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霧心道:“兩位道友,師弟雖是清光門的少主,但同樣也是我在花醉穀的師弟。我聽你們所言,像是對我師弟多有不滿。


    “我對他在清光門的過往不太清楚,但師弟在花醉穀時,向來是個踏實謙遜之人。不知他究竟是做了什麽事,讓兩位非要置喙於他?”


    硬要說的話,霧心其實是有一點點偏向師弟的。


    所以,她問詢之時,眼神坦坦蕩蕩。


    倒是小高小矮兩人,見霧心這個大師姐直白地問起,彼此對視一眼,好似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這時,知命靠近霧心,悄悄對她說:“霧心師姐,其實自從我和妹妹拜入清光門後,這兩位師兄就一直不太喜歡少主。平時少主但凡做了什麽事,他們二人總往壞處想,還經常說風涼話。


    “他們好像還一直很擔心少主會刁難山玉師兄……其實少主平日都不太回清光門,偶爾回來的時候,看著與山玉師兄相處得還可以呀,山玉師兄自己都不曾說過什麽。”


    知理附和道:“是呀,少主本來就很少回清光門了,他不來講習會,或許隻是因為覺得就算來聽了,得到的知識也很散碎,不如自己學吧。


    “再者,少主天資甚是出眾,聽說他年紀很小的時候,便將許多課業都悟透了。門主與迎月仙長他們都對少主寄予厚望,少主將來還要繼承清光門……


    “仙長他們對少主另有安排,也無可厚非。”


    說到這裏,知理狡黠一笑,道:“師兄,你們說話酸溜溜的哦,難不成是嫉妒少主,這才看不慣他?”


    “我們——嫉妒他?!”


    小高的聲音驟然拔高,仿佛知理說的話不可理喻。


    小矮同樣一副不可思議之色。


    小高的聲音太大,甚至一口氣蓋過了正在講道的仙長。


    那仙長須發皆白,儼然是德高望重的仙人,聽到後排一群人吵吵鬧鬧,眼神嚴厲地瞪過來。


    小高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吵鬧了。


    但他根本咽不下口氣這口氣,伏低身體,壓低聲音,繼續道:“我不否認少主一出生就要戴四個靈環,還能過目不忘,是罕見的天賦。


    “他畢竟是門主的親孫子,迎月師姑又身體不好,生下這個孩子已是不易,會對少主寵溺一些無可厚非。


    “若單是這些,我們自沒有什麽話說。什麽妒忌,簡直無稽之談,真能當清光門內門弟子的,哪一個真的是資質平庸之輩?


    “你看平已,他在他凡間的家鄉,可是食邑千戶的侯爵後裔;你再看蓮碧師妹,誤入清光門仙城的前一日,還是對修仙一無所知的小乞兒,一天仙都沒有修過,卻一舉通過了清光門內門弟子考試!這不是天才是什麽?真要嫉妒,怎麽嫉妒得過來?”


    小高隨手指的兩個弟子,都身著內門弟子衣衫,正在道室內聽講習。


    他若不說,在清光門一眾弟子中,瞧著當真平平無奇,一點都看不出各有千秋。


    但接著,他咬牙道:“但唯有少主——我等看不慣的,不是其他,正是少主的為人品性!”


    霧心掃了掃道室內的弟子們,問:“我師弟的人品怎麽了?”


    這個時候,小高已有些冷靜下來。


    他冷笑一聲。


    “當年的事,許多像知命知理這些後入門的新弟子沒有親眼見過,便不當回事,但我們可是親曆之人,絕不會忘。”


    小高凝視著霧心,說:“霧心師姐,你是擒獲魔尊的英雄,我們私下都尊敬你,本不想與師姐有衝突。但是,少主那個人,還請師姐務必小心。


    “他確實天賦驚人,可也因此恃才傲物。他才是真的嫉賢妒能,看不慣比他出色的人。


    “不知霧心師姐可否聽說過,清光門中有一匹能識人的靈獸,名叫照夜?”


