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三丫按著方子,將各種藥配了一大把,放在碗裏麵,端到喬琛雪麵前。


    “吃吧,吃吧。”樓三丫道。


    喬琛雪用兩隻帶著肉墊的爪子扒著碗沿,小口小口的吃著,便是狐狸的模樣,吃相也極其優雅。


    “快吃快吃,掌門找我們開會呢,聽說是又要出遠門,去浮山劍宗呢。”樓三丫托著腮催促道。


    自玄門大比一役,寒露宮名聲在外,各門各派皆在清理門戶,肅清叛徒。浮山劍宗因此元氣大傷,周深曉恢複了一些力氣後,便與虞瑤和離,浮山劍宗諸多堂主、弟子皆被查出與虞瑤有所牽扯,幾難維係。


    他百般無奈之際,便與青雲派來信,點名要樓焱和寧清漓前去協助一二。


    在洛城時,寧清漓和樓焱配合默契,破獲了寒露宮的陰謀,在修真界也算有了些名氣,收到這樣的邀請倒也不算奇怪。


    “去浮山劍宗……”寧清漓聽寧正峰這般說,卻是微微一怔,心中一時五味陳雜。


    她本以為這輩子和浮山劍宗不會再有牽扯,未料到如今竟要故地重遊,一時之間,不禁有些抗拒。


    “浮山劍宗到底曾是修真界最負盛名的門派,你去了若能得一二指點,於你的修為上也是極有好處的,且周掌門的意思,也並不是隻叫你們兩個人去,而是要我們青雲派從旁協助,我預備多派些人,若是有個變故,也好互相照應。”寧正峰溫聲道。


    寧清漓這才鬆了口:“如此隻能去一趟了。”


    寧正峰笑著瞧她:“樓焱那邊,我已支會,待會兒你去尋他,可與他一同商量商量。”


    寧清漓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又無事,尋他作甚?”


    寧正峰卻隻笑而不語。


    “玄門大比之前,我曾提過,你該考慮婚事了,如今卻不知你考慮的如何?”寧正峰調侃道,他雖不知之前在洛城發生了什麽,但他卻覺得樓焱和寧清漓自回來以後,關係又親近了不少。


    “哥,我才十四歲。”寧清漓一本正經地說道,臉頰卻微微泛了紅。


    “嗯,還能多留兩年。”寧正峰笑道,“罷了,知道你臉皮薄,我不多問,想來你自己也是心裏有數的。”


    寧清漓自寧正峰房中出來,心中不禁有些心事重重,寧正峰所說的話在她腦海裏繞了兩圈,還不等她理清思路,便迎麵和樓焱撞了個滿懷。


    她哎呀一聲,額頭撞在樓焱的胸膛,不禁捂住了額頭。


    樓焱瞧著寧清漓兀自走神的呆傻模樣,不禁笑了起來:“想什麽呢,連路都不看了。”


    “在想我們的婚事。”寧清漓嘟囔過了,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一時之間愣在當場,竟是連反應都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樓焱也愣住了,而後他才回過神來,笑道:“婚事?”


    寧清漓一時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把自己鑽進去,此時她和樓焱站在朝霞殿前,弟子們人來人往。


    樓焱背著雙手,微微彎下身子,臉上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頗為揶揄地看著她。


    “嗯?”樓焱好奇問道。


    寧清漓沉默半晌,突然快速道:“那個,我拿了新藥,要去三丫那瞧喬琛雪……”


    說著,她轉身要走,卻被樓焱一把拉住衣領,又提了回來。


    “說清楚,若不然不許走。”


    這種事,有什麽可說清楚的!


    他又沒聾,難不成當真不知道自己什麽意思嗎?


    寧清漓又羞又惱,氣得拍了一把樓焱的手:“你放開!”


    樓焱下意識地鬆開,卻見寧清漓轉身便跑,後來或許是嫌慢,還召喚了飛劍,來了個禦劍而行。


    樓焱笑著跟上去,跟在寧清漓身後,轉了整個後山,最後才堪堪停在竹林裏。


    二人落在一片幽靜的竹林裏,四處靜寂,也無聲息。


    寧清漓氣呼呼地在前麵走,樓焱懶洋洋在她身後跟著,兩個人漫無目的,林中幽深,隻有山風吹過,吹得竹葉簌簌作響。


    “寧正峰到底與你說了什麽?”樓焱忍不住問道。


    寧清漓不答,隻埋頭走。


    樓焱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手,寧清漓要甩,卻沒甩開,她急道:“你別跟著我!”


