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輕瑤有些意外,抬眼看他。


    蕭晉卻好似全然沒有察覺,隻專心致誌觀看新人拜堂,麵上淡然含笑。


    ——要不是察覺到對方手心漸漸出汗,陳輕瑤還真以為他有表現出來的那般鎮定自若。


    作為主動逗人的一方,她想的是使個壞就走,沒想到最後走不掉了。


    包裹著她的手掌大而溫暖,隨著幹燥的掌心緩緩汗濕,周圍空氣似乎也一點一點變得潮濕。


    陳輕瑤無意間見到鄰桌一個小少年,用不加掩飾的驚奇目光看著他們,心知其他人雖然沒有明顯表現,但必定也暗地關注著她和蕭晉的一舉一動。


    理智告訴她沒什麽,不就牽個手麽,不就被人圍觀麽,有啥大不了的,但還是感覺自己周身溫度在攀升,而且有往臉上蔓延的趨勢。


    她暗自咳了兩聲,不易察覺地挺直腰肢,也學起蕭晉,目不斜視看著新人,似乎對其餘一切毫無所覺,除了兩人依舊握在一起的手。


    新人終於行完禮,新娘子沒有戴蓋頭,大大方方與新郎並肩而立,作為兩家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兩人,賓客對他們自然諸多讚歎。


    熱鬧了一番,新人在長輩帶領下,準備逐一向客人敬酒致謝,隻是才來到第一張桌前,新郎就驚道:“爹,兩位恩人怎麽走了?”


    眾人這才發現,剛剛還在他們注視下的神秘年輕人,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離去了,就連主位上金丹初期的家主,也不曾察覺他們離開的時機,更別說其他人。


    “桌上似乎有東西。”有人眼尖道。


    兩名新人也看見了,是個四四方方的靈玉盒子,裏頭應當裝了些什麽,莫非是恩人給他們的成婚賀禮?


    新郎與新娘對視一眼,又是感激又是慚愧,他們請恩人來家裏,是為了好好感謝一番,哪想感恩的心意還沒奉上,恩人卻反過來贈了賀禮,這讓他們如何過意得去?


    新娘小心捧起靈玉盒子,請家主做主。


    家主心知陳輕瑤與蕭晉絕非普通人,雖然同為金丹,但那兩人身上的氣息,卻讓他覺得毫無反抗之力,細細想來,竟不在那些大世家的元嬰老祖之下!


    不過他不曾多說,隻對新人道:“既是恩人所贈,你二人安心收下便是。”


    新娘應了聲是,正要收起來,賓客中有人高聲道:“那兩位貴客一看便知非凡,我等不敢高攀,卻不知貴客所贈賀禮,能否讓大家開開眼界?”


    話一出,便有不少聲音附和,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那兩位客人不一般,不知趙家從何處請來的,在場許多人想著能否攀上一點交情,可惜不等他們行動,人家就走了。


    交情既然攀不上,那看一看貴客送了什麽賀禮,滿足一番好奇之心總可以吧?


    新郎與新娘有些遲疑,轉頭看向長輩。


    趙家家主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他知道兩名貴客招人惦記,貴客留下的東西亦是如此,今日若不公之於眾,恐怕來日就有人傳他們趙家得了寶貝,傳著傳著,保不齊有人信了,生出殺人奪寶的心思,既如此,不如幹脆叫他們看個清楚明白。


    見他點頭,新娘和新郎一人捧著玉匣一端,對著賓客打開。


    眾人伸長了脖子張望,玉匣內的物品並不顯眼,似乎是幾張樹皮一般的東西。


    有人大失所望,暗暗撇嘴,心道那兩名客人看著光風霽月,出手竟如此小氣。


    更多的人則不敢小覷,無他,不說玉匣裏的物品,光光這個靈玉盒子本身,價值就不下數十下品靈石。


    說來說去,雲鬆城隻是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城內修為最高的不過金丹初期,眼前的趙家家主就是其中之一。


    金丹之下是築基、煉氣,對於這些低階修士來說,幾十下品靈石已不算小數目,何況隻是用來做個盛放物品的盒子?