    霧心頷首,在清光門的茶館裏剛聽說。


    小高說:“那匹靈獸,本是門主好友贈給清光門的禮物。當年,少主見了以後很喜歡,便想獨占。偏生照夜是能夠識人心的靈馬,是分得清心性好壞的,它根本不搭理少主,反倒當眾選了守山玉師兄。


    “從那以後,少主便同瘋了一般,處處針對山玉師兄!”


    小高迅速舉了幾個例子——


    “當年,山玉師兄勤奮刻苦,很得清光門中仇悟仙長的看中,於是仇悟仙長單獨指點了山玉師兄一些課業上的內容。山玉師兄勤勉,自然日進千裏。


    “誰料,少主得知了此事。之後,少主立即強硬地央求迎月師姑,非要仇悟仙長專門教導他一人,既不準再將絕學教給其他內門弟子,也不許再開講習課。


    “幸虧迎月師姑雖然寵溺少主,但並非全然無度。她也聽得出這個要求過分,這才沒有允諾他。”


    “還有,山玉師兄當時特別擅長術法修業,連奪了兩年第一,受到門主誇讚,亦因此受到一眾弟子敬慕。


    “誰知,那之後,少主便突然也盯上了術法修業。他竟也來聽課了不說,還勒令出題的仙長將那年的考題出得特別難,往裏頭塞了不少偏門知識的題目。


    “這些知識,山玉師兄未必見過,但少主從小可以讀清光門中的藏書,卻絕對是見過的。他就是硬要將山玉師兄擠下去。幸虧山玉師兄平時甚為努力,最後勉強得了同分。”


    “這還不是全部。


    “當年小武師弟還是外門弟子時,曾經受過山玉師兄的照顧,拜入內門後,自然也親山玉師兄。


    “有一回,他看不過少主的行徑,為山玉師兄說了幾句好話,少主當即便勃然大怒!


    “他非說小武師弟不敬少主,要將他趕出清光門!


    “幸虧門主明辨是非,及時趕來,教訓了少主,還將少主罰了禁閉,小武才得以留到今日。”


    小高口中的小武,正是旁邊的小矮。


    小矮話比較少些,但小高說的時候,他有些膽怯地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小高的說法。


    小高諷笑道:“如此種種,難以贅述。清光門中又不是隻有我們兩個待了十五年以上的弟子,你們可以隨便去問,當年之事,人人都是親眼所見。霧心師姐隻要一問,真假自明。”


    如此說來,師弟當年,確實招人討厭。


    但知理卻不太信,她說:“少主不是這樣的人!當年我與哥哥剛剛拜入清光門中,人生地不熟,心修的課業也聽不懂,隻好晚上在小庭院那裏練習。


    “是少主正好經過,他不僅好心指點了我們心修上的缺漏之處,還教了我們一些學習音律的技巧。


    “我與兄長那時還不知道他是少主,又十分爭強好勝,見他樣樣都懂,就提出與他比試。


    “誰知少主以一敵二,竟還輕易贏了我們兄妹!


    “當時,我與哥哥兄妹聯手,還從來未在同輩中碰到過敵手。就連山玉師兄也隻能將我們兄妹二人拆開以後,再一一擊破,令我與兄長相當不知天高地厚,自傲極了。


    “誰料,少主竟幾招就輕易地勝過我們!


    “他贏了之後,非但沒有取笑我與哥哥不自量力,反而摸了我們兩人的頭,誇我們有才華,又勸我們不要因為天賦出眾就驕傲自滿,日後還是要潛心修行。


    “這樣的少主,怎麽可能是你們口中那個人?”


    小高一噎。


    他說:“少主這些年,行事作風上,確實有變化。但誰知他是怎麽想的?說不定是看過去的招數太直白了沒有用,便換了一種方式來籠絡人心。”


    他回頭看小矮:“師弟,你還記不記得,少主當年曾被魔修擄走過?”


