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剪看著圍坐在自己周圍的十餘名將領,這些人是他的核心班底,以前是他手下,但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稱之為他的合作夥伴了,這些人現在都各自鎮守一方,與他一齊控製著這方圓幾千裏的土地。


    “殺了這些人。”來自康居城的金詠狠狠地道,今年,在他鎮守的康居,爆發了與黑衣大食騎兵的一場血戰,康居損失慘重,大食的威脅正在與日俱增,如果這個時候,大漢再揮兵而來,他們的好日子也就要到頭了。


    “殺?”鎮守尼雅的黃明苦笑著搖頭:“金老兄,他們來的是使者,手持的是蓋有大漢國璽的國書,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了漢國已經很清楚了我們的存在,而且很清楚我們的現狀,殺了這批使者容易,但隻怕就真的結下死仇了。那才會真的惹來漢人的強力報複。”


    “黃明,你怕了?”金詠不滿地道。


    “你說得不錯,我是怕了。”黃明歎了一口氣,轉頭看著王剪,“大將軍,我們現在的安樂日子來之不易,雖然現在,我們有了一定的實力,也有了不小的地盤,但實力比起漢人來說,仍是不值一提,現在我們不是大秦的官兵了,還有什麽理由一定要與他們對著幹呢?或者,退一步,便能海闊天空。”


    “黃將軍說得不錯。”伊寧守將鄭聯點了點頭,道:“大將軍,前段時間路超的使者到了這裏,我們也都議過,大秦已經完了,就算不被漢人滅國,也必亡於路超之手,路超於我們算什麽,現在的大秦根本無力幫助我們,難道將來路超得勢之後,就能幫助我們嗎?”


    “難道漢國就能幫助我們?”金詠反駁道。


    “漢國或老師不會幫我們,但他們卻有能力把我們推入深淵。”黃明看了一眼金詠,這個家夥,現在雖然主政一方了,卻仍然如同以前一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一點長進也沒有。


    被黃明這樣一說,金詠登時被噎住了,對方說得不錯,漢人或者不會幫助他們,但絕對有能力將他們推入深淵。“大漠阻隔,也不見得他們就敢過來?”他嘀嘀咕咕地道。


    王剪眯著眼睛,聽著手下大將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這個震憾性的消息,讓他感到欣慰的是,手下的大將們,基本上沒有人再過於懷念大秦,而是將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現在擁有的一切之上了,這於他而言,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事情。對地大秦,他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了,父親戰死,家人也被下獄,最終都死得幹幹淨淨,對大秦,他現在隻餘下了仇恨,路超成功於否,於他而言,沒有任何區別。但鄭聯有一句話說得對,路超即便成功,恐怕也沒有什麽可以幫助自己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現在他們所居的這座宮殿,其實是完全仿照鹹陽的黑冰台打造的,連內裏的裝飾也幾乎一模一樣,這樣的事情,如果讓秦廷知曉,可是不折不扣的僭越。


    “這麽說來,大家的意見幾乎是一致的了,那我就見一見這個大漢使者,黃明與鄭聯說得不錯,至少我們不能讓大漢在我們背上再捅上一刀,能與他們和平共處,與我們而言就是最好的結局,我們現在的精力,必須要放在來自北麵的威脅之上,如果與漢人能達成協議,那我們在尼雅與伊寧的大軍便可以布署到北方去。”看到眾人議得差不多了,王剪一錘定音,“關於漢人的事情,就議到這裏,一切等我與漢人使者見麵之後再說吧。現在我們再來說說這個黑衣大食的事情。”


    眾人盡皆點頭,與大漢王國有可能的威脅比起來,已經與黑衣大食交過手的他們,對這個敵人更加警覺。


    “金詠,這幾個月來,讓你探聽對方底細的事情進行得怎麽樣了?”王剪問道。


    提起此事,金詠的臉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大將軍,根本沒有辦法深入進去,我一共派了十批人共三十餘人,穿上了那些黑衣騎兵的衣服潛進去,但能回來的,隻有一個,帶回來的消息就是那些黑衣人信奉一個什麽教,從上到下控製極為嚴密,咱們的人進去,語言不通,風俗習慣不懂,完全就是送死,現在我懷疑咱們沒有摸著別人的底細,別人倒將我們的底細摸了個差不多了,不能再派人去了,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加強邊防,建起高大穩固的城池,禦敵於國門之外才是上策。”


    “我們這裏不是大秦,不是中原,沒有關山險隘,築大城有什麽用?那些黑衣騎兵不會繞開城池麽,如果真能倚城而守,半年之前,我何必在康居城外與敵人野戰一場?”王剪苦笑,“到時候敵人將我們的領土遭踐得一塌糊塗,我們剩下一座座孤城能起什麽作用?最後被敵人活活餓死麽?”


