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好得到哪裏去?"希瑟斜過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即使被自己創造出的生物逼到絕境,也不忍讓其毀滅。為了讓他們能繼續存活,竟甘願消耗元靈,若非我發現得早,你必定魂飛魄散,這種執著怎麽看也不亞於''天帝'';。"


    "至少動機不同。"埃特淡淡地回道,明白四千年前好友是花了多大力氣才勉強撈回自己一條命,他輕歎了口氣,"你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堅決把納入自己世界的魔獸一族排斥在妖族和魔族之外?"


    希瑟創造的魔界是當前妖魔界的前身,創世初期的高階生物也單純隻有魔族這一支。後來因為別的原因,尤莉希爾創造的妖界和埃特創造的魔獸界才會跟其合並,這個世界也才會變成魔族、妖族、魔獸族混居的狀態。


    而從現在的命名上就能得知,希瑟根本從未承認過魔獸族是自己的子民。曾經的魔王,現在的妖魔王剝奪了那支掀起叛亂導致好友重傷的種族同身為妖魔界子民的權力,給予他們的是最貧瘠的土地和最惡劣的生存環境,以示懲戒。


    然而事實上對於友人的這種處理方式,埃特一直是抱著不讚同的態度的。因為魔獸族的壽命遠較魔族為短,所以當年犯錯的魔獸族人早已化做煙塵。要他們毫不知情的後代子孫為其所作所為受這份罪,未免太殘忍。


    "沒錯。"希瑟端起桌上的酒杯,舉止優雅地抿了一口,"既然有決心反抗自己的創世神,就該拿出相應的勇氣承擔起後果,而非是在報應臨頭時悔過求饒。當年若不是斯塔西卡的寧死不屈令我激賞,我也不會助其一臂之力讓他自由。"


    埃特輕輕掀了掀唇,似乎本來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因為數萬年的交情,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希瑟,無論何事,這個男人隻要下了決定,便再無改變的可能。


    "其實對於''天帝'';來說,你也算是背叛者之一吧?"像是為了調節氣氛般,尤莉希爾淺笑著扯開話題,"隻是他奈何不了同為神族的你,所以才不得不放棄報複,這麽看來,那家夥也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角色。"


    "歸根到底,所謂的神隻是修煉有成的另一種生物罷了。"希瑟繼續輕啜著杯中的酒,老神在在地笑道,"是活物就會有活物的通性。包藏私心啦,欺善怕惡啦,本就為常態,身為神的我們又何必免這個俗?"


    "好一個不必免俗。"埃特抬眸,似笑非笑地瞪了對方一眼,"什麽斯塔西卡的寧死不屈令你激賞,明明是他恰好撞在了你已厭倦行使妖魔王職責的當口,結果這個力量最接近神的天使非但做了你的替死鬼不自知,還要倒過來被你賣人情。"


    "好說,好說。"希瑟揮揮手,渾然不在意地笑了下,"你別忘了他是為了什麽才反抗天帝,堅決叛出天界的。當年叛亂失敗後,斯塔西卡被折磨得可謂生不如死。你當真以為他跟我定下那個契約的時候,不知道我內心在打什麽主意?"


    "也對,以回歸天使長的個性來說,的確是寧跟你簽訂不平等契約,也不願苟活於世。"埃特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和過去常跟隨天帝到各界走動的斯塔西卡雖是淺交,卻多少也了解那個看似斯文溫和的天使長暗藏在深處的激烈。


    "不過話說回來,我總覺得即便已無法記得那一年發生的事件,但將所有的傳說加以整理、綜合,前任麒麟王應該不難推測出四千年前真相以及你的''陰謀'';。"尤莉希爾妖冶的紅唇拉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半是調侃地說道。


    "以陵塵的精明,自是早已了然於心。"希瑟無所謂地聳聳肩,"所以從過去到現在,他對我向來都沒什麽好話。"


    "下雨了..."這時,埃特盯著窗外,低聲說道。尤莉希爾和希瑟聞言也轉過頭,隻見外麵下起了傾盆大雨,豆大的雨點直擊在樹上、地麵上,水珠四濺,激越跳動的雨滴使人心充滿了難以平息的不安。


    "還好有三大森林的結界分擔。"希瑟微笑著,輕輕吹了聲口哨,"要不然還不知道是妖魔界的哪個地方會遭殃被水淹呢。"


    "是是是,算你有先見之明行了吧?"聽出對方字裏行間的自誇之意,尤莉希爾忍不住拋了個白眼過去,"你為這個世界操心的時間已是有限,別每次多做個一點半滴的就喊冤。"


    不理會希瑟和尤莉希爾之間若無其事、你來我往的調侃,埃特靜靜地望著窗外,內心有著深深的不忍。


    這些雨,並不是自然形成的。青龍王無處宣泄的痛苦,已經化成不可控製的力量,直接影響著這個世界自然的平衡。


    所以,它們是那個男人流不出,隻能往心裏倒灌的淚...


