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一身華服,隻需坐在上首,任由千百個宗門,一起拜見,正陽劍越匣而鳴,所有人齊呼“恭祝仙尊萬福”,百鳥爭鳴,朝霞漫天……


    “來了。”樓焱突然開口,打斷了寧清漓的回憶。


    她恍惚間回過神來,抬眸看過去,隻見於青鬆頭戴高冠,手持佩劍,一身墨綠色道袍,遠遠看著,倒也仙風道骨。


    他走上大殿正中的位置坐下,身後跟著姚正鋒。


    姚正鋒手中托著一個盒子,強大的靈息自那盒中若有若無的傳來。


    寧清漓知道,天舞靈簪,就在那裏。


    今日青雲派的長老們到了個齊全,隻聽一人朗聲道:“掌門接任儀式開始!”


    此後,便是繁瑣的流程,先是宣讀前掌門的遺言,而後是對於青鬆的歌功頌德,再然後會由資曆最老的長老送上象征掌門身份的青雲印,而後禮成。


    全程下來,足足有半個時辰,人站久了頗有些腰酸背痛,隻有於青鬆,半點不耐煩也無,眼裏更是帶著三分笑意,高興地不得了。


    好不容易儀式結束,卻是張順突然開口道:“掌門,我有一事要言。”


    於青鬆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何事?”


    張順氣運丹田,鏗鏘有力道:“當年天舞靈簪被我門派叛徒帶走,還打傷了師父的獨生女,致她患離魂之症十二年,如今他的後人卻堂而皇之的站在大殿之中,掌門當真就不追究了嗎?”


    清朗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大殿內一片靜寂,知情的弟子們皆是神色微妙,更有的忍不住回頭,朝寧清漓投去探究的目光。


    一時之間,於青鬆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他冷冷看著張順,兩個人隔空對視著,許久他才緩緩道:“當年之事到底緣何,早已不可考,寧師弟已經病故,其中細節也已煙消雲散,再者師妹的病還需靜養,師弟你今日咄咄逼人,難道是想要師妹出來,與寧家後人對峙不成?”


    說到最後,於青鬆的聲音已近乎嚴厲,隱約間還透著一絲威脅。


    寧清漓頗有些好奇得看著二人,看來,寧修文在青雲派顯是有些故事的,且其中曲折,於青鬆和張順都十分知情。


    隻是如今,於青鬆想將此事揭過去,而張順卻一心一意要翻舊賬。


    下一步,隻怕是要找自己的麻煩了。


    第21章 石鶯鶯   師兄,我和修文師弟的孩子找到……


    寧清漓的這想法才剛剛冒出來,張順的質問也到了:“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何須再查?今日既然寧家後人也在,掌門是不是也該論一論本門的門規了。”


    說著,張順回眸,一雙眼睛準確的捕捉到寧清漓的位置,他眼中帶著一絲殺氣,聲音陰冷得說道:“按門規,盜竊當斬右手,叛逆當斬頭顱。”


    於青鬆越聽越怒,幾乎要在座位上坐不住。他手中捏著劍鞘哢哢作響,冷聲道:“我看張師弟今日是要砸我的台子吧。”


    張順確有此意,但當然是不會說出來的,他笑了笑道:“怎的?難道師兄繼位掌門的日子,堪比道祖的生辰,不能見血光嗎?還是說你與寧家人有什麽交易,故而有心包庇……”


    這想法倒是清新脫俗。


    寧清漓忍不住想,雖說張順和於青鬆在探討的是她的事,但或許因為她與寧修文素未謀麵,且從不認同天舞靈簪與她有關,是以對二人的說法都不甚在意。


    說白了,修者講究孑然一身,了無牽掛,無論寧修文曾經與青雲派有何等糾葛,按理都是與寧清漓無關的。


    於此事,真正反應過度的有些反常的,反而是張順。


    自然,能看出這一點的,不會隻有寧清漓,隻聽她身後,樓焱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


    “這張順的態度有些意思。”


    聽到這話的樓三丫看戲一般的回頭問道:“哥,這都什麽意思啊?聽著他們像是要為難小丫。”


