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冷菜, 唐思成搶過唐方身上的龍貓圍裙,要親自下廚:“囡囡啊, 你不好一直站著的, 去去去,坐著陪你姆媽說說話, 今天爸爸來燒。”


    “爸爸,還是我來吧。”


    “怎麽?嫌爸爸手藝不好?”唐思成鏟子一指幾個料理碗:“八寶鴨還是我教你的呢。你姆媽最愛吃了,我還不清楚她的口味?”


    “格麽是我要請你們吃飯的呀——”唐方寧可掌勺也不去吃姆媽的排頭。


    “這有什麽!”唐思成笑眯眯朝陳易生招手:“小陳你來, 你這些先進設施我還不一定都會用,你來打打下手當當解說員,糖糖現在要注意休息,你們平時要吃什麽盡管到古北來,我來燒, 不要讓她辛苦了, 曉得伐?”


    “哎, 我來了,爸爸說得是,辛苦爸爸了。”陳易生直接改口, 屁顛屁顛地跑到料理台邊上來,把油鹽醬醋糖一一指給丈人公看。


    常總工在他們身後轉來轉去, 搓著手有點難為情:“啊呦, 不好意思,我有心想幫幫忙,又怕越幫越亂, 易生啊?”


    陳易生護住自己的後腦勺,一臉委屈鬱悶:“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媽。”


    常總工攤開手:“不打不打,你也是要當爸爸的人了,以後我都不打你了,你爸也不打你。”


    陳易生突然發現親媽笑起來很像某個卡通人物,怪眼熟的。


    陳老爺子仔細關心了唐方的身體狀況,又邀請方樹人兩口子去自己家做客,沙發這邊沒了可鬥爭的對象,唐方吃了姆媽幾個白眼,倒沒什麽狂風暴雨。


    廚房裏不時傳來常總工的驚歎聲和唐思成的謙虛聲。


    “啊呀,親家公你手腳怎麽這麽利索,快得不得了。”


    “我就是不會燒菜,老陳是沒享過我的福啊,親家母真是好福氣。”


    “哦,怪不得小唐手藝也這麽好。”


    “都要塞到鴨肚子裏?哦呦,那肯定好吃得不得了。”


    “好好好,下次我和老陳一定登門拜訪,嚐嚐你的手藝。”


    ***


    一頓家宴,吃得安靜又客氣,唐方小心翼翼伺候著胃口明顯不佳的姆媽,倒是唐歡難得多吃了不少菜。但一聽兩人不打算辦婚禮,四尊大佛立刻戰線統一了。


    “那怎麽行?!”常總工第一個反對:“我這些年送出去多少紅包了!你們不辦酒席我怎麽收得回來?我們單位那些小年輕,結婚、生孩子、滿月、雙滿月、百日、周歲的,哪一場肯少辦的?你們也不能少辦,我本子上好幾頁的名單要請呢。”不然老娘虧死了!常總工虎眼生威,瞪得陳易生頭皮發麻。


    方樹人更是毫無回旋的餘地:“酒肆肯定是要辦的,要在沒顯懷前辦,還要辦得好辦得隆重。”她看向陳易生:“小陳,這是我最後的讓步了,我們家就糖糖這一個寶貝女兒,不聲不響地這麽結婚生子,像什麽話?她是嫁不出去還是見不得人?人家以為她被婆家嫌棄呢,絕對不行,沒法跟糖糖外婆交待,也沒法跟親戚朋友們交待。”


    陳易生頭皮不但發麻,全身汗毛都倒豎了,這算什麽邏輯,不辦俗氣無聊的酒席就變成他的糖嫁不出去見不得人了?誰會這麽陰暗地揣測他的糖被他家裏人嫌棄?他親生的爹媽對糖明顯比對他好啊,這完全是兩碼事,偏偏他還一時想不出話來反駁。


    “姆媽,我真不想辦,累死了煩死了,而且我這裏私房菜也訂了好多,真沒精力弄。”唐方無奈地表示:“我和易生都商量過了,不想折騰這些。”他們隻想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


    方樹人手裏的筷子嘭地一擱:“我是你媽還是你是我媽?!要不辦也行,以後我們各過各的,我就當沒養過你這個女兒,你要結婚就結婚,要離婚就離婚,要生幾個跟我也沒關係,過得好過得不好也都是你自己的事,我要過問一句我就不姓方!”