    樓焱不說話,隻身體力行地把她拽進自己懷裏,而後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為何不能跟著?便是退一萬步,你也是我未婚妻啊。”


    寧清漓不說話了,隻低著一張燒的跟猴屁股似的臉,打死了要當一隻鴕鳥。


    按理說她上輩子好歹也是有未婚夫的人,可她和師兄自小一起長大,卻從未逾距,兩個人相處,與普通的師兄妹無異。


    那時候,縱然大家彼此心中清楚,她和周深曉早晚是要成婚,卻偏偏周深曉待她一直溫和有禮。


    她以為那是大師兄謹慎,可跟樓焱相處過後,寧清漓才恍惚間意識到,她與周深曉實在並無男女之情。


    或許,一直以來,都是她把師兄妹的親情,和她自以為是的愛情,想混了。


    樓焱見寧清漓羞得厲害,終於決定不再逼迫她,他把她的頭埋進自己的懷裏,笑道:“若是害羞,便先藏一會兒吧。”


    男子聲音疏朗,帶著淡淡的溫柔和寧靜,叫寧清漓突然覺得安心了許多,林間風聲吹過,她揪著樓焱的衣襟,許久才小聲道:“大哥問我想什麽時候成親。”


    樓焱挑了挑眉:“你如何答的?”


    “沒答,跑了。”


    好吧,這確實比較符合寧小丫的作風。


    樓焱的嘴角勾了勾,笑道:“下次他再問,便叫他來問我。”


    “好。”寧清漓埋在樓焱心口,方才的躁動漸漸平複,她靠在樓焱懷裏,忍不住玩著他的衣襟,心思卻又飄了。


    若當真要成親,還是要把上輩子的事坦白了才是,也不知自己的身份,會不會嚇到前輩,可前輩想來,也是極有來頭的,說不得是什麽德高望重上仙大能,到時候,她可別配不上人家。


    寧清漓胡思亂想著,樓焱也不說話,隻拉著她的手,在竹林間慢慢走著。


    “浮山劍宗的事你可知道了?明日我們便要出發了,三丫的焚天劍心十分不穩,一個不好便會失控燒了她自己,我預備不帶她去,如此年輕一代的弟子中,隻有方無恙還拿得出手。”樓焱邊走邊聊,與寧清漓說著。


    寧清漓點了點頭:“嗯,也不知如今,浮山劍宗如何了。”


    她喃喃說著,全然沒發現樓焱眼中掠過的一絲狠厲。


    這日夜,洛川再度摸上青雲派來。


    “風疾不成氣候,這兩日與我們僵持著,眼看著像是要退兵了,梅姬又問了我一回,主子,咱們到底什麽時候回去。”洛川焦躁地問道。


    樓焱漫不經心道:“風疾不成氣候,又需要我回去做什麽?倒不如先去一趟浮山劍宗,寒露宮此次對藏劍閣如此在意,想來不隻是巧合那麽簡單。”


    洛川微微一怔:“浮山劍宗?您要去浮山劍宗?”


    樓焱冷笑一聲:“是啊,故地重遊,倒是讓我有了些期待呢。”


    洛川聽此,不禁露出複雜神色。


    樓焱入魔界足有萬年,知道樓焱過往的魔修大多都被他殺了,如洛川梅姬這些,也都是樓焱入主魔域,成為魔尊之後才跟了他的,對他的過去知之甚少,隻聽說樓焱曾在浮山劍宗學藝,後來叛出師門,與他們乃是死對頭。


    “還有一件事。”樓焱突然開口,打斷了洛川的回憶,“青雲派中,有兩個赤狐族的血脈,我走之後,你記得看顧一二,必要時,可將我的身份告訴二人,若有變故,將他們一並帶回魔界去。”


    洛川微微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樓焱。


    樓焱眯了眯眼睛,眼底泛著嗜血的光:“我有一種預感,此番去浮山劍宗,隻怕會有變故……”


    第57章 談判   古來便是山賊入夥,也是要交個投……


    浮山劍宗, 掌門小院。


    周深曉坐在院子裏,重重咳嗽著,他身形削瘦, 看上去仿佛隨時都要倒下一般。


    院子裏, 一位浮山劍宗的弟子站在他旁邊, 麵露驚懼之色, 眼裏寫滿了惶恐不安。


    此人乃是周深曉的師弟, 浮山劍宗的弟子應晨, 洛城之事後浮山劍宗元氣大傷, 如今論資曆論實力, 周深曉已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適之人了。


    如今,寧清漓早已仙逝的消息已被各門各派傳遍了,前幾日鈞天門下了戰書,就周深曉這個代仙尊的身份, 提出質疑來。


    鈞天門覺得既然是仙尊仙逝,便該按著正經的規矩, 各門派商議, 重新選任仙尊, 你浮山劍宗占著這位置, 又是什麽意思?


