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視線再次在空中交匯,火光四濺,誰都不願意讓步。


    短暫的對峙後,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又同時冷哼一聲。


    齊夏偷偷瞥眼自家少將,羅特小心翼翼瞄著自家總裁。


    兩人驚恐的發現自家少將(總裁)和亞爾修斯(陸尋執)竟然有七八成相似!這七八成相似又慢慢與懸浮車裏酣睡的小蒲公英重疊,而積怨頗深的兩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想到剛剛蒲心一隻手挽一個人的情形,齊夏悄悄後退一步,打開智腦的攝像功能,在羅特瞪大的眼睛中,悄悄拍了張照,決定在蒲心醒來後獻給她。


    兩看相厭的陸尋執和亞爾修斯並未發現他的小動作,齊夏無視瞪向自己的羅特,並且對他優越的抬了抬下巴。


    愚蠢的打工人,夫人才是未來發展道路的第一要務!


    羅特撇了撇嘴,不屑一顧的別開頭。


    僵持了一會兒之後,亞爾修斯提了提嘴角,“我不讓你取血,你還想來強的不成?”


    陸尋執不是沒幹過這樣的事情,有過曾經在帝國首都大學當室友的經曆,亞爾修斯很清楚對方有多麽粗暴。他傲嬌的抬起下巴,隻有愚蠢的人才會粗暴地用武力解決事情。


    當然,資本家不會承認有時候武力是最快達到目的的手段。


    陸尋執看不上他矯揉造作的舉止,不屑冷哼,“要不要鑒定是你的事,反正我是我媽親兒子,你就不一定了。”


    他得意炫耀著,並且居高臨下的鄙視了亞爾修斯厚顏無恥的行為,順帶嘲諷他隨便認媽。


    亞爾修斯略感憋屈,但還沒進行dna鑒定,他的確不能確定自己和小蒲公英是否具備親子關係。


    他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迫切的想要認一個未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的女人……不,異種為母親。


    在帝國,人類與異種、人類與蟲族的混血是原罪,即便是帝國皇帝的孩子,也隻會收到憎惡的目光。


    亞爾修斯憎恨過將自己生下卻從未謀麵的母親,憎恨她是異種。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清楚的認識到,他該憎恨的不是母親,甚至不是任何一個人。


    人會被欺負,是因為自己不夠強。


    當他掌握龐大的財富與權力,曾鄙薄嘲笑他的人卑微的匍匐在他腳下,最大的勇氣不過是在他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裏可憐又惡毒的詛咒他。


    母親這個角色也漸漸退出了他的世界。


    可當小蒲公英盛著萬千星辰的雙眼從他腦海中掠過,亞爾修斯怎麽都無法做到甩袖走人,心底的渴望將他的雙腿牢牢釘在原地,甚至讓他忍受了陸尋執的陰陽怪氣。


    不久前,她真誠又執著的握著他的手,開心的疊著喊他的名字,像個幼稚鬼,他移不開目光,心裏也軟乎乎,渴望她是自己的母親。


    亞爾修斯是不折不扣的掠奪者,從小到大,他想要的東西會想方設法得到,長大後,他的性格收斂了些,習慣用金錢來達到目的,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忘記了掠奪。


    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想要待在那朵小蒲公英身邊。


    為了想要的東西,受一點小委屈不算什麽。


    亞爾修斯捋起袖子,把蒼白的手臂遞給身旁的主治醫生,“麻煩您為我抽血做dna鑒定。”


    陸尋執輕嗤一聲,“隻有你自己的血,做得了dna鑒定嗎?”


    亞爾修斯抬手的動作一僵,許久未曾有過的憋屈感從心底升起,他咬著牙根,把目光對準陸尋執叫來的醫生,切齒道:“麻煩幫我做dna鑒定。”


    可醫生沒有陸尋執的命令根本不敢動。


    陸尋執舒服了,他撩開外套,大刀闊斧坐著,“你不用擔心我會在dna鑒定結果上造假,畢竟我和某些毫無信譽的資本家不一樣,再者說,你要是成了我媽的兒子,還得叫我一聲哥。”


    小狼崽子當年一屁股破事,還總是把麻煩往他這裏帶,他幫了他好幾次,卻連句謝謝都沒有,這麽多年來還像個沒長大的小屁孩一樣幾次找他麻煩,是該教訓教訓了。


    作為掌握主動權的人,陸尋執悠哉道:“先叫聲哥來聽聽?”


    亞爾修斯:“……”


    不確定是不是親媽就認了,這下好了,把自己帶溝裏了。


    他眼神閃爍不定,看得出來已經處在了爆發的邊緣,羅特不著痕跡後退了一步,盤算著要在什麽時候徹底退開才不會在兩人打起來後波及自己。


    陸尋執萬分愜意,論打架,亞爾修斯不是他的對手,論年齡,亞爾修斯要叫他聲哥,今晚的憋屈一掃而空,陸少將甚至覺得多了個便宜弟弟也沒什麽不好。


    他屈起食指放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輕敲著,本以為不會妥協的亞爾修斯卻忽然綻放笑容,溫和優雅道:“哥。”


    陸尋執:“?”