    §☆§§☆§§☆§


    "沉默森林"已經連續下了一個星期的雨。


    當然,這件事藍西洛和洛凱是不會清楚的。他們隻知道,雨水使森林的地麵變得濕滑而泥濘,從而大大增加了自己前行的難度。


    兩位王知道劍麒失蹤,是在青龍王已經連續有一周沒上朝以後。


    王私自離宮出行,本應為一件極需保密的事。由此可見,黑衣將軍也的確是急得火燒眉毛了,才會迫不得已把消息告知給白虎王和朱雀王。因為奧希斯早就察覺,王與王之間總有一種外人無法介入的默契和感應。


    而事實亦確實如他所料,一接到"暗流"傳來的書信,藍西洛和洛凱立刻就猜到劍麒是去了哪裏。匆匆把政務交給自己的部下代理,他們即刻便動身前往"沉默森林"。


    好不容易挨過在森林裏行走的那段艱難路程,兩人終於踏進了山洞。看著彼此渾身濕透的樣子,他們隻得相視苦笑。誰也沒料到"沉默森林"會下這麽大的雨,而進了森林便無法使用魔法的規矩,使他們不得不淋雨走上十個小時。


    "劍麒應該會在裏麵吧。"洛凱說這話時用的是肯定語氣,而假如青龍王不在這裏,那事情就大了。


    "他對奧希斯說想要清靜幾天,不來這裏還能去哪裏?"藍西洛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中透著疲倦,"畢竟他最重要的人都在裏麵。這小子,為什麽事到如今還要如此理智,我情願他徹徹底底地發一次瘋,把所有的悲痛都宣泄出來。"


    白虎王之所以這麽說,是源於青龍王的失蹤其實並不能算真正的失蹤,至少他在離開前曾去找黑衣將軍提過。隻不過由於去向不明且離開的時間太長,因而才會造成奧希斯的焦慮。所以說自始至終,劍麒都未曾忘記自己身為王的職責,這讓藍西洛既安心又難受。


    "很少聽你說這種話。"洛凱轉過頭,深深看了藍西洛一眼,"你總是偏好那些能夠將情緒控製自如的人,我一直以為你會願意跟他深交,是因為在這方麵他向來表現得無懈可擊。"


    "的確是這樣沒錯。"藍西洛自嘲地輕扯嘴角,但繼而他盯著洛凱冷冷地挑眉,"不過你要記住,我還沒到能一邊看著自己朋友強忍悲痛吐血暈厥,一邊去讚賞他的隱忍和克製的地步。"


    "嗯哼。"洛凱笑著點點頭,在他的印象中,藍西洛那聲真心的"朋友"可是很難得的。放眼整個妖魔界,也便隻有己方的幾位王了——真的是用一隻手就能數完的數字——而這其中,劍麒跟其的相識時間無疑是最短的。


    當日青龍王悲傷過度,直至嘔血暈倒,藍西洛親見之時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那天,也是洛凱第一次聽到好勝心強的白虎王會說出情願是自己揣測錯誤,也不要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類的話。


    "走吧。"不用猜也知道此刻洛凱心裏在想些什麽,藍西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略微感到有些困窘。


    兩人沿著洞壁一路往深處走去,走到盡頭的時候,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便是眾王"療傷之所"的寬曠空間。


    然而本應極為熟悉的地方,此刻卻由於那個倒在岸上的雪白身影,而令藍西洛和洛凱都震驚得呆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真的是...劍麒?"洛凱盯著遠處,詫異之下幾乎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雖然依舊是那張俊美非凡的臉,但這時的劍麒頭頂上有一對毛茸茸的白色狐耳,柔軟蓬鬆如雪般純白的尾巴輕盈地覆蓋在他的身上——一共有九條——跟他幾天沒剪,漆黑如子夜天空般的長發形成強烈對比。


    除此以外,劍麒的雙手也換了個模樣。每一根修長的手指都附有細長銳利得超乎人想象的長指甲,尖端微微勾起,呈現出一定彎度的圓弧形,同時還閃著如同金屬一般銀亮的色澤,沒有人會懷疑它們能輕易穿透或者是撕碎敵人的身體。


    "不是他難不成還是閻栩或雷奧提斯?"藍西洛恢複得較為快些,眯細了一雙金色的眼眸,白虎王的語氣裏多了點怒意,"從來就是這樣,總歸問多少答多少,多說一些會死嗎?還是他一直沒真正信任過我們?!"


