考到朝堂,為建設朝堂發光發熱的苗子,硬生生的變成了個“男人不靠譜,女人挺厲害”的。


    這特麽的不是造孽嗎!!


    消息一向滯後的紀老爺最近有點不太敢出門,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一出去各處就正有東西陰惻惻的望著他。


    一副恨不得把他宰了的樣子。


    他怕得不行,向父親求救。


    結果老侯爺自從上次上朝回來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兩個逆子的刺激,對造二胎開小號也沒什麽興趣了,持續病殃殃的躺在床上。


    紀老爺很失落。


    他倒不是關心親爹,就是府中錢有點不夠花了,他想要去找親爹要點錢。


    不能找親爹要錢,隻能找後娘了。


    結果到了後娘院子裏就聽說老夫人也病了。


    病的還挺嚴重的,都下不來床了。


    紀老爺:“……那能說話不?”


    下不來床沒關係,給錢就行。


    屋裏病懨懨躺著的老夫人聽到下人稟報,氣的差點沒當場跳起來,可惜身上沒什麽力氣,隻能扔了個藥碗嘶吼:


    “讓他給我滾!!!滾!!!”


    她一想到周家老夫人得的那個誥命就恨不得拔那個垃圾繼子的氧氣管。


    王爺啊!!


    王爺的祖母啊!!!


    都到了跟前了!!


    結果長著翅膀飛到人家家裏去了。


    她之前還費盡心思宅鬥,又是去拉攏後院裏的如姨娘,又是送自己的人去,又是想著把紀長澤要過來。


    結果呢?!


    結果呢?!!!


    那個傻*繼子特麽的把姨娘庶子庶女全給弄丟了。


    一個都沒剩下啊!!!


    她辛辛苦苦籌謀這麽多年!結果就籌謀了個寂寞!!


    什麽等老侯爺死,再弄死繼子自己扶個傀儡上位美滋滋當太夫人。


    當個屁!


    一個庶子都沒有,她上哪裏去挖個傀儡出來!!


    沒有傀儡,她甚至不敢弄死紀老爺。


    侯爺那邊也是沒用,她費盡心思給他送了多少能生養的,甚至花的還是她自己的體己,結果特麽的一個有孕的都沒有。


    要是紀家沒人了,侯府還算個鬼的侯府。


    她正氣著,一個丫頭麵色凝重的來稟報了。


    “老夫人,老爺在外麵的外室……有身孕了……”


    “什麽?!!”


    老夫人垂死病中驚坐起,猶如吃了什麽靈丹妙藥一樣,整個人都活過來了,瘦瘦的手一把抓住丫頭:“真的??幾個月了?!!”


    太好了!!


    天不亡她!!!


    隻要這個孩子生下來,她就能立刻熬死老侯爺,幹掉紀老爺,扶嬰兒孫子上位。


    丫頭見她高興成這樣,麵露難色。


    被催促了幾句,到底還是說了:


    “三個月了……但,但是我們留在那當眼線的丫頭說,那外室半夜趁著旁人都睡了,卷了包袱偷偷摸摸跑了。”


    老夫人:“……”


    她愣了好幾秒,才吐出一句話來:“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旁人的?”


    丫頭搖頭。


    那就怪了。


    如果是紀老爺的孩子,她幹什麽要跑呢。


    丫頭低聲道:“還是老爺那……也不知老爺是喝了什麽迷魂湯,最近又有了新歡,那新歡從前被人灌藥,不能生育,她找老爺哭,老爺便說等外室有了孩子就抱給她養。”


    她看著老夫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還是小聲的說完了:“那個外室收買了老爺身邊的小廝,知曉此事後,連夜便跑了。”


    老夫人捂住胸口,差點沒吐出一口血來。


    她當然理解外室為什麽要跑。


    自己辛辛苦苦生的孩子被抱給別人,她肯定不樂意,要是抱給正室夫人那還好,抱給一個和自己一樣沒有名分,還是賤籍的女子,那不是糟踐人嗎?


    沒人願意一直當外室,人家目標一開始就是紀老爺帶她回府給她一個名分,好歹別買了她又把她養在外麵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結果紀老爺養在外麵幾個外室,他還覺得有種狡兔三窟的快樂。


    硬是不把人帶回去。


    侯府的事鬧得風風雨雨,這個外室肯定知道。


    她本來以為現在侯府沒人了,紀老爺終於肯把她帶回去了吧,結果還是沒有。


    有了孩子,就可以被帶回去了吧。


    依舊沒有。


    甚至孩子也要送給別人。


    紀老爺對她又不好,再不跑是傻子。


    於是,侯府現在僅剩下的一根苗,也跟著他娘不見了蹤影。


    老夫人是真的要被嘔死了。


    她縱橫後院這麽多年,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最後失敗居然不是因為繼子太聰明,而是因為對方太蠢。


    此刻她是真心實意的後悔了。


    早知如此……


    當初就不該磋磨周三娘。


    她在的時候府上多好啊。


    “找!”


