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陽站在城樓之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數百米外的那一處最為危急的城牆,在哪裏,一名齊軍將領帶著百餘人已經突上了城牆,建立了一個小小的橋頭堡,彭超正帶著數百人在那裏圍剿他們,從早上開始,彭超便已經親自披掛上陣了,鄭曉陽覺得,自己赤膊上陣的時間也不會太遠了。


    突上來的這一股齊軍明顯是精銳之中的精銳,不禁身上著甲與一般士兵明顯不同,而且戰鬥力也要高上一個檔次,急切之間,彭超竟是拾掇不小他們。


    鄭曉陽的手摸上了刀柄,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如果彭超在一柱香的時間內不能解決掉他們,自己就得親自出馬了。


    “殺!”在鄭曉陽的關注之下,從彭超的身後,殺出一個人來,揮舞著大刀,悍不畏死地直衝進了齊軍的人群之中,隻是這一衝,身上已經多出了數道傷口,如果不是身上盔甲甚好,隻怕這幾下便已經要了他的命去。


    鄭曉陽瞳孔微微收縮,這個人不是別人,真是剛剛由監察衛押來交到他手中的葉宏。


    闖進齊軍之中,手起刀落,一名齊軍慘叫倒地。


    “一!”葉宏嘶聲嚎叫著。“兒子的命!”


    一柄長矛斜著刺進他的脅下,矛尖與盔甲相撞,稍稍滑向一邊,沒有命中要害,葉宏糅身直進,一拳打出,頓時將對麵的齊人打得滿臉開花,跟著一頭撞了過去,頭盔上的尖矛直直地刺進了對方正大大張開的嘴中,猛一甩頭,鮮血噴濺,那齊兵委頓在地。


    “二!”葉宏又是一聲狂吼。“女兒的命!”


    如瘋似顛的葉宏根本不在乎迎麵砍來的鋼刀,身子稍偏,一刀斬在左肩之上,破甲而入,也就在這一瞬,他的刀平著削過,將襲擊他的齊人腦袋齊著肩頭砍去。


    “三!母親的命!”


    每殺一人,必受一傷,齊軍看著這個如同瘋子的對手,眼露駭然之色,紛紛向後退去,殺一人,喊一個數目,叫一句不名所以的話,這樣的人,不是瘋子是什麽?但他們又能往哪裏退去,城頭之上,密密麻麻的擠得到處都是人,退無可退,被葉宏瘋狂地殺進人群中,一刀換一命,手下竟是無一合之敵。


    “四!”


    “五!”


    葉宏已經成了一個血人,但臉上的笑容卻愈來愈濃,想著每殺一名齊軍,便救下了此時已經定然被下到大獄之中的家人,他便感到無比的興奮,雖然臉色愈來愈蒼白,但身體之內,卻不知從哪裏湧起一股絕大力量,揮舞著大刀,他向前猛衝,猛砍,這股齊軍竟然被他一人攪得亂成一團,彭超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當機身先士卒,跟著葉宏身後,殺進了人群之中。


    身上風聲嘶鳴,葉宏抬頭,看見的是一個滿臉憤怒的齊國人的麵孔,那張臉上的怨憤,直欲將葉宏噬而吞之,眼見著便能穩住腳跟,竟然被一個瘋子打垮了。


    葉宏不退反進,高呼著上前,長槍帶著風聲,卟哧一聲,當胸直接刺入,葉宏臉上卻是笑容不減,腳步不停,長槍入肉,他艱難地向前跨進,槍杆與骨肉的磨擦之聲,讓周圍的人竟綿赫然變色,手握槍杆的那員齊將,臉上的憤怒,此時已經完全被恐懼所帶替。


    “六!”葉宏狂呼,手中大刀猛然劈下,斜著劈在對方頸脖子隻上,這最後含怒一擊,竟是將那齊將自頸至胯,斜著斬成了兩片。


    這員齊將一死,剩下的齊軍頓時士氣頓失,被鼓超帶著征東軍砍瓜切菜一般地殺了一個一幹二淨。


    城頭之下,響起了收兵的鳴金之聲,田富程有些氣沮地看著自己組織起來的親衛抱著最大希望的一擊,又以全軍覆滅而告終,士氣盡失,今天這一仗,也就隻能到此為止了。


    葉宏倒在城頭,兩個征東軍士兵小心地抱著他,讓他的頭枕在他們的大腿之上,這些普通的士兵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在他們看來,正是這個勇士的出現,才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殲滅了這股殺上城頭的敵軍,看他的服色,不是征東軍的正規軍,而是城內的青壯,看他的盔甲,身份隻怕也是不低。


    周圍的征東軍士卒都圍了上來,滿臉敬佩地看著渾身上血的葉宏。


    彭超擠進了人群,蹲下身來隻是瞄了一眼,便知道葉宏有死無生,救無可救了,看著眼前的這個血人,他在心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葉宏睜開眼睛,一片血紅之中,他看到了彭超,咧開嘴笑了起來,艱難地舉起尚完好的右手,比劃了一個六的姿式,彭超點點頭,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你最後殺得那人是齊將田富程的親衛統領,光是他一人,便能頂得十個齊軍,所以,你殺得不是六個,而是十五個,我會將你的戰績如實上報的。”


    葉宏的手驀地一緊,死死地攥住了彭超的手,眼中閃著感激的光芒,“謝謝,謝謝!”


