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返回薊城的曹天賜看起來更瘦了一些,但真正了解他的人才坐明白,衣服遮擋下的他,有著一身精壯如鐵的身板,作為高遠的親傳弟子,他的近身格鬥之術,極少有人能是他的對手,即便高遠,現在也不敢說就能勝了他,因為高遠在統領大軍之後,格鬥之術開始偏重於長槍大戟馬刀的陣戰之術,後來勢力愈來愈大,地位越來越高,直至坐到漢王的位子上,與人動手的機會是越來越少,現在根本沒有了,現在隻能是自娛自樂,宮中給他當陪練的人一個個畏手畏腳,以前還有一個賀蘭燕跟他真刀實槍地練上一場,但賀蘭燕被葉菁兒給教訓了一頓之後,也不那麽認真了,這讓高遠很是鬱悶。


    青年近衛軍中的楊大傻倒是一個好的陪練對手,但他是統兵大將,自己總不能將他叫到宮中來陪自己練手,這幾年下來,高遠是很清楚,自己的功夫是退步了許多,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道理就是這樣簡單,更何況,高遠的近身格鬥之術,本身便是需要強大的對手來磨勵的,隻有日日遊走在死亡線上的家夥,才能將身體,精神永遠保持在最佳壯太之中。


    而曹天賜,現在正是處在這樣的一個狀態之中。


    高遠本來是準備去親自與他的將軍們講一講這一次整編軍隊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的,但出門數月的曹天賜恰恰在這個時候返回,高遠不得不更改了自己的行程,將原本安排的事務交給了兵部尚書葉重去處理。


    他需要了解現在秦國的情況。


    “師傅!”曹天賜清了清嗓子,在隻有兩人相處的時候,曹天賜總是這樣稱呼高遠。“這一次到秦國,收獲很大。”


    曹天賜的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原本我隻是想去見一下我們收買的那幾個秦國官員,但到了那裏之後,我意外地發現秦國的內政出了問題,所以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觀望之後,我冒了一次險。”


    “我去見了秦國的首輔範睢!”


    高遠眉頭一跳,看著曹天賜,斥道:“你不要命了,好大的膽子,你這算是自己送上門去找死的嗎?”


    “師傅,我也是思忖再三,最後覺得還是值得冒一次性,就算我失算了,被範睢抓起來,於大漢的損失也並不大,監察院沒有我,還是能撐起架子來,但是如果我成功了,我就能將秦國的基石挖下一大塊來。”曹天賜並沒有因為高遠的喝斥而心慌,仍然是笑容滿麵。


    “看你的樣子,那是成功了羅?”高遠笑道,膽大包天,這是他對曹天賜這一行動的評價。


    “也不能說是成功了,但至少,我讓範睢猶豫了。”曹天賜得意地道:“範睢此人,與一般的秦臣大不相同,此人也的確是一個謙謙君子,脾性甚少政治家身上的那種狠辣與虛偽,這一次的會麵,倒讓我很是欣賞他。”


    “範睢治國是很有一套的,你不要被他表麵上的東西所迷惑,能穩穩地坐在秦國首輔的位子上,並且成為輔政大臣,足可見此人的不簡單,他不動你,或者是因為別的理由和想法。”高遠輕輕搖頭道:“能坐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豈是你表麵上看到的那麽簡單?”


    “師傅,我不管他究竟是怎麽想的,但他現在在秦國的日子的確不好過,這個首輔能當幾天還得兩說!”曹天賜微笑起來,“秦國朝廷對於治國的理念出現了嚴重的分歧。”


    “哦,這個怎麽說?”高遠感興趣地坐直了身子,伸手提起茶壺,親自給曹天賜倒滿了杯子。


    “嚴格來說,是範睢與李儒之間在治國理念之上出現了嚴重的分歧。”曹天賜道:“秦國這些年來連年征戰,國力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而去年李信,王逍兩支大軍被我大漢所敗之後,國內的矛盾開始集中爆發出來,現在用民不聊生來形容,也不為過,但在我們強大的軍力的壓迫之下,他們雖然現在國計民生極為緊張,卻又不得不繼續擴軍備戰,這更進一步地加劇了國內的矛盾,範睢希望秦國在內政方麵作出改革,具體來說,範睢就是想讓秦國模仿我大漢的一係列改革來刺激國內的經濟情況好轉,以緩解目前的困境,但他的這個想法,卻被李儒全盤否定。”


    “李儒對我大漢的一切研究甚深,他自然知道如果秦國這個時候模仿我大漢的改革,恐怕隻會加劇秦國的困境,否定範睢的想法也就不足為怪了。”


    “師傅也認為秦國現在模仿我們的改革行不通嗎?”曹天賜問道。


    高遠微笑著道:“每一次國家朝政的改革,都必然伴隨著血與火,沒有足夠的鮮血流淌,怎麽會有新政的順利實施?我們大漢之所以能夠順利地實行這一係政策,那是因緣巧合,我們是在一片廢墟之上建立起來的國家,可即便如此,我們也殺了不少人吧?其中還很有一些,是你親自指揮的,栽贓,汙陷也沒有少幹吧?”


