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車率領著本族五千餘騎兵,離開了遼寧衛城,向著征東軍援軍費謙所部方向而去,數萬騎兵在遼寧衛城之下,被當成了步卒使用,在堅固的遼寧衛城之下,碰得頭破血流,高車所統率的兵馬,足足折損了近兩千,柯爾克孜與宇文恪兩人的部隊也不下此數,遼寧衛城之下,已經損失了超過五千人,這讓高車有些心灰意冷,回想起前些年,阿固懷恩與慕容昆兩人聯手,兵馬更多,圍攻遼寧衛城,亦是無功而返的時候,他就更是沒什麽心思了。


    當年駐守遼寧衛的是燕國的常備軍,而現在,守在這裏的,卻是將燕國常備軍打得潰不成軍的征東軍,此時他們麵對的對手,戰鬥力更強,鬥誌也更頑強,當年燕國常備軍大敗之餘,尚能守得住遼寧衛,此時征東軍可是士氣如虹,而東胡卻是不複當年之威了。


    他忽然有些恨起宇文恪來,捉了那些俘虜,特別是當中還有一個重量級的,為什麽要在城頭之下一個個的吊死,便是殺,一刀砍了,也比那樣要好得多,宇文恪一意孤行的結果,不但沒有激得城內的守軍出來,反而讓對方更加同仇敵愾,更加與他們勢不兩立。


    “宇文一族,雞犬不留!”


    “高車一族,雞犬不留!”


    “柯爾克孜一族,雞犬不留!”


    當日城上,震耳欲聾的呐喊之聲,至今似乎仍在他的耳邊回蕩,高車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宇文恪這樣的搞法,連後路都給斷絕了,或者阿固懷恩才是最為明智的那個家夥。


    是的,那個家夥一向明智,當年阿固一族一直支持大王子,後來見勢不妙,阿固懷恩親手斬了父親與兄長,率部向四王子投誠,當年的事,誰能說得清楚,也許是阿固族的老族長見勢不妙,為了保存阿固一族的血脈,故意授意阿固懷恩這麽做的,不然很難解釋如今阿固懷恩為什麽會一投紮進征東軍的懷抱,他的部隊固然沒有對東胡軍隊起到多大的殺傷,但是,對於己方士氣的打擊,卻是無以複加的。


    這是第一支成建製的投靠征東軍的東胡部隊。


    高車陷入到了思索當中,不知不覺,竟然是勒停了馬匹,周圍的親兵看他停了下來,也勒馬而立,片刻之後,數千騎兵,竟然就這樣默默地佇立在原野之上,場麵異常詭異。


    “將軍!”身邊的親衛低聲提醒道。


    高車身子一震,霍然驚醒過來,抬頭看著原野之上密密麻麻的數千騎兵,在這些士兵的臉上,他看不到出征之時的士氣如虹,看不到一點對戰爭的渴望,有的隻是疲憊,厭惡,以及無可奈何。


    他咽了一口唾沫,看著身邊的親兵,問道:“我們能打下遼寧衛嗎?”


    親兵臉色一僵,看著自家將軍,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


    “說實話,說心裏話。”高車強調道。


    “將軍,說句心裏話,小人一點把握也沒有,總覺得,我們不可能打下遼寧衛了,征東軍的援軍來了,而且肯定不會是一支,眼下我們要去阻截的,隻是他們的先鋒而已,這一仗,隻怕我們,我們要輸了。”親兵說得很艱難。


    高車卻是深有同感,“是啊,我們要輸了,可是宇文恪卻還看不到這一點,還想作困獸之鬥,他想將數萬兵馬葬送在遼寧衛城之下嗎?不,不能這樣,我們還有另外的戰場,我們還要保衛和林。”


    高車深深地呼吸了好幾次,臉上神色變幻,好半晌,才似乎是最終下了決定,“傳我的命令,全軍轉道,我們撤回和林去。”


    親兵整個人都僵住了。“將軍,這可是違抗軍令,回去之後,能過關麽?宇文將軍能放過您嗎?”


    高車冷冷地道:“這個樣子,他能不能回去都說不定了,他要一條道走到黑,我卻不想陪著他完蛋,咱們去和林,和林守不住了,咱們還要可以回老家去,隻要有兵在手,我怕他個鳥!東胡,回不到以前了,大王的改革將會在征東軍的攻擊之下,徹底完蛋,東胡接下來將要麵對的,不但有征東軍,還有各部族之間的互相爭鬥,我必須保住手裏這最後的資本,撤,撤退!”


    一聲令下,五千餘騎兵突然轉向,不是去迎擊費謙的增援部隊,而是向著和林狂奔而去。


    數十裏外,費謙聽到斥候的情報之時,與身周的部將麵麵相覷。


    “是不是有什麽陰謀?”一名軍官大惑不解,“這個高車,在搞什麽名堂?”


