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不喜讓路超的興奮有些低落,人老了,心總是容易軟的,原意去原諒以前不願原諒的人和事,但自己卻不一樣。以後與高遠之間的事情,盡量不在老人麵前提起吧,免得老人想起往事會心傷。


    與妻子陪著母親閑嘮了一會兒,外間已是準備好了晚飯,兩人攙著路夫人走向外堂。


    “嫣兒!”路超笑看著妻子:“嶽父一家,還沒有來過我們家呢?”


    “是啊!”公孫嫣笑答道:“一直都是忙,哪裏抽得出空來。”


    “嗯,嶽父的確很忙,這樣吧,嫣兒,你不妨寫封信給嶽父,讓他帶一家人在鹹陽小住,我馬上就要去前線重新掌軍,恐怕很長時間不可能回來了,家裏沒有一個男人可不行。”路超道。


    “可是父親那麽忙,他會同意來嗎?”公孫嫣問道。


    “你在信裏隱諱一點透露出是我的意思,嶽父是聰明人,想來也知道該如何取舍。”路超淡淡地道:“嶽父年紀也大了,不妨來鹹陽休養。”


    公孫嫣目光閃動,似乎明白了什麽:“相公,我明白了,我今天晚上就寫信,明天一早派人送出去。”


    “嗯!”路超滿意的點點頭,韓地三郡馬上就會割讓給楚國,以後還不知會怎麽樣,那必竟是公孫嫣的親人,自己總不能不管不顧,但又不能明說,隻能讓公孫嫣來寫這封信,以公孫嬰的閱曆,想來定能猜中其中有蹊蹺,放棄在韓國的一切,到鹹陽來,是他最好的選擇。


    時間流逝,第二天淩晨當路超收拾停當走出家門,踏上早已等候在哪裏的一輛馬車的時候,大秦王宮黑冰台大殿裏,燈光卻依然未曾熄滅。


    “王上,我先前所說高遠漢國所行國策的優劣,您可明白了?”李儒精神有些亢奮,從積石城出使回來,見到了那裏欣欣向榮的興旺景象,他便埋頭開始研究漢國所發生的一切。


    “明白了!”秦武烈王點頭:“聽先生這一番深入剖析,我是茅塞頓開,高遠所奉行的國策,的確可以使國民富裕,國家強盛,但卻會使禮崩樂壞,秩序無存,長此以往,朝廷對地方的控製力必將大幅減弱,甚至於完全失去控製,而王族的威嚴亦將會一步步降低,到最後完全成為傀儡,此乃亡國之策,吾不取也。”


    “我大秦現在所行之策,使國富而民窮,但卻可以積聚起巨大的力量,而這是我們大秦眼下最需要的,積聚力量,一統中原,而等到王上君臨天下之時,我們倒不妨可以有選擇的施用一些高遠國策之中可取的部分,如此一來,我們不但可以富國,亦可以富民,但現在,卻是萬萬不行的。”


    “先生說得是!”秦武烈王點頭道:“嬴英很快就要回來了,以後還要請先生多多教誨於他,我,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


    李儒深深地看著這個弟子,正是因為他遇上了秦武烈王,才有他這一派學說的發揚光大,也造就了現在這個天下最強的大秦,但昔日龍精虎猛,精力無限的弟子,如今卻成了躺在床上不知何時就會離去的病人,讓他很是傷感。


    “王上不必灰心,安心靜養,少些操勞,自然能延年益壽。”


    趙國,河東大營,荊如風走出自己的大帳,看著蔚藍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太陽還沒有爬起來,空氣之中還帶著絲絲清涼,但還過一會兒,大地便會被酷熱所籠罩。


    看向西方,雖然視野的盡頭仍然是一片迷茫,但他知道,在那邊,便是大秦的函穀關,整整二十餘年了,自己再也沒有踏入過哪裏一步。


    多少次夢中還鄉,醒來時卻淚濕孤枕,家鄉的一切,經過二十年的風雨蒼桑,隻怕早就麵目全非了吧?鄉音已改,鬢毛早衰,現在自己這個樣子,即便是踏上故國,也沒有幾個人還記得當年那個英姿勃發的大秦將軍了吧!