    “似乎是符籙。”有人看出些許。


    賓客中恰巧有位符修,當即上前細看一番,麵上露出幾分驚訝,“果真是符籙,若我沒看錯,這應當是罡雷符。”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罡雷符?那是什麽符?聽起來威力似乎不小。”


    城內連符修都沒幾人,許多人對符道一竅不通,僅知道常見的幾種符籙,聽到罡雷符三個字,隻覺一頭霧水。


    那符修又說:“罡雷符乃是威力極強的黃階下品符籙,尋常一張便能滅殺築基初期,在下看這幾張所用符紙,似乎是萬年雷紋木樹皮所製,威力更要強盛數分,或可威脅築基中期性命!”


    在他說出黃階下品符籙時,賓客就已經驚住了。


    黃階符籙至少價值上百下品靈石,玉匣內應當有十張,也就是說,起碼值一千靈石!


    況且方才這位符修還說了,罡雷符是黃階下品中較為特殊的,價值隻高不低。


    眾人頓時倒吸一口氣,不過兩名小輩成婚而已,動輒便送出數千靈石的賀禮,那兩位客人到底什麽來頭?


    更令他們眼熱的是罡雷符的威力,一張可殺築基初期、威脅築基中期,足夠作為低階修士的保命符了,而這樣的好東西,趙家足足有十張!


    趙家人同樣震驚,震驚過後就是喜悅,心中對陳輕瑤和蕭晉更加感激。


    往後他們家小輩外出曆練,會比別人安全得多,趙家的未來更有可能因此改變。


    畢竟有時候,影響家族興衰的,或許就是那麽一兩個有天賦的小輩而已。


    此時陳輕瑤和蕭晉已經在城內逛了一圈,乘上飛舟遠去。


    陳輕瑤看了眼兩人依舊交握的手,汗濕的掌心濕了幹,幹了濕,卻一直不曾鬆開,害得她方才拿賀禮都隻能單手。


    她儲物鐲中備了些人階丹藥,自己用不上,是專門拿來送給小輩的。剛剛本來也打算送一瓶丹藥,卻忽然想到,此地並非天元宗,在這樣的小城裏送出極品丹,恐怕太過打眼,會給趙家惹來麻煩。


    於是在儲備裏翻了一通,終於從角落裏翻出從前沒用完的罡雷符,那符籙適合築基修士使用,送給兩名新人防身正好,便裝在盒子裏送出去,之後兩人悄無聲息離去。


    從離開宴席到現在,半天過去了,蕭晉還沒有放手的意思。


    不知是否察覺到她的視線,明明已經變得幹燥的手掌,慢慢又汗濕了。


    陳輕瑤大約摸索出規律,某人隻要緊張、或者說不自在的時候,手心就會出汗。


    牽了大半天手,她早就不羞澀了,有人好在不好意思呢。


    她有點無言,既然這麽害羞,為什麽非要死活拉著不鬆手?


    試著轉了下手腕,果然,下一瞬馬上被握緊。


    她抬起頭,蕭晉卻不和她對視,似乎這樣就可以理直氣壯把別人的手攥在掌心。


    “……鬆手。”陳輕瑤說。


    旁邊的身影頓了頓,握著她的手下意識緊了一分,然後極為緩慢的一點點鬆開,雖然照做,卻將不情願表現得淋漓盡致。


    陳輕瑤攤開自己的手心看了看,被牽了那麽久,本來不出汗的,都跟著他出汗了。


    她又抬眼,這回蕭晉終於看她了,神色如常,嘴角依舊帶笑。


    他表現出與尋常無異的模樣,隻是那笑有一點僵硬,渾身的氣息也不大明朗,陳輕瑤覺得,如果他頭上有耳朵,這會兒耳朵該是蔫趴趴的。


    等他開口,那股微不可查的委屈更明顯了一絲。


    他低聲問:“不能一直牽著阿瑤麽?”


    陳輕瑤很想說“是的,不能”,但她看了看蕭晉不存在的蔫耳朵,品了品他話中若有似無的委屈,本該硬氣拒絕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可是真的不能一直牽下去了呀,還修不修煉了,還幹不幹活了?


    年輕人,怎麽能一點正事不幹,終日沉迷酸臭的戀愛!