    她猛地一炸,一桌子人都尷尬得很,沒了聲音。唐方無奈地低下頭,這知識分子不講理起來,還真可怕,她還不如被罵一頓打一頓呢。


    唐思成趕緊打圓場:“老方你這說的什麽話,傷到囡囡心了呀。哪有這麽嚴重,但是糖糖啊,總要給爸爸一個機會把你送到小陳手裏吧。爸爸舍不得的啊。”


    “對對對,小唐啊,你媽媽說得對,人生大事不能馬虎。再說我們很喜歡你很重視你的。” 常總工連連點頭添油加醋:“上海呢辦一場,西安最好也辦一場,易生外公就盼著這天了,雙喜臨門,老人家肯定高興的。對了,小唐奶奶不是還在如東鄉下?你們要不要也去辦一場?”


    要辦你們辦……陳易生硬生生把這句話吃了回去,對於結婚二字,充滿了事後恐懼感,果然很可怕,而且比想象中更可怕。


    唐思成搖搖頭:“用不著,糖糖有了寶寶,還是好好休養,跑來跑去的累著了可不行,我們知會一聲就好了。”


    “老唐想得周到。”陳意山看了看常總工:“西安也知會一下就行了,跑那麽遠幹什麽。其他就聽親家母的。”


    唐方眨眨眼,退了一萬步輕聲辯解:“姆媽,你不要發脾氣呀,上海現在訂酒肆最少提前一年,節假日老早滿了,差一點的地方更沒麵子,不如等寶寶出來了百日或者周歲請舅舅姨媽他們來,也是一樣的——”


    方樹人不是忍無可忍也不會對著唐方說這麽狠的狠話,說出口了也懊惱,聞言瞥了唐方一眼,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沒想到?”她看向陳老爺子和常總工:“既然親家公說了聽我的,我就不客氣了。現在馬上十月份,婚禮呢就幹脆擺在元旦,也不要什麽五星級六星級酒店的,直接到我們東山老宅子裏辦,我們家親戚多,人多好辦事,糖糖和小陳什麽也不用忙,就換換衣服敬敬酒就行。親家這邊要請幾桌人,統一上海出發,我們家包接送包吃住還招待元旦玩兩天,都沒問題的。你們看怎麽樣?”


    常總工猶豫不決,聽起來怎麽好像是她家易生入贅似的。陳老爺子卻爽快拍板:“好,那就辛苦親家母親家公了。”


    陳易生和唐方麵麵相覷,事態發展有點失控,雖然不算最糟,但也很慘烈了,再硬杠是行不通的。識時務者為俊傑,兩個人默契地不再發言。


    ***


    不管如何,雖然付出了不得不辦酒席這可怕的代價,但領證和懷孕這兩件大事算是交待完了,雙方父母也和諧共處了一晚,不失熱情地互相道別。陳易生給他們叫了三部車,送到弄堂口送上車,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對不起了。”唐方挽住陳易生的胳膊有點內疚:“我媽真的很難說話。”


    “還好。”陳易生反過來安慰她:“我媽才可怕呢,幾巴掌揍得,媽呀真疼。”


    唐方心疼地替他揉揉:“不過你媽一打,我媽反而罵不出口了。”


    “可你媽罵你了。”陳易生有點不樂意:“你媽說話傷你心了,我寧可她罵我,打我也行。”


    唐方看著他笑:“那還是罵我算了,反正從小到大被罵慣了。”


    陳易生偏頭就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也挺好的,我心疼你你心疼我,我愛你呀你愛我,我們倆多好啊,我也從小到大被打慣了。”


    唐方哈哈笑:“那是不是你媽和我媽其實都心軟了?”


    “哎,你發現沒有?我媽其實長得像怪物史萊克的老婆,變形後的女怪物,特別笑起來。我今天才發現的,真的,那眼睛那嘴巴,還有臉都發綠了。”陳易生趕緊分享今夜的新發現。


    “哈哈哈哈。”唐方笑得掛在他胳膊上:“不許這麽說!”


    “喂,糖啊,別因為我爸媽送了你房子你就這麽虛偽嘛,你說像不像?還有你媽,你媽那樣瞥著人說話的模樣,很像白雪公主的後媽。”


    “我才不是抱金大腿的人!”唐方笑得不行:“你這麽一說,下次我看見你媽就會想到菲歐娜公主的!”


    兩人嘻嘻哈哈回了115號,陳易生看看整潔如初的客廳廚房餐廳:“糖啊,你爸爸真的太好了,怎麽有這麽好的爸爸,我好喜歡你爸爸。”


    唐方歎了口氣:“我爸爸今晚肯定慘了。我媽一肚子火還憋著呢,回去肯定得撒他身上。你戶口本還給我爸了沒?”