    到底還是沒放棄,老夫人咬牙切齒:“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怎麽也要把那個外室給我找回來!”


    丫頭:“……”


    她怯怯的:“老夫人……那個外室她……她也沒跑多遠……”


    見老夫人看過來,她一咬牙,還是說了。


    “她投奔大爺去了!”


    老夫人:“……”


    老夫人:“……”


    丫頭斷斷續續的接著說;“她許是也知道自己現在懷著身孕無處可去,不知道怎麽的找到了大爺那,大爺驗了她的身份,便留下了她。”


    她小心翼翼看著老夫人的臉色:“看大爺的意思,應當是不打算讓她肚子裏的孩子回府了。”


    那肯定不打算。


    紀長衍對成婚生子沒興趣,這些弟弟就相當於他兒子,以後全都是他的助力長澤的靠山。


    既然都養了二十個了,再多一個也沒什麽。


    如果是妹妹,現在陛下不是也想著讓女子為官嗎?說不定妹妹比弟弟還厲害呢。


    紀長衍已經在緊急改動對妹妹們的培養計劃,一個個全都給他看書去,等著女子也可以考科舉的時候,每個人最少也要給考個秀才回來。


    老夫人:“……”


    她張張嘴,出了聲才發現自己聲音晦澀:“他、他又把人撿去了?”


    不是。


    紀長衍是撿破爛的嗎??


    侯府好不容易多了個骨肉又給撿回去了。


    那現在侯府子嗣全都跑紀長衍那去了,等著老侯爺和紀老爺百年,侯府誰繼承?


    老夫人做太夫人的美夢落空,急促呼吸幾下,到底還是沒撐住,眼前一暈,暈了過去。


    侯府裏,兩撥下人急促的往相對的方向跑,碰頭後先是一愣,接著發現對方是侯爺老夫人的人後,又都同時張口。


    “不好了!侯爺過世了!”


    “不好了!老夫人癱了!”


    兩撥人同時開口,又都同時愣住。


    府中兩個最大的人都出事了,隻能去找紀老爺了。


    然而找了一圈,硬是沒找到人。


    紀老爺在哪呢?防疫的隊伍要出發了,他抱著心底的那點小酸澀,悄悄的也去了街上想看一眼。


    一邊看,還一邊嘀咕:“誰讓你們要棄我而去,若是還留在我身邊,怎麽會還要這麽苦去為朝廷做事。”


    一個個都是較弱的女子,如何受得了風沙之苦。


    馬車隊伍很快就來了。


    馬車很大,裏麵坐的卻不是女子們,而是新上任的王爺,年紀十三歲,還很需要嗬護照顧的紀長澤。


    他舒舒服服坐在裏麵掀開簾子往外看,外麵的百姓看見他的臉,頓時都激動起來。


    “是紀少爺!!”


    “是治好了我們的大夫!!”


    人群的歡呼聲中,一匹匹高頭大馬自後麵上前,這一波馬上坐著的全都是束起了頭發,身穿勁裝的女子。


    她們其實還很年輕,又好好保養了一番,再加上心情也好,一個個瞧著容光煥發十分威風。


    在家中時她們在一塊大多是你彈琴來我跳舞,身段越發不錯,如今一個個淺笑著,差點沒看呆了紀老爺。


    他正愣著,卻見自己的這些昔日侍妾們衝著一個方向俱都莞爾一笑,眼底滿是親近崇拜。


    紀老爺太熟悉這種眼神了。


    他先是一愣,接著勃然大怒。


    好哇!


    這群人說是帶發修行,結果居然偷偷給他戴綠帽!!


    他正氣的想要上前理論,就見那些漂亮的姑娘們紛紛笑著到了同樣騎著馬的周三娘麵前,望向她時,眼底的尊敬與敬仰都快溢出來了。


    紀老爺:“……”


    他甚至還在最後麵送行的隊伍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紀老爺揉揉眼睛,看著那個正趕上前將包袱遞過去,殷殷期盼的身影:


    “這是妾親手為您做的衣衫,隻求一路保重身體,妾必會每日學醫學武,早日為您效力。”


    紀老爺:“……”


    不是,這不是他外室嗎??


    不對不對,應當是看錯了,他外室可是正乖乖呆在家中等他呢。


    紀老爺懷揣著“我那幫子妾侍瞎了眼去為我和離的夫人效力”的複雜心情回到外麵置辦的宅子,結果推開門來,隻見屋內空空蕩蕩。


    紀老爺:“……”


    我外室呢,那麽大,懷了孕,還特能做衣服的外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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