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月光恰好落在洞口,往內照亮丈把長寬的道,被厚重的石門阻截。


    石門外有一層結界,在月光下泛著水藍色薄光。


    祭司箬無來到石門前,淮舟站立後方。


    箬無抬右手,試探的輕觸水藍色的結界。看似柔軟如水,卻硬如鐵、堅如鋼,非尋常力量能擊破。


    “可有辦法打開石門?”淮舟問道。


    “我試試。”箬無將手掌緊貼結界,口中念動咒語。


    她手背驀地出現鮮紅的原形咒印,咒印往外呈發散狀延伸。她口中咒語未停,咒印越來越亮,如同火烙一般,將結界完全覆蓋。


    忽聞石門發出轟轟雷鳴聲,隨著咒印變得鮮紅如血,聲音越來越大。整個石門連帶著腳下的岩石開始晃動,猶如山崩地裂般。


    片刻後,山洞恢複平靜,震動戛然而止。


    放眼望去,整個水藍色結界,無一處有破損的痕跡。


    淮舟搖搖頭,道:“果真如主上所說,隻有用他的手心血方可打開洞門。”


    箬無收手,道:“勞煩軍師想辦法助主上一臂之力。”


    昨日她才從淮舟口中得知,如今的魔尊是假冒的。


    魔尊蘇醒後,她曾算出他險勢未脫,原以為卦象所指是他身子還未痊愈。如今才明白,是他肉身被奪,今時今日魂不回身。


    她氣憤不已,想衝去揭發初意的真麵目,但被淮舟勸住:假魔尊是否需要揭露,該由主上決定,如今我們隻需聽從主上的吩咐行事。


    今日二人前來,正是依十辰的吩咐。


    因箬無的咒語最擅破除結界,遂命淮舟帶她前來一試。


    怎料結界十分堅固,難損半毫。


    淮舟神色凝重的盯著眼前的結界,洞窟內的深處,安放著初代魔尊長順棺槨,裏頭有一枚靈骨珠,乃長順屍骨化作的靈力凝聚而成。


    思量良久,他道:“需想辦法將她誘來,讓她自願用掌心之血開啟洞門。”


    箬無問道:“為何不設法將她弄暈,再殺了她,不就能拿回主上的肉身?”


    他搖頭道:“主上嚐試過,但她體內有道強悍的結界,如若強行破除,恐會驚擾對方。一怒之下,她若要魚死網破,將主上肉身毀去,我們不可冒險。”


    箬無焦慮的擰著眉,憂心無法助主上盡早回歸帝位。


    ***


    今日,魔軍啟程,四千精兵集結迎兵台。


    每回出兵,軍師都需上台鼓舞將士,此次也不例外。


    淮舟站在高台上,俯看數千兵將。脊骨端正如鬆,目光炯炯生威。


    “經仙魔大戰,我軍兵力折損不少,如今尚在養精蓄銳,鬼帝卻趁機挑釁。一來是為試探魔尊,二來必然想要刺探我軍兵力。鬼帝對我北方疆域虎視眈眈已久,決計想伺機行強取豪奪之事。”


    “此番出動雖不主戰,但也要拿出魔軍的威風!要讓鬼族惶恐膽顫,要他們知道,魔族乃三界至強之族,不可欺辱!”


    淮舟素日話音輕緩,今日聲色渾厚、氣勢飽滿,一聲聲如厲風拂擊懸峰之鍾,振聾發聵,敲在眾兵心頭。


    聽著淮舟振奮士氣的講說,端坐在台上的初意不免與台下兵將一樣,心中隱隱生熱。


    如同每次與師父下界,助玄門捉拿惡妖之時,手中劍鳴,心潮湧動。


    她正端視前方,身旁有人遞來一杯茶,她順手接過。以為是平日的侍從,不經意側身一瞥,手中動作驀地停住。


    是十辰。


    因傾身倒茶,他的臉靠得有些近,近得能看清他纖長的睫毛上,有兩根俏皮地纏在一起。


    前日清晨,他答應扮作她的隨從,所以今日也隨她一道啟程。


    前日清晨……


    他渾身是痕的畫麵猝不及防湧現她腦中,越是盯著他的臉,越揮之不去。


    初意急忙撤回視線,端杯徐徐飲茶。


    “今日豔陽似火,尊上熱嗎?”柔潤的音色就似涓涓溪流,冷不防淌入她耳膜。


    初意下意識隔開些距離,冷聲命令:“時候不早了,還不去換裝?”


