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原也是促狹,當即便去找來了數十個會東胡話的大嗓門匈奴士兵,一排兒的站在城牆之上,放開大嗓門,便喊了起來。這一喊出來,城上城下,所有人頓時為之側目,單挑作戰,在中原曆史之上早已成為曆史,沒有那個主帥會去做這種事情,但在東胡的戰爭史上,卻是不乏其事的,兩族勇士在戰前進行單挑,以激勵本方士氣,但像這樣的一軍主帥挑戰另一方主帥的,卻是極其罕見的了。


    跟隨顏乞出來觀陣的所有東胡兵的目光,齊唰唰地落在了顏乞身上。


    慕容昆勃然大怒,“欺人太甚,大將軍,請允許我出戰,殺一殺這個高遠的威風。”


    顏乞卻是臉色不變,“慕容將軍,你知道我的這隻右手是傷在誰的手裏嗎?就是高遠,此人個人武力,世所罕匹,當年我在全盛之時,依然不是他的對手,被他傷了右手,從此再也握不得刀,你,不是他的對手,我們這邊任何一個人答應出去與他單挑,隻不過是讓他徒增一些武勇勳章罷了。”


    慕容昆微微變色,全盛時期的顏乞都不是高遠的對手,他自知比不上那時候的顏乞,上去也是白搭,自己輸了不打緊,可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未免太傷士氣了。


    “可是,避而不戰,豈不是更殺士氣?”慕容昆呐呐地道。


    顏乞微微一笑,“他們打得就是這個主意,這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呢!”他縱馬上前,徑直踏入了床弩的射程之內,慕容昆伸手欲阻攔,但手伸到半截,卻又縮了回來,己方不能應戰,士氣不免受影響,此時,顏乞正在用行動表明,他並不懼怕對手,以此來挽回受損的士氣,他卻是不能阻止了。


    顏乞縱馬上前,踏過了床弩的射程,進入到了臂張弩的射程,慕容昆可以清晰地看到,城頭之上那閃著絲絲寒光的箭頭,隻覺得背心裏一股股的冷汗往外冒,這也要高遠無恥一些,東胡軍可就要出師未捷,先陷大帥了。


    城頭之上,許原砰然心動,“都督,隻要一聲令下,城上萬箭齊發,顏乞可就嗝屁了。這可是東胡人的統兵大帥。”


    凝視著顏乞,高遠卻是緩緩搖頭,“果然不愧是東胡第一大將,膽略過人,他知道我不會這樣殺了他,許原,現在是兩國征戰,我們殺了一個顏乞又怎樣?東胡馬上就會任命一個新的主帥,而且,我們出言挑戰在先,卻又萬箭坑殺對方在後,這傷的可是我們的士氣,激勵起的卻是敵人的死鬥之心,這可是賠本兒生意,我是萬萬不會做的。”


    “可惜了的!”許原喃喃地道。


    高遠微微一笑,踏前一步,“顏乞將軍,你上前來,可是要接受我的挑戰麽?”


    此時兩人距離,已是聲息可聞,顏乞抬起頭來,卻是大笑道:“高將軍勇武,我們兩人早已比試過了,個人勇武,顏乞甘拜下風,自然不敢自取其辱。”


    “這麽說來,顏乞將軍是認輸了,那不若幹脆投降好了,我這裏一定不會虧了顏乞將軍這種胸懷膽蕩的勇士的。”高遠大聲道。


    顏乞大笑,“個人勇武,匹夫之勇耳,高將軍,今日你我戰場上再度碰麵,卻比較的是千人敵,萬人敵的功夫,顏乞卻還要再領教一番呢。以高將軍的個人武勇,將來到了我東胡,當一個軍隊教頭那是綽綽有餘的。”


    “高某平生,對陣東胡不下百戰,百戰不勝,向無敗績,倒在我刀下的東胡人,不知凡凡,顏乞將軍,你會是下一個,你卻回去吧,高某拭目以待將軍你的表現呢,可不要讓我失望哦!”高遠擺擺手,像是在趕一個蒼蠅一般。


    顏乞臉上閃過一絲恙怒之色,點點頭,“三日之後,我必來戰!”


    “高某靜候!”