    彭超無言地點點頭。


    “我,好悔啊!”葉宏吐出最後幾個字,腦袋一偏,死在了身後那名征東軍士兵的懷中。


    彭超緩緩地站了起來,道:“抬上他,跟我來。”


    城樓之上,鄭曉陽默默地盯著葉宏的屍體,“雖然做了錯事,但總算死得還壯烈,彭超,派人將他的遺體給夫人送回去,他的戰績,就按你所說的上報吧,十五個。”


    遼西,青田縣城,縣令朱金龍撫著城垛,有些緊張地看著遠處騰起的滾滾的煙塵,在他的身邊,是縣尉胡昌傑,青田縣是距離琅琊郡最近的遼西的一個邊境縣,以往,以為他們以琅琊接壤,往來商貿頻繁,是一個結結實實的肥缺,但這兩年,隨著征東府與燕廷日以交惡,這裏的商業慢慢地凋零下來,雖然如此,但青田縣卻並沒有因此而窮困下來,失之東榆,收之桑榆,青田漸漸地成了征東府的屯軍重地,大量的軍隊經常在此駐紮過路,補充物資,老百姓們轉而做起了軍隊的生意,照樣賺得盆滿缽滿。


    隨著齊軍入侵琅琊,青田縣也緊張了起來,青田縣本縣隻有一千餘名縣兵,平時維持治安,緝拿盜匪倒是綽綽有餘,但應對一國之精銳,便顯得力不從心,這半個月來,雖然又有三千新招預備役進入了青田縣城,但看著那些傷殘老兵帶著的一張張青澀麵孔組成的軍隊,朱金龍便覺得嘴裏苦澀得緊。


    身邊的縣尉胡昌傑是老兵出身,反倒是一點也不緊張,而是一臉的興奮,一股躍躍欲試的意思幾乎是呼之欲出。


    “老胡,這一次我們的任務隻是守好縣城,萬萬不可出城作戰,對方來的可都是騎兵,這城裏的兵要是一出去,可不經打!”朱金龍提醒著身邊的這位老兵。


    “縣尊,老胡省得。”胡昌傑嘿嘿一笑,“老胡雖然想美美的打一仗,但也不會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再說了,這城裏聚集了這麽多的百姓,我們隻要保住他們,便是大功一件了,我可不會節外生枝。”


    “哪就好,哪就好!”朱金龍欣慰地點點頭。


    “都督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這幾萬騎兵衝進遼西,遼西的老百姓可就遭大殃了!”朱金龍搖頭,“這一仗,可真是凶險得緊。”


    “凶險個屌!”胡昌傑卻是滿不在乎,“他們要是有種,就來攻城,咱們隻要堅持一段時間,都督的大軍都會回還,前幾天捷報不是已經傳來了麽,都督已經平滅了東胡,哈,齊國人想來摸咱們都督的老虎屁股,這一回不將他們打得屁滾尿流,咱們就不叫征東軍!”


    “希望如此!”朱金龍卻沒有這麽有信心,幾十萬大軍在東胡,想要及時回來,談何容易啊!現在征東府域內,兵力空虛之極,齊人正是瞅得好時機,打得好算盤啊!


    “縣尊,你看,他們來了!”胡昌傑突然指著遠方,大聲叫了起來。


    煙塵漸漸散去,一支龐大的騎兵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之中,漫山遍野,無邊無際的騎兵,給著青田縣城所有的人以巨大的視覺衝擊力,胡昌傑感到身邊的縣尊身子有些顫抖,這位縣令大人是位秀才,哪裏見過這種場麵,胡昌傑不由安慰道:“縣尊不用擔心,騎兵又不會飛,您看他們連雲梯都沒有一架,不會來攻城,最多便是來示威一番,咱們隻消準備好床弩弓箭,到時候給他們下一陣子箭雨,他們自然就走了。”


    “有你們在,我擔心什麽?”朱金龍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確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


    “那時,縣尊,要是他們真來打縣城,您就穩坐府中,看我們的吧!”胡昌傑欣然道。


    城下,韋和望著青田縣城,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突入青田縣之後,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看到,原先一個個村子裏,人去屋空,一根草都沒有給他留下,原本打著以戰養戰,順路補給的韋和,看著早有準備的青田縣,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堅壁清野,四個字躍上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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