    十辰眼尖的瞥見她微微泛紅的耳垂,低眉一笑:“是。”便轉身離開。


    ***


    四千魔兵騎著靈獅,等待出發的命令。


    初意有一隻專屬的靈獅,個頭最大。她扯住韁繩正要喊,就見十辰孤零零擋在前方。


    一問才知,靈獸的數量不夠,分到十辰那兒恰恰沒了。


    “你和淮舟……”她欲叫他去和淮舟坐一起,兩人身形瘦長,擠一擠就行。


    話還沒道出口,十辰立馬睇來哀怨的眼神,好似與別人共騎會有天大的委屈。


    罷了罷了,這般扭捏著實耽誤時辰。何況她的靈獅最大,莫說兩個人,坐四個人都富餘。


    行了百裏路途,初意才發現,設想和實際很有些偏差。


    這靈獅看起來身寬背闊,但它厚重的毛發遮住了上翹的後背。每當逆風,它的尾巴就會高高揚起,整個背往內拱起來,頓時少去半數空間。


    別說坐四個人,兩個人都嫌擠。


    怎料一路逆風居多,初意的後背一直被迫緊貼他胸前。


    即便她這副身子是大魔頭的,卻不妨礙她清晰的感受一個男人胸膛的溫度和軟硬程度。


    她心想這事也怪不得他,畢竟空間的確狹窄,誰被擠著都不舒服。


    她還是把他想得太單純...…


    別人被擠定是不舒服,獨獨十辰格外享受與她擠在一起,恨不能把前身直接烙在她背上。


    沒多會兒,十辰的膽子更是見風長,說一句:“風大坐不穩。”兩手便理所當然的握住她腰側。


    見她沒製止,手臂竟大膽的圈住她腰身。


    初意何時被男子摟過,別扭得恨不能把他給踹下去。


    但在眾魔麵前,她不得不保持兩人曖昧的關係,隻好咬著牙槽,低聲質問:“你手放哪兒!”


    “尊上,我怕摔下去。”他的聲音微微發顫,聽著真有幾分膽怯。


    初意的心軟被他拿捏精準,隻得喝斥:“我會護你安全,手掌休要放肆!”


    等他老老實實的收了手,初意緊繃的身子才放鬆些許。


    殊不知,十辰的手臂雖沒再碰她的身,但在後方眾魔眼裏,兩人此舉就像親昵的摟抱。


    威風凜凜的魔尊竟被個男人給摟住……畫麵太過辣眼,他們屬實無法適應,個個難受的皺眉。


    陸逢生見這場景,目光也不自覺投向遠處,無法直視。


    旁邊的蒙丘則全程黑臉,死死瞪著十辰的手臂。


    每當那手不安分的抱住魔尊,他就氣得牙癢癢,幻想自己已經拔劍殺去,將那無恥的手給剁下。


    唯獨淮舟在笑,好似遭逢什麽喜事。


    初意哪裏曉得身後各般神色,思緒不由就轉去那日清晨醒後……


    雖說她並沒做出更為惡劣的行徑,但他身上的痕跡明明白白,她畢竟汙了他的身子。


    思來想去,她隻能承諾會對他負責,從鬼域歸來後,就給他一個交代。


    該怎麽負責,又該交代什麽,對於十辰而言,無非就是名正言順嫁給魔尊。


    她頂著大魔頭這張臉,恐怕會成為魔族史上第一個把男人給娶過門的魔尊...…


    “冰魔!”兩旁魔兵突然高喊,拽回初意遊離的思緒。


    她抬頭眺望,不知不覺已來到冰天雪地的北方。


    前方冰川猶如白龍臥塵,與凍住的長河渾然一體,自西向東綿延,淹沒在靄靄白霧中。


    這是初意第一次見識冰魔。


    以往隻知其長年居於魔域北域,守千裏界門,阻異族侵犯。她便以為冰魔類似於邊域統帥,率領千萬魔兵鎮守邊關。


    卻沒想到,目之所及的整座冰川正是冰魔。也不知是冰川衍伸出了冰魔,還是冰魔的力量化身為這廣闊無垠的護盾。


    未見其真麵,但知其法象宏大,接天遁地,不可輕視。


    數千魔兵浩浩蕩蕩飛過冰河,忽聞哢哢作響,又聽轟隆震耳,一陣朔風猛然刮過,便將前方迷霧掃蕩罄盡。


    原本巍峨的冰川中央裂開缺口,正是送魔尊率兵出山的通道。


    通道內,寒風如刺,吹在臉上生疼。魔兵皆伏在靈獅身上,躲避風雪。


    初意微眯眼,臉上還好,隻是眼睛受不住,針紮似的。


    忽而兩隻大手從後方伸過來,擋在她眼前。


    “雪風刺骨,我幫尊上擋著些。”十辰的聲音柔柔傳來。


    一路上,都是初意護著他,難得他還曉得出一份力來護主。


    初意撥開他的手,抬手撚了個屏障,為兩人阻隔風雪。


    不忘叮囑:“躲在我身後。”


    十辰默然看著前方已覆上雪霜的屏障。她並不知,經過北域,他從不用屏障。


    ***


    穿過冰川,便是一望無際的荒野。


    鬼帝早早派將領候在邊界,迎接魔尊。


    不多時,眾人抵達鬼城。


    帶百兵進城便是攻打的訊號,是以陸逢生依照計劃,領三千精兵守在城門外,用以震懾鬼族。另外一千精兵則早早分布在城外四方區域,觀察動靜。


    淮舟領十六名護衛,與初意一道入宮,十辰及蒙丘則護在二人左右。


    南方和北方的鬼帝,初意一個也不曾見過。若是想象,也該像天帝亦或魔尊那樣,有著帝王的霸氣和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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