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蘭與現在的趙王趙無極,同父異母,當年都是趙國國君的最有力的竟爭者,相比之下,公子蘭因為敦厚的性格,沉穩的辦事風格,寬政疏刑的執政理念,在最初之時是占著極大的上風的,隻是在最後關頭,因為秦國咄咄逼人的態勢,老王最終選擇了行事更為淩厲,攻擊意識更加明顯的趙無極。趙無極上台之後,插手燕國國是,多管齊下,幾乎將燕國變成了趙國在東北方向的屏障,而在東南,他勢淩齊國,同時聯楚魏韓,終於將當年大兵出函穀關的秦軍給硬生生地頂了回去,如此一來,趙無極的位子便坐得穩穩得了。


    但子蘭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特別是隨著秦國偃旗息鼓,趙國國力飛速直進,國內局勢穩定的情況之下,趙無極嚴刑峻法的風格終於還是讓人又想起了當年的子蘭。子蘭爭奪國君失敗之後,便回到領地代郡,著力於代郡的發展,二十年的時間,地域寬廣的代郡實力日漸雄厚,更由於子蘭的執政風格,代郡百姓對其極其擁戴。


    如果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代郡再富,也不過是趙國一隅,但趙國為了抵禦北方的匈奴,在代郡常駐有一支數目巨大的常規軍,統帥更是名震天下的趙牧,這些年來,這支常規軍所需的軍餉物資,大半都由代郡供給,更因為這支軍隊駐紮在代郡,代郡人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大量的代郡人加入這支軍隊,高級將領雖然由邯鄲直接任命,但中下級軍官卻充斥著代郡人。


    更讓趙無極擔心的是,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趙牧與公子蘭關係莫逆。但趙無極卻又無法撤換趙牧,這不僅是因為趙牧在軍中強大的勢力,更是因為趙國實實在在是缺不得趙牧這根定海神針。


    趙無極左右權衡利憋,終於一紙王命,將公子蘭召入邯鄲,任命為國相,雖名為國相,但卻隻是一個空頭架子,國相的權力被趙無極巧妙地分化給了以趙杞為首的堅定的保王堂。子蘭全家入邯鄲,他自己亦是知肚明,從不出頭,亦從不攬權。


    趙國的內爭便在子蘭的退讓之下,幾乎為大部人所忘記。


    子蘭也認為趙無極應當對自己放心了,但這一次,趙無極的反應,終於讓子蘭發現,原來趙無極從來都沒有放下過這塊心病。


    這一次,他終於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調走趙牧的常規軍,同時讓代郡在匈奴人的劫掠之下大傷元氣,此戰過後,趙國即便獲勝,也與代郡無關,隻怕代郡要恢複過來,至少也需要幾十年的時間,在趙無極這一代,他是完全可以放心子蘭了,因為子蘭再也沒有能力威脅到他了。


    隻是,這一切是以代郡的巨大傷亡和損失為代價的。


    對此,子蘭隻能默默地咽下苦果,幾十年前,他都沒有反抗,現在,更加不可能,趙無極隻道自己與趙牧交好,擔心趙牧會幫助自己,其實他不知道,趙牧與自己隻是君子之交,趙牧此人,隻忠於一個對象,那就是趙國,如果自己真敢起兵叛亂,第一個出來剿滅自己的必然便是趙牧。


    趙牧與自己這些年來的關係越來越好,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趙牧欣賞自己在這場內鬥之中的退讓態度,因為自己如此作法,保全了趙國的實力,讓趙國不會因為內亂而國力遭到削弱。


    隻是可惜,趙無極沒有看到這一點。


    這一次自己要求回到代郡來防禦匈奴人,趙無極欣然允諾,或許他更盼望自己在匈奴人的鐵蹄之下一命嗚呼吧,這樣一來,他隻需要一個極為隆重的葬禮,便可以放下這數十年來的心病了。


    趙牧已經告辭離去許多,公子蘭卻仍是默默地坐在哪裏,透過窗戶,他似乎看到代郡百姓正在匈奴的鐵蹄之下哀嚎慘叫,房屋熊熊燃燒,奔跑在雪地之上的代郡人,一個個倒在隨後趕來的匈奴人的利箭之下。


    門口輕輕一響,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出現在門口,這是公子蘭家的第一門客,第一謀士潘宏。


    “大人,家族裏各位將領,各地縣令,縣尉,都已到齊了,都在等著您。”潘宏小聲道。


    子蘭恍然醒來,扶著矮幾,慢慢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同樣與他愁苦滿麵的潘宏,“先生,當年我沒有遵從你的謀劃而選擇了退讓,你是不是一直怒我不爭?”


