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上下也彌漫著死氣,精氣神連同皮下血肉包括內府靈力,全都被抽得所剩無幾。


    他聽到了宴春叫他,可是他短時間,根本沒有回應的力氣。


    他身邊放著的通信玉牌上麵,是荊陽羽的回複,簡簡單單一個“好”字。


    尹玉宸方才和荊陽羽說,自己凡間宗門出了急事,唯一的親友離世,需要他回去。


    他來這山洞之前,去麵見荊陽羽,恰好趕上荊陽羽不在羿光院,他在這一次要貢獻秘境的丹道張老那裏,商議著兩天後就要開啟的秘境和弟子分批進入的具體事宜。


    尹玉宸等不了,就隻發了消息,好在荊陽羽並不介意他在這時候離去。荊陽羽忙得腳不沾地,顧不上尹玉宸這個在他眼中修煉不了,也不能指派什麽活兒幹的病秧子。


    簡簡單單給他回了個“好”,算是對尹玉宸放了行。


    但是尹玉宸並沒有出山,他在莫秋露搶奪了裂魂,用在宴春身上,啟動陣法的那一刻,就已經爛泥一樣癱在了山洞裏麵。


    尹玉宸聽到宴春活力十足地在靈台叫他,慢慢露出點笑意。


    他知道,成了。


    第43章 破妄三十 我昨晚沒看書……我想你,想……


    宴春一直沒聽到尹玉宸的指示,就躺在地上裝著昏死過去了。


    莫秋露怕是真的要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要把裂魂藏起來,一會兒又把裂魂擺在桌子上抱在懷裏。


    宴春眯著眼睛,看著莫秋露在宴春看到的那些屬於她的記憶裏麵一樣,抱著“那一塊砸死表哥的石頭”整個人都在顫抖,麵上的表情分不出悲喜。


    很難判斷她這是終於得償所願的快樂,還是發現自己已經朝著深淵滑得更深的痛苦。


    反正宴春一動不動,哪怕莫秋露發瘋的中途還來踢了她一腳,確認她是否徹底失去了意識,宴春依舊躺的像個死狗。


    宴春有點心焦,卻沒有害怕,她看莫秋露這樣子,覺得她已經魔障了。


    終於聽到靈台之中傳來尹玉宸的聲音的時候,宴春準備好演戲。


    尹玉宸的聲音聽著有些虛弱,並沒有要她再“暴起傷人”。而是要她站起來,放空了眼神,站到莫秋露的麵前。


    莫秋露坐在桌子上,看著站在她麵前垂著頭的宴春,眼睛之中閃過不詳的猩紅。


    宴春按照尹玉宸的指示,抬胳膊,抬腳,前進後退,甚至還抽了自己一巴掌。


    而宴春餘光中看到莫秋露滿意的表情,知道她這是自以為掌控了她。


    “趴下吧。”尹玉宸在腦中說。


    宴春問:“怎麽趴?”


    “朝前突然趴下。”尹玉宸重複道:“趴下之後就閉著眼睛裝著昏死過去就行了。”


    宴春按照尹玉宸說的做了,莫秋露卻從桌邊站起來,朝著宴春趴在地上的屁股上踹了一腳。


    因為宴春在她眼中,這是“不聽話”了,莫秋露想讓宴春給她跪下。


    與此同時,山洞之中的尹玉宸也趴著,他麵上遮麵的鮫紗不見了,消瘦到宛若骷髏骨一樣的麵頰凹陷,唯有那雙布滿紅斑和血絲的眼睛,因為莫秋露試圖讓宴春跪下,透出了濃重的狠意。


    好在莫秋露自己也沒什麽精神,她內府之中空虛得厲害,按理說她現在應該能夠吸取宴春的一切了,但是她嚐試著吸收一點點,卻發現自己的靈府根本像個打水的竹籃一樣,儲存不住靈力了。