    十年前藍西洛等人雖然聽劍麒描述過陵塵他們被妖狐襲擊的場景,亦知道那個男人在最後一刻被妖狐附了體,以致於體質從魔族變成了妖族。但他們從未知曉原來自那一天開始,劍麒的根本形體也轉變成了妖狐。


    而青龍王在看似溫柔無害的表麵下,事實上防心比誰都重。連回答提問都常常喜歡東省西略,能避則避的他,當然不會主動招認自己的妖狐原形,也因此今天藍西洛知道後才會如此地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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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憑你事事喜歡設計他的作風,他敢多說嗎?"洛凱回過了神來,公道地為劍麒辯駁。望了仍舊不悅的藍西洛一眼,他歎氣著搖了搖頭,"少說兩句吧,看在他已經連維持人身的力氣都沒有了的份上。"


    白虎王咬了咬牙,沒有出聲,但最後,藍西洛還是放鬆了緊皺的眉頭。


    "劍麒。"洛凱走上前去,小心謹慎地在青龍王麵前蹲下。這些天劍麒應該是滴水未進,誰知道悲傷加上饑餓會不會讓對方神智忽喪,被此種足以媲美凶器的利爪當頭來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能聽到我說話嗎?...你已經有七天沒上朝了。"


    "...我知道。"低沉但清晰的聲音從劍麒的喉嚨逸出,青龍王緩緩地睜開了紫眸。


    隻一句"我知道",立即讓洛凱和藍西洛的內心忍不住湧出一股酸澀。


    如果一個人真能悲傷到失去理智,連自己做過什麽都不知道,那真是種天大的幸福,至少短期內他可以做個逃兵,避開所有的哀痛。


    但不幸的是青龍王太理智,也太壓抑,這個男人根本無法卸下肩上的重任,哪怕隻是一時半會。


    所以劍麒一直是清醒著的,即便已痛苦得仿若萬蟻噬心,恨不得死掉才好,他也還是清醒地、明白地在感受著每一分刺骨的痛和傷害。


    "你...還希望清靜幾天?"見劍麒並沒有喪失神智,藍西洛亦走過去,在他麵前蹲下。白虎王的話中是純粹的詢問而非逼迫,因為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對於本身的職責完全無需他來提醒。


    "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呢?"劍麒費勁地撐起上半身,讓自己的背脊半靠著山洞壁,冷淡地問道。


    "劍麒,不要開玩笑!"藍西洛的聲音不自覺地大了起來,這並非是他對青龍王聽似敷衍的回答做出的反應,而是對於劍麒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產生的強烈恐慌。"我求你不要再逼自己了!覺得痛苦就宣泄出來吧,沒有人會怪你的!"


    "宣泄?什麽是宣泄?遷怒嗎?宣泄了又如何?能改變現實嗎?" 劍麒抬眸盯著藍西洛,他薄薄的唇甚至揚起了一些弧度。


    藍西洛倒抽一口氣,實在忍無可忍地正想要開罵,卻聽劍麒以極輕的聲音開口。


    "這些天裏,大部分時間我都在回想...回想從前在人類界時候的事。我想起無痕第一次教我射箭;想起流霜第一次教我幻術;想起明炳第一次教我近身格鬥;想起因為我討厭學藥劑,而把鏡月氣得跳腳..."


    劍麒苦澀地笑著,將手覆在眼睛上,終於奪眶而出的淚滲透進他的衣袖,本該隻是溫熱的淚水這一刻不知為何卻如此地滾燙。


    "你們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什麽事,但現在我真的很希望能回去...回到人類界大家都是朋友的時候,為什麽人可以為一個王座改變那麽多?!"


    聽到劍麒帶著哽咽的嘶啞聲音,洛凱和藍西洛心中感到悲切的同時,也的確鬆了一口氣。


    今後的青龍王會需要麵對比此刻更加嚴峻和殘酷的狀況,所以劍麒要的不是硬逼出來,隨時隨地都可能崩潰的表麵的堅強,而是比那更為強悍和堅韌的東西。


    藍西洛和洛凱都相信,用不了多久,劍麒一定會重新振作起來。


    而那時,他們就將開始和雷奧提斯進行正麵的交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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