    他苦笑了一聲,希望這一切早些結束吧,這樣自己還有機會回到故鄉。


    他返身走回了大帳。


    半個時辰之後,大帳之外響起了密集的馬蹄之聲,荊如風站了起來,走向帳門,外麵此時來到的人,是應他之命前來大帳議事的河東郡郡守趙晉,以及河東大營的副將趙希烈,李明駿等人。現在的河東大營,早已經變成了趙杞的一言堂,荊如風身上自然早就插上了趙杞一係的標簽,而隨著吳增等舊將領的被清洗,趙希烈,李明駿等人的進入,趙牧經營多年的河東大營,已經與過去完全是麵目全非了。


    “大將軍!”以趙晉為首的數人向著荊如風抱拳行禮,荊如風亦是含笑還禮,作為一個外來者,他對於這些趙國本土之人一向是恭而敬之,而他也憑著到河東大營之後一係列的戰功得到了這些人的尊重,特別是兩年之前一舉擊潰王逍統率的兩萬秦軍,使自己完全得到了這些人的信任的敬佩,這樣的戰績,以前除了趙牧,趙人再也沒有誰能夠做到。


    “大將軍,不知急召我等來大營,所為何事?”他不停地抹著頭上的汗,作為一個胖子的他,即便是大早上的,這天氣也夠他受的,更何況還騎在馬上奔馳了這麽長時間。


    荊如風微微一笑,拍拍手招來衛士:“你,帶著所有侍衛退後五十步戒嚴,不得我將領任何人不得靠近大帳五十步之內。”


    “遵令!”衛士轉身離開,帳內數人的神色卻一下子凝重起來,這裏是河東大營的中軍,本來就戒備森嚴,別說是奸細,隻怕是連一隻蚊子飛進來也要問一聲這裏的主人同不同意,但荊如風的作為顯然說明他將要做的事情,極其機密。


    “出了什麽事了?”趙晉的臉上再一次冒出密密的汗珠。


    “坐!”荊如風撫著白須,微笑著道:“是好事,不過能不能把握住,我也拿不住,所以這才將各位找來商議。”


    “事關秦人?”趙希烈問道。


    “自然。”


    荊如風穩穩地坐了下來,“諸位可知秦武烈王屬意的繼位人選是誰?”


    “這還用問,當然是嬴英,這是舉世皆知的事情,秦武烈王為了培養他可是不遺餘力,現在秦國三位大將軍,嬴英便與其中兩位共過事。”趙晉道。


    “可是嬴英卻是老四。”荊如風神神秘秘地道。“他上麵還有三個哥哥呢!”


    帳內幾人盯著荊如風半晌,趙晉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你是說,鹹陽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正是!”荊如風道:“我得到了消息,秦武烈王的大兒子不憤父親偏愛嬴英,勾結了秦國另一位大將軍蒙恬,想要起兵逼宮。”


    “這麽大的事情,我們怎麽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趙希烈有些疑惑。


    “你們當然還不知道,因為這件事情敗露,秦武烈王率先下手,在鹹陽大肆搜捕,殺人,鹹陽城中,又一次血流成河啊!”荊如風眼神有些迷離,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之前。


    “既然秦武烈王已經發現,隻怕我們不會得到什麽機會了。”趙晉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非也非也!”荊如風大笑道:“秦武烈王聰明一世,這個關鍵時候卻犯了糊塗,居然是他的老大逃了出去,現在大王子下落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必然會逃往蒙恬軍中,蒙恬麾下,二十萬秦國精銳呢!”


    趙希烈一下子激動起來,“秦國有可能發生內戰?”


    “現在還不知道,因為蒙恬的態度一直有些暖昧不清,但很顯然,秦武烈王是不敢冒險的,所以我們對麵最大的敵人李信已經不在這裏了,他帶兵正在返回鹹陽。”


    “函穀關調兵,我們為什麽沒有得到報告?”李明駿問道。


    “想來虎豹騎馬上就會有報告過來了。”荊如風笑道:“李信老奸巨滑,我估計,此人必然是分批將兵馬調回去,甚至會以演習等名義來掩飾這一次的行動。”


    “大將軍,這消息可靠麽?”趙晉謹慎地問道。


    “當然可靠,我荊如風雖然離開秦國二十年了,但在秦國並不是沒有朋友的,秦武烈王這一輩子殺人無數,可也不知我荊如風一家而已。我當年逃離了秦國,可是還有人在秦國隱藏了下來,我們這些人這一輩子唯一的心願,便是瞅準時機,給秦武烈王致命一擊,哈哈哈,有什麽比將辛辛苦苦一手強大起來的國家一擊而潰更好的報仇?”


    看著荊如風如癲似狂的大笑,帳內幾人身上都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已經決定,要對函穀關發起總攻,拿下函穀關,直逼鹹陽。”荊如風霍地站了起來。


    “是不是要先上報朝廷,等朝廷做出決斷?”趙晉問道。


    “來不及了,我們一邊出動大軍行動,一邊向朝廷稟明,時機稍縱即逝,要是秦國大王子被擒被殺,蒙恬沒有了可以效忠的主子,他可就不會動了,他不動,李信自然就回來了,那我們就白白地失去了這個大好時機。”荊如風大聲道:“我荊某人等這一天等了二十年,可能餘生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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