    潘宏苦笑著搖頭,“事已至此,還能說些什麽,大人有大人的想法,這也不能便說錯了,至少趙國太平了數十年,如今也躋身與天下大國之列,國力隻遜於秦國,隻不過,這一切對於大人您卻是太不公平了。”


    “能得你如此一評,我也算是無悔了。先生,這些年我在邯鄲,代郡一切都靠你主持,眼見著代郡如今要遭殃,想來你心中比我更痛苦。子蘭向你致歉了,你這些年來的心血,要毀於一旦了。”子蘭向潘宏深深地彎腰一禮。


    “大人!”潘宏搶上前來,跪倒在公子蘭麵前,“這些年來,大人托我重任,信任有加,士為知己者死,能為大人效勞,是我的福份,代郡即便毀了,我們也能在廢墟之上重建,隻要大人安好就行。大人,您還是回邯鄲吧。”


    “不,這一次,我不回去,我要與西陵城共存亡!”伸手拉起潘宏,公子蘭堅定地道:“走,我們去看看他們吧,這一戰,大家可以和舟共濟,同渡難關了。”


    代郡軍民大撤退,全郡開始緊張地布防,放棄了所有沒有城池的地方,準備著據城固守,好在代郡富庶,糧草物資不缺,足以支持他們這一次的防守戰,哪怕他們麵對的是匈奴超過十萬的騎兵。


    隻是,這個年,所有的代郡人可是都沒有心思過了。


    而此時,在遼西扶風,此時的高遠,還遠遠沒有資格知曉隱藏在燕趙領土之爭後麵的那即將發生的大事,他的實力,和他的見識,還都不足以讓他以感知分析到這些,他現在所想的,隻是要如何能從這場大戰中活著回來,不僅要活著,還要立下功勞,讓周淵無法下手,讓葉天南無話可說,如果能讓周淵倒向自己,明裏暗裏幫上自己一把,那就更美妙了。


    當然,這一切,都必須要建立在自己的實力之上。如果自己一踏上戰場,輕而易舉地就讓別人給暗算死了,那像周淵這等人物,隻怕便會將自己當一個屁放了,過不了多久,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再讓他放在心上。


    熱熱鬧鬧地在牛欄山大營過完了新年,高遠便回到了居裏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裏關現在是他的後勤大本營,他的部隊所有的武器,現在都來自這裏,容不得有半點輕忽。


    居裏關這一年來,發展速度極快,先前隻有一個破破爛爛的居裏關城,現在卻是圍繞著居裏關,一座座房屋拔地而起,大批的倉房和作坊構建起了高遠的底氣,這裏,是他錢和器的來源地。


    這一次賀蘭燕卻是極為懂事,沒有纏著高遠寸步不離,在高遠回居裏關的時候,她卻是重新發揮她騎兵教頭的責任了,帶著步兵他們,開始指導他們的馬上格鬥和馬上騎射之術,每日都是一身雪一身泥,讓高遠感動不已。


    賀蘭燕自從到了牛欄山大營之後,沒有對高遠說過一句,他不應該去的話,也許,這個匈奴女子倒是最理解自己的一個人了。


    “你是一個瘋子!”站在高遠的身邊,白羽成直言不諱地道:“明知道這是一個圈套,還要義無反顧地踏進去,我真是很奇怪,怎麽看,你也不像是一個為了女人會瘋狂的人物。這裏麵還有其它的故事?”


    高遠哈哈一笑,“白兄,無他,死中求活而已,便如同你在東胡的地盤上當了這麽多年的馬匪,那一次不是死中求活,這才博得赫赫聲名?”


    白羽成冷笑一聲,“瞧瞧我現在這落水狗的模樣,你想步我後塵?”


    高遠搖頭,“我不得不去,不能不去。”


    白羽成盯著瞧了半晌,搖搖頭,“要不,我也跟著你去吧,我麾下兒郎們已經有幾十個人恢複戰鬥力了,他們,比你的那些騎兵要強。”


    高遠攤攤手,“這倒不必了,相比起你們,我指揮他們更得心應手,不瞞白兄,你的麾下戰鬥力的確強悍,但那隻是個體而言,你們,還很難稱之這一支軍隊。”


    白羽成默然,半晌才道:“你說得也是。我們去了,或許不僅幫不倒你的忙,倒會給你添麻煩,你這一次去,可是出不得半點差錯的。”


    他抬起頭來,忽然展顏一笑,“本想給你出點力,好低償一點這些日子我們在居裏關的夥食費,醫藥費,不想你卻瞧不上。”


    “說起來,我還真有一事拜托白兄!”


    “請說!”白羽成瞪大了眼睛。


    “開春之後,我便要去燕趙前線,這一仗,也不知要打多長時間,我總是有些擔心東胡人不會善罷幹休,特別是現在由索普主政榆林之後,如果我走之後,我這裏遇到麻煩,還想請白兄伸出援手。”高遠道。


    白羽成點點頭,“你放心吧,東胡人也是我的敵人,如果他們真敢來,我一定會幫著你的牛欄山大營的。”


    “如此,多謝了!”高遠衝著他拱手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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