    顏乞撥馬便走,再無一言。看著此人寬厚的背影,許原再一次喃喃地道:“可惜了。”


    “不可惜!”高遠笑道:“至少,我們現在士氣高漲,東胡人卻有些喪氣。畢竟,這是一個崇尚勇武的國家,顏乞身為主帥當眾承認不是我的對手,士兵們多少還是有些喪氣的。”


    許原回頭看看城頭,征東兵們一個個臉上放光,戰意之昂然,他是感受得清清楚楚。“都督說得是,是我淺薄了。”


    “顏乞是個好對手呢,榮寵不驚。”寧馨低聲道:“今日的確不宜殺他,當初你在遼西城,如果一刀殺了他的話,今日可就少了一個勁敵了。”


    “當年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兵曹,如果殺了顏乞這樣身份的人,你認為我還能活著嗎?”高遠笑道。


    “此戰,打得不僅是雙方的勇武,打得還是雙方的後勤,我們為了這一戰,準備了足足一年,東胡在河套實力薄弱,卻偏偏倉促發動戰爭,顏乞明知道這一點,這才匆匆選擇了這寒冬臘月開打,他很清楚,一開春,他們的後勤便很難跟得上大軍的消耗,而且他更清楚,再拖下去,對於他們會越不越不利,我這裏是時間越長,底蘊越深厚,等到我的觸角完全探過了東岸,他們將隻能被動挨打了。”


    寧馨點頭道:“說到深謀遠慮,這世上隻怕能與你相比的人實在太少了,當初你還四麵受敵,無比艱難的時候,竟然就想到了經營河套,派出了許原,如今你在河套勢力已成,迫使東胡倉促應戰,大勢方麵,我們已是贏了三分。”


    高遠笑道:“剩下的七分,便是這一戰了,隻有擊敗了顏乞,征東軍在河套的力量將再無可撼動,那時候的索普,隻怕要來求和了。五萬鐵騎,這已經是東胡一小半的力量了,失去了這五萬鐵騎,索普所求的,恐怕就是坐穩自己的王位,而不是向外擴張了。”


    “我那頭會努力。隻要這一戰打勝,我便能保證東胡之內再無寧日,那些被剝奪了權力的東胡諸部放長們,豈會放過這個扳倒索普,重新拿回權力的機會。”寧馨微笑。


    “這個自然,這一戰,對手要搏命,我已經做好了最艱苦的準備。否則,我也不會親身來此。我可不想我對陣東胡百戰百勝的名頭砸在自己手裏呢!”高遠大笑著道。


    統萬城中,嚴鵬卓立城頭,看著遠處林立的東胡營寨,回首身邊的羅尉然道:“東胡在我們這裏,約有三千騎兵,五千步卒,另外派出了一支約五千騎兵監視牽製大雁城守軍,這樣算下來,他們在先鋒城投和了三萬騎兵,一萬餘步卒,而先鋒城隻有萬餘守軍,都督又將賀蘭統帥的騎兵扔了出去,這一仗,先鋒城不好打呢,我們這裏,要減輕先鋒城的負擔,便需要主動出擊,羅師長,你準備好了麽?”


    羅尉然點頭道:“東胡人擺出這樣的陣仗,隻不過是為了使我們不能前往支援先鋒城,牽製我等,戰意並不強,他們擁有三千騎兵,而我們幾乎沒有,他們也是算定了我們不敢出擊,隻敢固城死守,嘿嘿,有了這個念頭,他們就輸了大半,軍長卻請放心,等先鋒城一打起來,我就會給他們一個好看。”


    “這麽說,你先前的準備已經完工了?”嚴鵬臉上浮起了笑容。


    “是,這段日子來,我部一直在做這件事情,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羅尉然點頭道。


    “好,太好了!”嚴鵬撫掌大笑,“第一軍比我們來得早,實力也比我們強,許原一直覺得壓過了我一頭,第一軍的士兵見到我第二軍的兄弟,也自覺高我們一等,這一次,卻讓他們看看我第二軍的威風,打好這一仗,等再見到許原的時候,就該我好好地嘲笑他一番了。”


    “如您所願!”羅尉然道。


    “東岸隻剩下都播寨了,恐怕守不了多久了。”看著羅尉然的目光看向東方,知道羅尉然的心思,嚴鵬有些黯然道:“陳斌將軍是你好友,隻怕這一次,他很難幸免了。”


    “陳斌是死過幾次的人,他並不怕死,而且我也相信他的能力,東胡人想要拿下都播寨,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羅尉然神色堅定地道:“我相信他,一定會堅守到最後勝利的時刻。”


    “但願如此吧,陳斌,勇將也。”


    都播寨,陳斌喘著粗氣,將血跡斑斑的大刀,丟在地上,剛剛打退了敵人一波進攻,城上城下,到處都是死屍,身為主將的陳斌,也必須要提起大刀親身上陣了。


    順息了一會兒子,陳斌又站了起來,“弟兄們,將東胡蠻子的屍體丟下去,不要讓他們汙了我們的城牆。將釘拍能拉起來的,全都拉起來,能修的,便修修。”


    都播寨上,隨著陳斌的呼喊聲,疲勞的士兵立時便又活躍了起來,清理城頭,修整武器,運來一筐筐的積雪,拍在城頭破損的地方。敵人的進攻不會停頓多長時間的,今天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想來對手還會發起再一次攻擊的。


    陳斌用鐵鍬將一團雪拍緊,抬頭看著正在步步逼近城牆的那巨大的攻城坡道,臉上的憂慮,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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