    小矮點頭:“就是少主被門主關禁閉後不久,那年弟子大會剛結束的時候。


    “有一天晚上,迎月仙長忽然急急命人點亮清光門中所有燈火,說有魔修打暈了看守少主的守衛,將少主擄到後山林子裏去了,而且少主生死不明!


    “那一次,連遊曆到清光門的千州上君和霧心師姐都驚動了。


    “說來也巧,最後還是霧心師姐將少主找回來的。”


    “我?”


    霧心沒想到自己這個時候被點名,呆了一下。


    忽然,她覺得腦海中刺痛了一瞬,閃現出模糊的畫麵來,可仍然記不清楚。


    她扶了下額頭。


    小矮驚訝道:“霧心師姐不會不記得了吧?”


    他想了想,言道:“說起來,就是從那以後,少主的性格就有變化了。那不久以後,少主就離開清光門,拜師去了花醉穀。所以,還有不少人說,少主離開,是為了報霧心師姐的救命之恩。”


    霧心滿臉寫著不記得了。


    小高冷哼一聲,說:“記得不記得無所謂。這些年來有不少人認為少主性格有變化,就是悔改了,但我可不信。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少主當年的行徑,會招來魔修也不奇怪。更何況,當年霧心師姐雖帶回了少主,可那個魔修卻半點蹤跡都無。”


    他掃了小矮一眼,道:“我與師弟私下討論過,說不定那個魔修與少主其實就有什麽關聯。少主這些年的言行之所以會判若兩人,就是那個魔修暗中指點的!他們指不定是在預謀什麽大——”


    啪!


    這時,道室的老仙長將桌上的竹簡拿起來,狠狠砸在地上!


    “最後一排那幾個!”


    老仙長忍無可忍,對坐在最後的霧心、知命知理和小高小矮等人怒目而視。


    “全都給我滾出去!”


    霧心聽小高說話聽得入神,早已若無旁人。這會兒,她竟有一小會兒沒有反應過來,老仙長是在對他們幾人說話。


    老仙長如此惱怒地開了腔,道室中的其他內外門弟子,紛紛回過頭來,看坐在最後的人都是誰。


    守山玉原本在奮筆疾書,聽到老仙長生氣,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來。


    他看到被仙長教訓的人裏也有霧心,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微微愕然。


    小高回神,連忙起身,抱拳道歉:“對不起仙長,我們先前討論事情太激動了,實在不該在課上分心。我們知錯了,之後一定專心聽講,請您原諒!”


    知命知理也連忙乖乖低頭,兄妹兩個一起擺出一副委屈可憐的樣子。


    可惜知命知理這招平常有用,而老先生今日是真動了怒。


    “你們不用說了,滾出去!我看你們討論得起勁,根本沒法安靜,都給我冷風吹夠了再回來!”


    小高小矮見狀,也沒什麽可說的,隻好乖乖往外走。


    知命知理對霧心偷偷吐了下舌頭。


    “仙長!”


    這時,倒是坐在第一排的守山玉開腔了。


    他擔心地看了霧心一眼,然後回過頭,站起身。


    他先對仙長行了一禮,然後恭謙地對對方說了些什麽。


    仙長對守山玉的態度溫和許多,倒耐心聽他說完了。


    不過,顯然就連守山玉也未能說動他。


    仙長硬氣道:“我可不管她是哪裏來的弟子!她不要說是花千州的弟子,就算是花千州本人今天在我這裏吵,我也照樣將他趕出去!你們以為當年花千州在清光門修煉的時候,我就沒有教訓過他嗎!


    “別看花千州如今是第一劍仙了,他當年竟膽敢在我講道的時候睡覺!我當場就把他趕到門口去罰站了!”


    “……”


    話已至此,守山玉自然清楚不可能再說動老仙長,隻得擔憂地看了眼霧心,重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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