    “再探,探得確實一些,一定要搞清楚,高車到底去了哪裏了!”費謙揮手打發走了斥候,蹲下身子,看著鋪在草地之上的地圖。


    “樸成,你帶一個團,馬上搶占麻溪鋪,蘇戎,你帶一個團,占領簸箕山,如果高車當真是當了逃後人,拋下宇文恪走了,嘿嘿嘿,那咱們可就要大發利市了,我要死死地掐住宇文恪的退路,宇文恪一旦知道高車跑了,他必定也要跑,他去和林,就要過麻溪鋪,他往榆林,便要走簸箕山,我率主力,攻占界鋪口,拿下這三地,咱們便成品字形將他宇文恪裝在口袋裏了,讓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遵命!”兩員大將大聲道。


    “鄔光壽,全師隻有你斥候營還帶著幾百匹馬,你給我死死地盯著高車,防止他殺一個回馬槍,要是他真跑了,他便由他去,一個逃兵,值不得我們費什麽精神了,逃得過初一,還逃得過十五麽!”費謙對另一員軍官道。


    “師長,要是確認高車跑了,我能不能回來參戰?”鄔光壽揮揮拳頭,請命道。


    “狗屁,你是斥候營,又不是戰鬥營,宇文恪如果要跑,肯定會拚命攻擊我們的防線,你這點騎兵,衝上去給他塞牙縫兒都不夠,老子要深挖壕,高築牆,與他耗上,等到顏軍長他們到了,再一起上去,亂拳打死老師傅,等到他們潰逃之後,你們再去追殺吧!”費謙笑道。


    “師長!”鄔光壽大叫起來。


    “滾犢子,馬上給老子去執行任務。”費謙吼了一句,鄔光壽立刻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蔫腦地走了。


    遼寧衛,戰鬥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光的進程當中,宇文恪發了狠,親自赤膊上陣,帶著宮衛軍打鬥陣,由柯爾克孜在城下押陣,戰鬥打到近餉午時,宇方恪終於站上了城頭,在他身後,宮衛軍潮水一般地湧上,很快便在東城戰據了一塊小小的橋頭堡。


    當然,這個橋頭堡馬上便遭到了強有力的反擊,孟衝將所有能抽調出來的軍隊都投入到了這裏,這使得這段數十米的城牆之上,雙方竟然擠了多達數百人,人擠人,人挨人,沒有閃轉騰挪的空間,所有人隻能被動地被身前身後的人裹協著,向前,向前,揮刀,拔刀,有時候敵我雙方甚至擠在一起,連揮刀的空間都沒有,此時,便隻能肉搏了,拳頭,牙齒成了最有力的武器。


    東城之上亂成了一鍋粥。


    城內的阿固懷恩也知道事情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如果讓宇文恪進了城,隻怕自己會死得很慘,左右已經當了婊子,此時那裏還顧得上什麽貞節牌坊,竟是組織起了自己在城內的部隊,衝上了城牆,與孟衝並肩戰鬥,硬生生地將其它方向狂攻的東胡人給頂了回去。


    宇文恪與宇文明父子兩人並肩而立,拚命向前衝殺,力圖擴大這個戰領區域,隻要再狠一點,再前進一點點,便能有更多的士兵殺上城來,他期望著其它地方能作出突破,但讓他失望的是,他們在城上拚殺了快一柱香的功夫了,其它地方,仍然是望城興歎。


    當他看到阿固懷恩帶著自己的部隊,在拚命地阻截自己的同袍之時,宇文恪直氣得想吐血,拿下遼寧衛後,定然要將這個吃裏扒外的混帳一寸一寸地活剮了。


    “給柯爾克孜發信號,投入所有兵力,這個時候,沒有必要再有什麽保留了。”宇文恪衝著身邊的人喊道。


    一名親兵從懷裏抽出一柄長號,放在嘴裏,嗚嗚地剛吹響,遠處飛來一根羽箭,正中其麵門,當即死得不能再死了。何大友從東城樓之上探出半個身子,以手肘支地,費勁地又拉開了長弓,瞄準著下一個敵人。


    其實不用宇文恪發命令,柯爾克孜也知道,必須要投入所有的兵力了,勝敗便在此一舉。


    正想下達命令,一名哨騎瘋狂地策馬狂奔了過來。


    “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他娘的什麽不好了。”柯爾克孜怒道。


    “高車將軍帶著他的軍隊撤退了,現在征東軍已經搶占了麻溪鋪,簸箕灣,界鋪口,其中一支軍隊正朝著遼寧衛而來。”


    柯爾克孜腦子裏嗡的一聲響,險些從馬上一頭栽了下來。


    完了!瞬間之間,在他的腦子裏,反複回蕩的便隻有這兩個字,看著城頭之上仍在衝殺的宇文恪,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鳴金,鳴金收兵,通知宇文將軍,撤退,撤退!”


    城頭之上,聽到鳴金之聲而不是進攻的鼓號之時,宇文恪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過頭來,當他看到中軍大旗已經緩緩後退的時候,終於是氣血攻心,一口逆血倒衝上來,卟的一聲,噴了他身邊的兒子宇文明一頭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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