    狗脾氣這麽快就軟了?


    看來笨蛋媽媽的影響力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陸尋執把大長腿擺成舒適的姿勢,得了便宜還賣乖道:“還沒做dna鑒定,別叫這麽快。”


    什麽話都讓他說了,亞爾修斯卻沒有半分火氣,甚至露出幾分乖巧,他妥帖的笑著,“dna鑒定結果沒出來也沒關係,媽肯定不會認錯我這個兒子,晚上不能讓我借宿到你家,和媽媽多相處一會兒嗎?”


    這太不亞爾修斯了。


    陸尋執本能覺得有幾分不對勁,直視亞爾修斯時,果真發現他的瞳孔中倒映著一個淡綠的身影。


    小蒲公英不知何時從懸浮車上下來了,迷迷糊糊晃蕩過來,此刻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歪著腦袋,露出疑惑的神情。


    陸尋執打了個激靈,瞬間吞下到了嘴邊的話,在心裏冷笑一聲。


    他就知道亞爾修斯是個一肚子壞水的混蛋!


    他立刻起身,想把笨蛋媽媽哄回懸浮車,後者卻赤著腳呼啦一聲從他身邊走過,抱著亞爾修斯蹭了蹭,“崽崽,崽崽……”


    她用軟乎乎的聲音念叨著,像個毛絨小團,把亞爾修斯摟著,蹭來蹭去。


    陸尋執僵硬的從身邊吹過的小風中回神,聽到她撒嬌似的話,臉色頓時漆黑如鍋底。齊夏敏銳的察覺到危險,飛速往後退了一步。


    亞爾修斯任由由蒲心蹭著自己,但到底沒有和別人這麽親密的接觸過,身體還很僵硬。


    不過,再次被小蒲公英抱了滿懷,他不像之前那麽排斥,甚至覺得有點舒適。


    蒲心歪在椅子上抱他,亞爾修斯十分自覺伸出手虛虛護著她的後腰處,以防她一不小心滑到地上。


    她似乎還沒睡醒,反複咕噥著“崽崽”二字,亞爾修斯覺得她可愛極了,順從的應和兩聲,小蒲公英頓時把他摟得更緊了些,咕噥聲變得斷斷續續,仿佛做了噩夢的孩子得到了安撫。


    亞爾修斯感受到她微妙的變化,猶豫了一下,把虛虛摟在她身後的手輕輕拍在了她的肩上,還道:“我在。”


    這母慈子孝的一幕強烈刺激到了陸尋執,他酸成檸檬精,恨不得馬上把笨蛋媽媽從亞爾修斯那混蛋懷裏搶過來。


    後者明顯察覺到了空氣中泛起的濃濃的酸味,得意的對他挑挑眉,手上的動作更輕了些。


    蒲心很喜歡他的安撫,緊皺的眉頭鬆開,半合的眼睛也乖巧閉上,似乎就要在他的懷裏睡著了。


    亞爾修斯輕手輕腳的抱起懷裏的免死金牌,對著打翻了醋缸的陸尋執輕聲說道:“陸少將,我現在可以去你家借宿了嗎?”


    他不僅要酸死這顆檸檬,還要大搖大擺抱著他媽去他家,以報剛才趁人之危之仇!!!


    笨蛋媽媽在亞爾修斯懷裏安心睡著了,陸尋執即便是酸出了醋海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畢竟笨蛋媽媽今天忙忙碌碌了一晚上,還幫了國安局大忙,他舍不得吵醒她。


    陸尋執冷哼一聲,沒有再提亂七八糟的要求,他先一步走向懸浮車,兩人的談判也宣告終結。


    亞爾修斯抱著懷裏輕飄飄的小蒲公英跟在他身後,嘴角不自覺高高翹起,有媽媽在的感覺,真的不壞,雖然她又小又天真,笨乎乎的仿佛誰都能把她騙走,但這影響不大,他完全能夠護得住她。


    想到這兒,亞爾修斯手上的力道收了收,確保自己能穩穩抱住蒲心。


    不管是走在前麵的檸檬精還是兀自得意的幼稚鬼,都沒有發現乖乖閉著眼睛像個白嫩嫩的小兔子似的窩在崽崽寬闊懷裏的小蒲公英偷偷掀起眼皮瞄了兩人一眼,她怕兩個崽崽發現自己在裝睡,又迅速閉上眼睛,假裝酣睡。


    小蒲公英有點發愁,崽崽們在她麵前還算乖巧,單獨相處卻跟兩個點著了的炮仗似的,你炸我一下,我炸你一下,幼稚極了。


    但她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辦法能讓崽崽們和諧相處,腦子也像打了結的毛線混沌成一團漿糊,腦袋一歪,真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亞爾修斯在懸浮車上抱了笨蛋媽媽一路,陸尋執眼紅至極,周身的氣息冷的能劈裏啪啦掉冰渣子,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車,他黑沉沉著臉道:“一路上辛苦亞爾修斯先生了,把我媽交給我吧!”