    “誰擋在師傅的前麵,成為師傅的絆腳石,我都會毫不留情地將他清洗掉,哪怕因此而背負一身的惡名。”曹天賜硬梆梆地道,“那些人的確沒有做什麽危害我大漢的事情,但他們拒不執行大漢的既定國策,那就是與大漢為敵。”


    “那你想想,如果範睢想在秦國推行我們的這一套,他們得流多少血?對於他們來說,可不僅僅是流血的問題,而是傷筋動骨的問題了,如果國內亂起來,我們再大軍壓境,秦國滅亡無日,所以說李儒在這個問題之上,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可範睢認為,如果這樣下去,秦國遲早也會被我們大漢拖死,師傅,從去年簽定和約開始,我國實施的經濟戰,在秦國已經開始結出惡果了,他們的經濟民生的惡化程度,不親眼所見,真是難以置信,便連他們的首都鹹陽,也是大堆的衣不蔽體,食不裹腹之人,大量的乞丐充斥街頭,與我們薊城比起來,當真是宛如地獄。”


    “範睢想改革,但李儒在秦國朝堂經營數十年,勢力盤根錯節,範睢無可奈何,是也不是?他答應與你見麵,恐怕也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吧?”


    “範睢在秦國之內也不是沒有支持者,範睢居然獲得了檀鋒與周玉的支持,這兩人現在在秦國可也是統領大軍的實權人物,如果反對者不是李儒,範睢還真有可能得勢。”曹天賜道。


    “檀鋒與周玉在秦國得領大軍,是因為他們的確有才能,而且與我們又有很深得仇恨,秦武烈王看得很準,檀鋒是以擊敗我為己任,而周玉治軍本領不俗,但在政治之上卻以檀鋒馬首是瞻,再加上曲沃兵變,兩人更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這兩人在秦國身居高位,卻猶如無根浮萍,與範睢自是一拍即合,而李儒是不屑於與他們兩人結交的,因為李儒有路超。”


    高遠停頓了一下,忽然臉上露出奇異的神色,盯著曹天賜道:“範睢見你,不會是想引誘你幹掉李儒吧?”


    曹天賜訝然地看著高遠:“師傅,您怎麽未卜先知?範睢倒是沒有明說,但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在誘惑我這麽幹,當時我也的確動了心,如果有範睢為我們提供一些確切的情報,我動員在秦國的所有力量,並不是不能發出致命一擊的。殺了李儒,對於秦國朝堂的打擊,應當是無以複加的。”


    “可你最終為什麽沒有幹呢?”高遠笑問道。


    “我當時是動心了,但一想到範睢是秦國的首輔,心時便打了一個突,左思右想,當時還是含糊地回答了他,不想明白這裏頭的關竅,我決不會動手的,李儒可不是一般人,如果當真暗殺了他的話,這影響可就太大了,說不定便會引起兩國的一場大戰。”曹天賜道:“可我知道,師傅這兩年是不想打仗的。”


    “你不動手是對的,範睢的想法很簡單,李儒這棵參天大樹一倒,路超還年輕,又領兵在外,李儒一係在朝堂之上便沒有了領頭羊,範睢便可以放手來實施他的改革計劃,這雖然有可能引起秦國內亂,提前讓我大漢軍隊介入,但隻要秦國在前線頂住了我們的攻擊,他便大有可為,要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我們攻擊的話,範睢便可能輕易地凝聚起國內的民心,讓全國上下團結起來對抗我們,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還真有可能在秦國改革成功,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這策,範睢看得很遠,他知道這樣下去,秦國遲早會被我大漢所擊敗,所以隻能破釜沉舟,更何況,他還有盟友楚國這一張牌可打。我們當真大軍出動,也不見得就能滅了秦國。”


    “他是這樣想得嗎?”曹天賜咋舌道:“那我幸虧沒有這麽幹,師傅您不知道,那些天我可忍得好辛苦!”


    高遠大笑起來,“從長遠看來,範睢此人,對我們的威脅更大,李儒是一個理念大師,但範睢卻是一個很現實的人,而且更擅於治理朝政,李儒這個人,如果讓他去當首輔,鐵定要將秦國弄得一團糟,天賜,你找個合適的時機,將與範睢的談話透露一點點出去。嗯,要似是而非。”


    曹天賜怔了怔,“師傅是想收拾範睢?”


    “不是我想收拾他,而是讓秦國人自己收拾他。”高遠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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