    她深吸一口氣,道:“不——”


    蕭晉垂眸看著她,長長的睫毛覆蓋著深色瞳孔,在高挺白皙的鼻梁上落下淡淡陰影。


    他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然後她剛鼓起的一口氣就慢慢泄了。


    她又深吸一口氣,片刻後不出意外重蹈覆轍。


    陳輕瑤覺得這樣不行,得想個法子把這家夥解決,戀愛可以談,修煉也決不能落下,她還要苟長生呢。


    “你靠近一點。”她忽然對蕭晉道。


    蕭晉依言微微低頭,以為她要對他說悄悄話,卻感覺臉頰上似乎有什麽軟軟濕濕的東西一觸即離。


    陳輕瑤幹脆利落轉過頭,假裝很鎮定地擺擺手,“好了,修煉去吧。”


    在她身後,蕭晉的身形僵硬如石雕。


    第116章


    不論如何,陳輕瑤總算能夠清靜修煉。


    陣器還未布置完全,兩人繼續上路,之後她不再逗蕭晉,此人太不經逗,別一不小心把自己搭進去。


    他們四處奔波,到過繁華喧囂的大城池,去過人跡罕至的荒野,深入千尺之下的寒潭,也曾攀上萬仞高山的巔峰。


    隨著修為攀升,從前對他們而言危險重重的修真界,已經很少有能夠威脅到兩人性命的存在。


    畢竟化神大能輕易不出山,五階妖獸總共就那幾頭,尋常幾乎不會遇見,接下來便數元嬰真人,初期和中期都好說,就算來個打不過的元嬰後期,還可以用玄階陣盤把人一困,逃之大吉。


    因此,雖說是背著任務,陳輕瑤卻感覺到幾分遊山玩水的愜意,途中還找到不少靈藥靈材,豐富自己的儲備。


    花了一些時日,將陣器布置完畢,二人調轉方向,直奔陣修們的大本營。


    其他陣修陸續完成任務回歸,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玄襄真君身上——他們能做的已經做完,接下來就等這位地階大師,布置一座絕無僅有的恢弘大陣。


    眾人矚目下,玄襄真君終於出手。


    但見他禦空飛起,身形穩穩立於半空,長須和道袍隨風飛揚,抬手一揮,一串串陣符飛出,投向虛空。


    在場之人頓時感覺到天地間靈氣湧動,這一手揮袖成陣,當世除了玄襄真君,另有幾名玄階上品大師也能做到,卻沒人能如他這般揮灑自如,仿佛坐立行走般自然。


    陳輕瑤更是看一次佩服一次,心中嘖嘖感歎:“這般仙風道骨的姿態,這才是理想中修仙者的模樣嘛。”


    隻片刻時間,玄襄真君已擲出無數陣符,每一枚陣符落下,似乎都溝通了天地,引得虛空微微顫動。


    這是高階法陣的威能,隻有地階與天階法陣,才能勾連天地,借用天地間的靈氣供自身運轉,地階之下法陣的運行,無不需要耗費修士自身靈力或是靈石。


    當然,這種汲取天地靈氣的法陣,自身布置亦比尋常法陣困難無數倍,需要在前期做許多準備,更適用封印和防禦,而不是臨時對敵。


    玄襄真君動作越來越快,揮出的衣袖已成虛影,無數陣符飛向四麵八方,不知落在何處。


    此次布陣,大本營中所有陣修都可旁觀,對於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沒人想過錯,一個個隻恨不得多生出一雙眼睛。


    然而剛開始,大部分人都看能看得懂,隨著真君動作加快,陣符數量激增,越來越多人無法理解其中陣理,若強行沉浸,隻會讓自己識海受到震蕩,輕則受傷,重則修為倒退。


    最先抽身的是跟隨諸位大師來的弟子,有人歎息一聲,就地盤腿打坐,閉目不再去看。


    有人卻不甘放棄,即便雙目赤紅,額角青筋跳動,也要瞪著一雙眼,不過片刻,場上便響起數聲慘叫,幾名年輕修士躺在地上,雙目緊密,眼角溢出黑紅血液,已失去意識。


    “莫貪多!”各位玄階大師這才中大陣中回過神來,忙製止身邊小輩再看,強行要求他們打坐養神。


    陳輕瑤尚且還能堅持,比上回旁觀玄襄真君布陣,已經進步許多。


    日頭在天空飛快走動,東邊升起,西邊落下,不知不覺過去了一整日,陣理漸漸玄奧到連玄階陣修都覺得困難地地步,而玄襄真君的動作卻依舊沒停。


    夜幕降臨,四野完全黑了,在一片黑暗中,遠處忽然有一道光束衝天而起,仿佛一柄利刃劃開夜空,開山分海般直入雲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真界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開花不結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開花不結果並收藏修真界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