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感激你,隻會恨你!”路超站在高遠的麵前,“哪怕你不殺我放我一條生路。高遠,你可要好好地活著,活到我再次走到你的跟前。”


    看著路超憤怒的臉龐,高遠點了點頭,“大兄,一路保重。”


    路超的手揚了揚,似乎想摑高遠一巴掌,但終究是沒有舉起來,他隻是用力地盯著高遠的臉龐,似乎想將高遠的模樣深深的映進心裏。一邊的路斌慌忙走了過來,扯著路超向馬車走去,他生怕路超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來,惹怒了高遠,從而招來殺身之禍。現在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


    將路超塞進馬車裏,關上車門,路斌回過頭來看向高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是路氏的老人,也是看著路超與高遠一路長大的見證人之一,今天,他又見證了兩個人之間的決裂。


    高遠走到了路夫人的馬車前,車門仍然開著,此時的路夫人,臉上的淚痕已經擦幹,神色也已平複,看著走到自己麵前的高遠,她沒有說話,隻是身子前傾,一隻手伸到馬車門上,輕輕的,卻是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馬車門。


    看著在自己麵前緩緩關閉的那扇車門,高遠鼻子一酸,他知道,這扇門永遠對他關上了。這一刻,他不由得想起了路鴻的臉龐。


    他緩緩地跪倒在了路夫人的馬車之外。


    馬車慢慢啟動,馬蹄輕揚,一輛輛馬車從高遠的身前駛過,向著遠方而去。


    曹天賜走到高遠身邊,將高遠扶了起來,“將軍,他們已經走了。”


    高遠抬頭,沉默不語,遠處,隻剩下一片茫茫的霧藹,地上除了數條深深的車轍,什麽也沒有留下,人走了,情也盡了。


    “將軍,路超是個極有能力的人物,或許,不應該放他走,他對將軍您的恨意已深,將來,或許會成為我們的大麻煩。”曹天賜道。“我知道將軍不想為難他,但將他帶回遼西,放在扶風看管起來,讓他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其頻譜是最好的。”


    高遠看了曹天賜一眼,沒有回答他,徑直轉身,向著山南城方向而去。


    放走路超,是他對路氏心中的愧意,無論是路鴻還是路夫人,從小對他便照料有加,他一直記得當自己從重傷之中醒來之後,看到的路鴻那些驚喜交加的臉龐。


    至於路超會成為自己的敵人,高遠並沒有太放在心上,自己的敵人還少麽?無論是索普,還是檀鋒,周玉,哪一個會比路超差,現在的路超比起他們來,還顯得稚嫩,再往遠處想一想,將來趙牧,李信這一類的人物,也會成為自己的敵人,比起他們來,路超還不夠看,如果自己連路超都擔心的話,那怎麽去應付這些人?


    山南城中,馮發勇喜氣洋洋的迎接著高遠的到來,這一次,他統帶著一萬餘人的代郡左軍秘密出擊,一舉拿下山南城,而付出的代價,幾乎是微不可計,在趙國與秦國的戰事之中,這幾乎可以算得上近幾十年來的最大勝利了。


    而他更看重的是,拿下山南郡之後,代郡終於不用在時時擔心著秦人的威脅了,相反,代郡隻需要山南郡屯集大軍,還會讓秦人食不知味,睡難安寢。


    “高將軍,我現在終於知道什麽叫用兵如神了。”他笑意吟吟,“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分化敵軍實力,在局部戰事之上,始終保持著以強擊弱的碾壓性優勢,秦軍再強,在高將軍的麵前,亦是土雞瓦狗耳。”


    高遠卻沒有他這麽樂觀,搖搖頭,道:“馮將軍,拿下山南城,的確值得高興,但我們也要從這場戰事之中,吸取足夠多的教訓,這一場戰事,之所以能取得壓倒性的優勢,是因為我們雙方始終處在一個不平等的環境之中,以有心算無心,以情報暢通來對付消息閉塞,如果不能輕易取勝,哪才是怪了。但這樣的戰鬥,隻會有這樣一次,不會再次出現了,而在戰鬥之中,秦軍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和頑強的鬥誌,卻讓我感到心驚,何仰光隻是秦軍之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將領,在此之前,我還從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但他已經足夠棘手了,以後,你要麵對的,恐怕是要比何仰光更為強大的對手。萬萬大意不得。”


    “高將軍放心,我們大趙與秦人交手數十年,我們一直被死死的壓製,對於秦人,沒有誰比我們更了解他們了。所以我絕不會掉以輕心的,山南郡將成為我們反製秦人的重要據點,接下來,郡守大人還會向這裏源源不絕的派來兵馬,守住山南郡,我們便擁有了一個克製秦人的利劍。”馮發勇點頭道。