    莫秋露自愧內府,並沒有看出什麽異樣,她當然也看不見那些從裂魂之中鑽入她的經脈內府,和她的內府已經渾然一體的,開始朝著細絲轉化的符文。


    她隻以為自己這是貿然使用裂魂這種上品法器帶來的狀況,未了防止有人發現異樣,她縱使不甘心就這麽放過宴春,卻也操縱著宴春抱起了裂魂,罩上了歸真,“驅使”著宴春離開了她的弟子院。


    宴春全程都是按照尹玉宸的指示,出了弟子院之後,直奔康寧院,足下生風一般,想要和尹玉宸分享剛才的喜悅和成功。


    尹玉宸卻在靈台之中說:“姐姐,我凡間宗門出了大事,現在正在趕去了路上,我已經同我師尊交代過了,實在對不住。”


    宴春已經跑到了康寧院的門口,聞言臉上的笑意都沒了。用符文玉刷開康寧院的禁製,進去之後果然見本該在她父母屋子裏看書的尹玉宸,沒了蹤影。


    “姐姐?”尹玉宸自靈台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


    “姐姐別生我的氣。”


    尹玉宸說:“我是真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這一次我會徹底斬斷塵緣,待我歸來……咳咳咳……”


    尹玉宸呼吸輕了一些,說:“待我歸來,我便再也半步不離姐姐,與姐姐歲歲年年常相伴。”


    宴春的心情因為後麵這兩句話,上揚了不少,她又問:“到底什麽事?有沒有危險?你什麽時候回來啊,明天就定下去曆練的名單了,你……能趕回來通過符文鏡看我嗎?”


    宴春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然後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太著急了。


    她笑了笑說:“你都不知道,莫秋露頭發都白了一束……”


    “我覺得她魔障了。”


    “她本就魔障了,敢覬覦姐姐的東西,她敢不魔障。”


    尹玉宸說這話本該是陰沉的聲音,因為虛弱,聲音透過靈台傳過來,讓宴春有種麵頰發燙的溫柔。


    “那你到底能不能看我引出她的真麵目?”宴春說:“你們宗門怎麽偏偏這個時候有事啊,我兩天後進入秘境,我父母也馬上趕回來了,等到我從秘境出來……”


    宴春咬了咬嘴唇說:“我還想介紹你給他們認識。”告訴他們你是我喜歡的男人。


    但是後麵這一句宴春沒有說,她有點不好意思。


    尹玉宸很痛苦,可是聽到宴春這麽說卻沒忍住輕笑了一聲:“姐姐急什麽……你要告訴雙尊,他們不過走了一個月,女兒就換了個愛慕的對象麽?”


    “還是從代掌門變成了代掌門的徒弟,差了整整一輩,這在雙尊的眼中,有壞人倫吧。”


    宴春聞言癡癡笑了。


    “你不是說……咳,很多人就喜歡有壞人倫麽。不試試怎麽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對不對,師侄?”


    宴春這是第一次叫尹玉宸師侄。叫完之後,她自己麵色紅得像燒得正旺的炭盆。


    不過是仗著尹玉宸不在,所以才敢順嘴胡說。


    宴春實在不開竅則以,一開竅驚人。


    尹玉宸本來在調笑她,分散她的注意力,好不讓她對自己的去向刨根問底。


    被宴春反過來調笑了一句,噎得又咳了兩聲,而後躺在山洞之中,長長地歎了口氣。


    “姐姐,你怕嗎?”尹玉宸問。


    宴春“嗯?”了一聲,“怕什麽?”


    “怕不怕一個人麵對莫秋露,怕不怕萬一她沒有像我們預測之中那樣害人,沒法讓雙尊信服?”