    眾人盡皆默然,築城隻能保護到了城內的人,於這些原秦軍將領而言,守城防禦,他們都很擅長,但現在的情勢卻是他們不得不為了保護自己的領土與對手進行野戰,而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卻又力有未逮,一個被逐出國家的喪家犬就逼得他們不得不全力以赴,如果那個國家的君王全力揮師而來,他們該如何應對?


    這一次,他們可沒有地方可逃亡了!


    一屋子的人,全都愁眉苦臉。


    在這些人愁眉無臉,有些無計可施的時候,在離他們不遠處一間石屋之中,牛奔卻很愜意地躺在一堆枯草之上,身上蓋著一床破破爛爛的棉絮,睡得正香。睡夢之中,眼角眉梢甚至還帶著笑意。


    這個季節,穿越茫茫大漠,哪怕他們事先做足了準備,也不諦於是一場生死之旅,好在這一路之上有驚無險,牲口死了不少,人倒是都囫圇地穿起了大漠,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與其說他們是被守衛尼雅的對手捉住的,還不如說他是主動送上門去的。


    牛奔一直忘不了自己遞上國書,聲稱自己是大漢王國派來的使者的時候,對方主將黃明那張驚訝無比的臉龐,那張開的大嘴裏,足以塞進去兩個鴨蛋。


    這個黃明,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一個中原人,而城頭上飄揚的旗幟,也說明了他們的身份,雖然身在域外,但城頭上飄揚著的仍然是大秦的軍旗。


    一路押到了疏勒,這裏應當就是疏勒了,牛奔進城的時候,倒還是小小的驚訝了一番,這是一個看起來很繁華的城市,也應當是王剪現在這個政權的核心了。沒有被當場殺掉,而是到了這裏,被關押的時間越長,自己便越安全了。


    對方需要權衡利敝,牛奔相信王剪的智商,如果他不是一個聰明人的話,絕無可能在短短的數年時間,便掌控了這麽大一片土地,成了這片土地之上的主宰者。所以牛奔睡得很香甜,於他而言,這是一個極好的休息補充體力的好機會,這一路之上,實在是太辛苦了。


    隔壁傳來如雷的此起彼伏的鼾聲,那是賀蘭捷和另外一些護衛們,這些人也都是一些神經大條的家夥,和自己一樣,絲毫沒有擔心有可能被殺掉的命運。也是,賀蘭雄親手挑選出來的人選,當然都是優中選優的家夥,一路同行,這些人的驃悍已經讓他刮目相看了。


    牢門咣當一聲被打開的聲音,將沉睡之中的牛奔驚醒,睜開雙眼,赫然發現天色已經大亮,囚室高高的窗戶之中,居然有陽光從哪裏照射進來,正好照在自己頭部的上方,多日未見的太陽居然破天荒地出來了,牛奔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掀掉破棉絮,一挺身站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看向牢門口,站在哪裏的是自己在尼雅見過的那個守將黃明,心裏不由更加停當了,如果要讓自己,兩個刀斧手足矣,何必讓他這樣的大將親自前來。


    “牛將軍倒睡得香!”黃明站在門口,似是佩服,又似得譏諷地道。


    “當然睡得香了,黃將軍,這一路之上我可是吃足了苦頭,雖然我們在事前做足了準備,但真事到臨頭,才發現還是低估了這其中的困難啊,很難想象,當初你們數萬人,是怎麽越過這片大漠的。”


    那壺不開提那壺,黃明的臉色立時陰沉了下來,哪還不是被你們漢人逼的,三萬餘人的軍隊啊,從大漠裏走出去的時候,足足損失了一大半,想想都令人心痛。


    “請吧,王將軍要見你。”黃明陰著臉,道。


    牛奔眉毛挑了一挑,邁步便向外走去,走到黃明身邊,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對方認真地道:“剛剛那句話不是諷刺,而是真正的佩服。拋開我們彼此的立場不說,你們能走出來,而且能站住腳跟,成為這片土地上的王者,作為一個同樣出自中原的人來說,我與有榮焉。”


    黃明一怔,臉色漸漸的和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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