    “還了。”陳易生想起來自己脫口就出賣了丈人公,十分內疚,翻箱倒櫃找出來兩條定製煙和一瓶老茅台:“今天你姆媽在我沒敢給,下次我約他出來偷偷摸摸給他。”


    “對了,你爸媽說的那三套房子的事,我們談談吧。”唐方給陳易生泡了茶,又給自己熱水裏丟了三粒新疆紅棗泡著。


    陳易生往沙發一個葛優躺:“唉,我懷疑我是垃圾桶裏撿來的,這麽多年我爸竟然還藏了三套房子,我都不知道。”他側過身,下巴擱在扶手上嗬嗬笑:“不過糖啊,我爸媽真喜歡你,你一下子變成小富婆了,我也算傍上富婆了呢。耶!”


    “我可不要。”唐方捏著他的下巴笑:“不要房子,不是不要你哦。”


    “幹嘛?給你你就拿。我開玩笑的。”陳易生捉住她的手親了一口:“我也會好好掙錢再給你買房子買寶石的,還是要我買給你我才開心。”


    “別傻了,那是你爸爸媽媽養老的房子。”唐方歎了口氣,坐了下來,順手把陳易生的頭搬到自己膝蓋上:“你爸爸給上海給國家做了多少貢獻,一輩子才得了這麽點獎勵。我們公司的小助理,家裏靠拆遷還拿了十幾套房子呢。我們做小輩的怎麽能不勞而獲?我可做不出這種事情來,他們一片好意,想讓我姆媽放心,其實我姆媽也就是嘴巴毒而已,這種便宜她是絕對不肯占的。”


    “這有什麽?我爸媽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就是寶寶的。拿著唄。”陳易生不以為然。


    “那你拿著唄,你的不也是我的,也是寶寶的。”唐方堅持原則不動搖:“反正不能寫我名字,更不能做我的婚前財產。不過102和202是我爸媽的,雖然有我名字,可不能算成婚後財產,你不會生氣吧?”


    陳易生瞪圓了眼:“那當然,我是這麽不要臉的人嗎?”


    “那我難道就是那麽不要臉的人?”唐方也瞪圓了眼。


    “那不一樣,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而且懷孕生孩子冒著危險辛苦的都是你,這是保障。”


    “沒看出來你還挺大男子主義的啊,說過多少遍了,懷孕生孩子是我的自主選擇——”


    “那給你房子也是我爸媽的自主選擇嘛。”陳易生突然好奇地問:“哎,對了,糖啊,你坦白說工作這麽多年存了多少錢?是不是很有錢?”


    唐方斜睨著他:“幹嘛?”


    “說說嘛,你一個月能拿多少錢?”陳易生是真的很好奇:“我看趙士衡每個月到手才一萬多塊,年底再有個二三十萬,還得用發-票去換錢,很慘的樣子。你做編輯待遇怎麽樣?”


    “趙士衡不是所長嗎?這麽忙這麽累才拿這麽一點?”


    “設計師不做私活,都很慘,還要受甲方氣。”陳易生搖頭:“出點事還要擔責任,苦得很。”


    唐方想了想:“那我以前公司還算好的,稅後我能拿到差不多四萬,年底雙薪,還有年假。”


    陳易生愣了愣:“一個月四萬?在上海算多還是算少?”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唐方笑:“原來我還能和趙士衡比肩啊,真謝謝以前的老板了。”


    陳易生翻了個身,不滿地抱住她的膝蓋:“那你也太小氣了,上次我問你借點裝修錢你也不肯借。”


    唐方摸了摸他的發腳,笑嘻嘻地說:“現在借也不肯借啊。”


    陳易生氣得又翻了回來:“什麽?唐大方你也太小氣了吧!”


    “我也不向你借錢啊。”唐方哈哈笑:“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錢?有多少錢?”


    “我也不告訴你!哼。”陳易生嘟著嘴:“反正我很窮,欠了很多錢——”


    唐方悠哉悠哉地點著他的肩膀笑:“奇怪,那某人上個禮拜怎麽收到一張銀行對賬單呢……”


    “啊?”陳易生一骨碌爬了起來。


    “某人很狡猾嘛,借錢買房,自己的錢買了理財產品。”唐方無辜地看著他:“下次你拆開這種機密文件,記得別隨手丟在壁爐上哦,好歹也閱後即焚嘛。”


    陳易生呆若木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訂閱正版,日常求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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