    “如此甚好!”高遠滿意的點點頭,山南郡守得住,守得穩,他才能放下心思,去專心對付東胡,經營大草原和對付來自燕國內部的敵意,而如果山南郡再次被秦人奪去,隻怕秦人要對付的第一個便是自己,而不是趙人,那時候可就苦了。在東胡與秦人的夾擊之下,高遠不認為自己有勝利的機會。


    “我已備下酒宴,為高將軍慶功!”馮發勇的歡喜是發自內心,“以後我就要駐守在山南郡了,希望還能有與高將軍並肩作戰的時候。”


    “你要離開虎豹騎了麽?”高遠看了他一眼,問道。


    “我是子蘭郡守的人,這並不是什麽秘密,現在趙杞控製了虎豹騎,自然要進行一番清洗的,像我這樣的人,便在清洗之列,與其等別人趕出來,還不如自己離開。”馮發勇笑著道。


    兩人並肩走進大堂,坐在案幾之後,高遠有些好奇的問道:“你以前在虎豹騎位置不低,知道不讓的秘密,趙杞就這樣放你離開?”


    “我的身後有子蘭郡守,還能做到全身而退。但有些人恐怕就不行了,這一段時間,我們虎豹騎家裏辦喪事的人很多。”馮發勇歎了一口氣,道。


    “趙王對子蘭郡守的疑忌仍然很深啊!”高遠笑了笑,目帶深意地看了馮發勇一眼。


    馮發勇卻閉上了嘴巴,無論如何,這是趙國的內政,高遠雖然現在是盟友,但還是外人,這樣的事情,他自然不會與高遠深談。


    “我在遼西還有些兄弟,被天賜扣押著,還請將軍回去之後能釋放他們。”馮發勇衝著高遠舉起了酒杯。


    高遠微笑著舉杯示意,“那是自然要放的。”當時燕國內亂之際,虎豹騎向征東軍軍法司大肆透露燕翎衛,黑冰台在遼西的暗樁,但沒有想到,曹天賜一邊不停地逮捕這些暗樁,一邊卻又利用從這些人嘴裏挖出的情報,將虎豹騎也幾乎一掃而空,現在的遼西,幾乎成了所有國家情報機構的真空地帶,馮發勇響了一個啞巴虧,卻也是有苦說不出。現在,他隻想將這些人撈出來了。


    子蘭與趙國明麵之上雖然不會對抗,但私底下,必然會有碰撞,這些馮發勇麾下的兄弟,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回來之後,當能在看不見的戰線之上,起到不小的作用,聽到高遠滿口答應釋放他們,馮發勇亦是舒了一口氣。


    這個晚上,高遠喝得大醉,他從來沒有之樣醉過,但心中鬱悶的他,這個晚上隻能用酒來麻醉自己,好讓自己忘記路夫人臨去之時,看著他的那雙平靜的,沒有憤怒,也沒有傷心的眼睛,他明白,這隻有恨他恨到了極致,才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對不起!他隻能在心中默默地念叼著。


    第二天一大早,征東軍騎兵開始退出山南郡,踏上歸家的路程,頭痛欲裂的高遠,回頭看著山南郡那高聳的城牆,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轉過頭來時,臉色已經恢複了堅毅,兩腿輕夾馬腹,戰馬嘶鳴一聲,向前快步奔去,漸漸的在薄霧之中,隱去了身形。


    子蘭拿下山南郡,必然會在秦趙兩國之間,引發極大的政治震蕩,從另一個方麵來說,這幾乎等同於趙國不宣而戰,想來秦趙兩國在接下來的時間內,必然是一麵圍繞著山南郡大打嘴巴仗,另一麵,秦人會調集力量來攻打山南郡,力圖奪回這一戰略要地。但子蘭既然敢吃下,必定已經下了決心要守住山南郡,正在對韓國用兵的秦人,能調集的力量有限,在子蘭的全力防禦之下,占不到什麽便宜。


    趙王趙無極或許是又喜又怒,喜者,這是趙國對秦國為數不多的勝利,怒者,這卻是子蘭完成的。子蘭回到代郡兩年,代郡的整體力量穩步回升,這一次拿下山南郡,更會使子蘭的人望在趙國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這不能不讓趙無極憂懼。一時之間,趙杞被召入王宮的次數愈發的多了起來。


    在趙國的高層之中,唯一一個為這件事大喝了一頓美酒的卻隻有趙牧一人,代郡這頭出乎意料的勝利,使得他能將注意力,全數投注到另一個方向。


    與燕國的談判,趙國大獲全勝,兩年前丟掉的全城等五座城池,再一次回到了趙國手中,燕國的兩大權臣,檀鋒與周玉,現在忙於鎮壓國內的異見者,根本沒有精力與趙國在這裏打上一場沒有任何希望的戰爭。重奪五城,趙國重新戰據了對燕國在戰略之上的壓製,現在,趙牧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抵禦秦國的大業之中。


    韓國滅亡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接下來,秦國的兵鋒必然直指魏國,而趙國絕不會坐視魏國再被秦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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