    他近乎於咬牙切齒,並且伸出了雙臂要接過笨蛋媽媽,亞爾修斯怎會如他所願,輕巧轉身避開了他的動作,並且義正言辭的壓低了聲音道:“你小聲一點,不要把媽媽吵醒了。”


    他站在了愛護媽媽的至高點上用嫌棄的眼神鄙夷陸尋執。


    陸尋執:“……”


    真是好不要臉一狗男人。


    聽見磨牙聲,亞爾修斯心頭更舒坦了,他抱著懷裏輕飄飄的小蒲公英在陸尋執吃人的目光中往前走去。


    他沒有開門的權限,又轉頭把眼神遞給陸尋執,讓他開門。


    陸尋執氣的頭發絲都要炸起來了,但看到陷入黑甜夢鄉的笨蛋媽媽,又跟被增加了的皮球似的,噗噗噗把氣泄了個幹淨。


    他沒好氣的開了門,領著亞爾修斯進了自己的私人領域,齊夏和羅特在他們身後跟著,兩人的視線偶爾觸碰一下,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想法。


    少將(總裁)今年可能隻有三歲半!!!


    不管兩個小跟班的內心有多麽震驚,都不妨礙他們放輕手腳的動作。


    陸尋執雙手都在褲兜裏,冷冰冰給亞爾修斯帶路,來到他給笨蛋媽媽裝修的房間,房間很大很寬敞,裝飾偏向綠色的,被子和床墊都是翠綠色的,仿佛躺在了草地上。


    蒲心最喜歡在床上打滾,還在旁邊的書桌上養了整整十盆巴掌大小肉嘟嘟的小多肉,圍成了愛心的形狀,中間擺放著她和陸尋執的合照。


    照片裏的陸尋執穿著聯邦少將的軍裝,蒲心好奇的伸手推弄他的軍帽,前者無奈的抓住她的手,似乎想要告訴她這不能成為她的玩具。


    照片是齊夏偷偷摸摸拍了獻給蒲心的,陸尋執知道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且在當月私人給副官多發了一倍的工資。


    亞爾修斯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一會兒,心裏有點酸溜溜。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和別人拍過合照。


    他強迫自己挪開目光,輕輕把小蒲公英放到床上,後者似乎有所感應,咕嚕一聲卷著被子把自己變成了軟乎乎的蠶蛹。


    動作過於可愛,兩個崽崽不約而同笑了,等聽到對方發出的輕笑時,又同時收斂了笑意。


    房間陷入黑暗,聯邦少將與財閥總裁兩人靠在蒲心房間外的牆壁上,前者解開襯衫的兩枚扣子,毫不客氣道:“亞爾修斯先生,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地下拍賣行?”


    雖然亞爾修斯沒有參加最終的拍賣,但是以他的身份根本不至於來參加這場別有目的的拍賣會,除非他本來也是衝著異種拍賣來的,隻不過提前發現了他,沒有鑽入圈套。


    早在國安局端了地下拍賣行,亞爾修斯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被陸尋執逮著盤問,他雙手抱胸同樣靠在牆上,簡單回複道:“我被不久前認識的合作夥伴邀請,以為這是一場正常的拍賣,過來長長見識罷了。”


    他給出的理由實在難以令人信服,亞爾修斯的亞倫集團產業遍布整個星際,本人卻長居帝國,沒有分量足夠的企業計劃他根本懶得出麵,更別提參加這種對他來說沒什麽水準的地下拍賣。


    作為曾經的室友,陸尋執自認為還算了解亞爾修斯,後者不會為了微不足道的事情浪費時間,在他的眼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錢。


    他冷下聲音警告道:“你最好和我說實話,就在剛才,國安局調查到這家拍賣行曾經是亞倫集團的產業,你作為這所拍賣行曾經的主人,難道不該解釋解釋?”


    亞爾修斯不以為意的攤攤手,“陸少將,你知道我的集團的商業帝國有多麽龐大嗎?亞倫集團每年啟動的項目那麽多,難道我每收購一家公司,都要親自從上檢查到下?”


    “這一點,想必身為聯邦少將的你也很清楚,你能保證你手底下的士兵每個都清清白白,不存在絲毫汙點?”


    舉例論證過於具有說服力,陸尋執盯著他從容優雅的麵孔,後者並不畏懼他的眼神,無聲的與他對峙。


    許久之後,陸尋執發出冷哼,“下來取血。”


    腳步聲遠去,亞爾修斯望著他的背影神色不變,眼中卻慢慢沉澱下複雜的情緒,一會兒後,他冷嗬一聲,“老頭子!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


    他的聲音不大,這話大概是說給自己聽的。


    到了樓下,兩位醫生都等在客廳裏,齊夏和羅特一人站一邊。


    陸尋執大搖大擺坐在沙發上,眼見亞爾修斯終於磨磨蹭蹭下來了,他掀起眼皮,對著醫生道:“麻煩您給他取血。”


    後者取出工具,亞爾修斯也沒再繼續矯情,老實掀起袖子,露出過分蒼白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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