    然則,當年周深曉本就是當之無愧的仙尊, 鈞天門此時說這樣的話,不過是見他傷重,借題發揮罷了, 這其中說不得還有水明姬煽風點火呢。


    “師兄你好好養病,切不要多想,待您痊愈, 看他們鈞天門再敢造次!”


    應晨天資淺薄,性子衝動,修煉了數百年,尚未曾飛升,隻憑著資曆,在浮山劍宗中領一個閑職。他為人衝動,但倒也無甚壞心思。


    周深曉咳過一陣,半晌才慢慢緩過來,艱難道:“你不要逞一時匹夫之勇,如今浮山劍宗是什麽境況,你們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幾個有實力的戰力要麽在洛城一戰中陣亡,要麽早就叛變寒露宮,在周深曉回來前,就已悄然離開,亦或者如宋輕語那般,被魔化。


    餘下的,要麽資曆太淺,要麽實力不濟,浮山劍宗眼看著後繼無人了。


    應晨瞧著周深曉這般說,心中很是難過,歎息道:“都怪師弟愚笨,沒法替師兄分擔。”


    周深曉眼底劃過一絲怒意,氣道:“如今這境地你說這些廢話又有何用?浮山劍宗幾千年的師門,不可斷送在你我手中,我眼看時日無多,你這般衝動亂來,又隻會耍嘴,如何撐得起咱們浮山劍宗的門楣?”


    應晨聽此,滿臉慌亂起來,他失神看著周深曉道:“師兄,你又胡言亂語什麽?”


    周深曉擺擺手:“我自己的壽數,我心中有數。”


    他這些年,本以為自己修為荒廢都是因為被心魔所困,無所進展,直到此次洛城出事,虞瑤被囚,他仔細拷問,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被虞瑤暗地裏下了各種藥物。


    可惜,周深曉便是再悔,這身子骨也是毀了,再加上那傀儡丹,他心知自己撐不了幾年,是以急於趁著還在時,安排好浮山劍宗的後事。


    “我已傳書諸多與浮山劍宗交好的門派,其中雖響應者了了,但到底還有可托付的,若我死後,鈞天門逼上門來,要你們交出仙尊令,便將東西給他們,自此浮山劍宗閉門修煉,韜光養晦,待恢複了元氣,再圖其他。”周深曉說罷這些,再沒力氣,隻坐在椅子上重重喘息著。


    應晨見他瞳孔散亂,果然是有仙逝的征兆,不禁心中大痛。


    “師兄……”他哽咽一聲,兩行清淚流下來。


    周深曉瞧他一眼,微微一哂道:“我浮山劍宗弟子,怎還如此哭哭啼啼的?更何況,如今我反而覺得輕鬆許多……”


    他說著,摩挲著手中的簪子,那是當年他們剛入山門時,他親手為寧清漓所刻,現在想來,當年的事當真是如夢似幻一般,早已模糊了。


    周深曉如今甚至有些記不清寧清漓的模樣了,隻隱約想著她後來總是冷著一張臉,漠然的眼神看著周圍的一切。


    他那時候憤憤不平,可隻有當真到了仙尊的位置上,周深曉才知,當初的寧清漓有多難。


    無妨,再過不了多久,他便要去陪她了,到時候,他可以親自跟師妹好好道歉。


    周深曉兀自傷神,便聽小院外有弟子敲了敲門,小心翼翼道:“啟稟掌門,青雲派寧掌門到了 。”


    話音未落,應晨也跟著抬起頭來。


    “師弟,你去替我接接他們吧。”周深曉啞聲道,“此後一應人情世故,迎來送往,都由你去處理。”


    應晨聽出,周深曉這仿佛已是交代後事的意思,不禁心中大悲,奈何他也知如今不是哭的時候,隻得擦幹眼淚,出去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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