    宴春沉默了片刻說:“怕。”


    “但也不怕。”宴春很快又說:“我都想好了,實在不行,我們就私奔去吧。”


    “我還沒私奔過呢。”


    “我見話本子裏麵的小姐,都是同侍衛,長工,馬夫什麽的私奔。”


    宴春說:“還沒有師叔帶著師侄私奔的,倒是能給凡間的話本子添幾分色彩。”


    “到了凡間,你找個容納魂魄的東西,把我離體的神魂拘起來,然後我修鬼道。”


    鬼道要殺人,還要以無辜純淨的魂靈為食,宴春在撒謊。


    她在反過來,寬慰不能和她一起麵對的尹玉宸。


    尹玉宸閉上眼,悄無聲息地落下淚來,如果可以選擇……可很多時候,人生就是沒有選擇啊。


    “姐姐不用怕,你一定會成功,”尹玉宸說:“還記得我同姐姐說的嗎?姐姐你生來就有一雙能夠遮天蔽日的翅膀。”


    尹玉宸說:“姐姐,束縛解開後,不要怕,飛吧。”


    宴春輕笑,她進了父母的屋子,打開了芥子疊陣,準備找點書看看,腦中和尹玉宸說著話,像是在閑話家常。


    他們總是會假設一些以後的事情,共生解開之後的事情。


    所以宴春沒聽出尹玉宸話中的不對勁。


    她隻是順著尹玉宸說:“可是我自出生起,就沒有飛過,就算是禦獸院的白鶴,受了傷,或者被關得久了,也是不會飛的。”


    “姐姐……”尹玉宸聲音越來越輕,他對宴春說:“你知道麽,學習飛行,有很多種方法。”


    “我所知道的,有一種……嗯,一種鷹類,他們在羽翅豐滿的時候,會被成鷹抓著扔下山崖。”


    “山風會托著驚懼振翅的雛鷹,雛鷹會在峽穀之中,會在極速的墜落和滅亡的險境之中迅速學會飛行。”


    “啊……這麽殘忍?”宴春走到尹玉宸經常站著的書架前,關於魔修豢養魔靈和靈降之術的書籍,隨手抽了一本,翻開。


    腦中說:“要是摔死了怎麽辦?”


    尹玉宸閉了閉眼,慘笑一下,說:“那就是它天生該死。”


    “姐姐,弱肉強食,這世界上沒有隻吃草就能渡命的帶翅生物啊。”


    宴春視線定在魔靈豢養頁麵,這一頁的書頁角有些地方都磨損了,可見是被反反複複地翻閱過。


    宴春想起這是尹玉宸經常看的那一本。


    若要製造魔靈——需得先令生人死於絕境。


    宴春把書合上,說:“也對,人不吃肉也活著沒勁呢。”


    “姐姐……我要加速趕路,暫時先不聊了。”尹玉宸已經要撐不住了,他對宴春說:“雙尊要回來了,你不想讓他們再誤會你胡鬧,覺得你看多了邪書,損了心境,才會引誘莫秋露做下惡事,就將疊陣之中所有的一切還原成本來的樣子。”


    宴春愣了下,一瞬間心裏有種窒悶的感覺。


    縱使知道雙尊愛自己如命,不惜動用邪術,還違背正道搜集了這麽多邪書,宴春也不是半點不怨的,她這麽久都沒有和自己的父母通信,正是因為心中到底難過介意他們逼迫她同莫秋露共生。


    “姐姐能做到的,對麽,姐姐記憶卓絕,是我生平見過的人裏,最厲害的。”


    他就好像是沒見麵,也知道提起雙尊會讓宴春難過,所以又誇了宴春一句,讓宴春立刻從那種窒悶的感覺裏麵掙脫了出來。


    宴春又怎麽可能不懂他的意思。


    抿著唇應了聲:“我能還原到一絲不差,你放心吧。”


    “你嘴怎麽這麽甜啊。”宴春忍不住說:“我那天怎麽沒嚐出來……”


    尹玉宸聞言咳了起來,是真的一口氣抽岔了地方了。


    宴春說完臉又紅得像猴屁股,她可真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說完自己都震驚。


    她好像學壞了……邪書果然不能多看。


    也怪今天晚上哄騙莫秋露太順利了,宴春總覺得事情已經成了,這就克製不住,開始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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