    “寧叔叔已死,小丫不過是寧家後人,便是尋仇,要按門規處置,也從未聽說處置後人的。別是沒得上掌門之位,懷恨在心,借題發揮吧。”樓焱淡淡說道,他最後那輕描淡寫的幾個字,並未隱藏聲調,尤其在這靜寂一片的大殿上,格外清晰。


    張順的臉,頓時氣成豬肝色。


    他手中佩劍出鞘,一時之間殺氣滿溢。


    樓焱懶洋洋看著他,嘴角勾著笑道:“壞了,我說錯話了,隻怕得罪了長老,要我的命呢。”


    好好一個掌門繼任大典,若當真因幾句言語便要了外門弟子的性命,說出去,青雲派和於青鬆也是臉上無光的。


    今日當真見了血光,這攪和的是掌門的繼任儀式,於青鬆焉能願意,他一時大怒,露出半截劍刃,劍光森然,猙獰如他的臉。


    “師弟,你若再不罷手,別怪我不客氣。”


    此話說的已是咬牙切齒。


    張順卻並不在意,他冷笑一聲,反問道:“我若執意如此,你又能如何?”


    刹那間,於青鬆的臉上若掛起一陣風暴。


    大殿之內,靜悄悄的,所有弟子都瞪大眼睛,其中目光或探究或疑惑,紛紛朝寧清漓投了過去。


    而就在眾人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青雲派後山突然響起了鍾聲。


    那鍾聲又急又重,當當當連響九聲,竟是一聲比一聲急,最後更是短促如尖嘯,叫人毛骨悚然。


    隨後,一股強大的靈息自後山蔓延開來,若洪水決堤,大江東去。朝霞殿內,所有的長老和功力深厚的弟子們一片駭然。


    尤其是於青鬆和張順更是變了臉色。


    二人寶劍齊齊出鞘,於青鬆更是伸手抓過天舞靈簪,毫不猶豫得催動靈簪,強大的靈力,排山倒海得充斥著整個朝霞殿內。


    下一刻,青雲派後山突然傳出一聲巨響,如遭雷劈一般,冒出陣陣青煙,隻見一個白影突然竄了出來,直奔朝霞殿。


    不等張順和於青鬆回過神來,一股巨大的力量旋風般的席卷整個朝霞殿,青雲派一眾弟子們被這亂竄的靈息刮到,皆是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一時之間哎呦哎呦聲不斷。


    寧清漓也不曾幸免,幸而她身後便是樓焱,她踉蹌著後退,被樓焱一把按住肩膀,堪堪將她扶好。


    而後,一道白影突然閃過來,將她一把扯開。


    寧清漓嚇了一跳,隻覺得眼前一花,便被人摟進懷裏。


    那是一個白衣的女人,滿頭銀絲披散,樣貌卻年輕若少女,她把寧清漓抱在懷裏,仔仔細細盯著她的臉,神色間有種十分不協調的天真和激動。


    樓焱的額頭刹那間閃過一抹紅色,然而下一刻卻又藏匿了下來。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此時若現身,委實過於危險了,更何況蠢丫頭還在對方手裏。


    白衣女子仔仔細細將寧清漓從頭到腳打量許久,才輕輕開口,她的聲音清幽,雙目本就生的極大,這般認認真真眼睛都不眨地看著一個人,隻叫人覺得她的眼神莫名帶著一絲神經質。


    “你是寧修文的女兒?”她的手指摩挲著寧清漓的臉,冰冷得如同一塊冰,直叫寧清漓渾身戰栗起來。


    “你是誰?”寧清漓沉著地問道。


    她能感覺的到,眼前的女人力量十分強大,已有衝擊大圓滿的機會,若是全力施展,在場無人能攔住她。


    而眼下,她似乎對自己並沒有加害的意思。


    白衣女子輕輕笑起來,聲音漂浮不定,仿若幽魂。


    “我是石鶯鶯……你爹爹是寧修文對吧?我認得,這眉眼,這鼻梁,這嘴唇,你就是修文師弟的女兒是不是?”


    寧清漓輕輕點了點頭,石鶯鶯的眼中充滿了欣喜和興奮,她的手指一直在摩挲著她的喉嚨,仿若隻要寧清漓說一個不字,便會瞬間掐斷。


    “師兄,我和修文師弟的孩子找到了!這是我和修文師弟的女兒!”女子看向於青鬆和張順,笑靨如花。


    她生的極美,笑起來時,更是如一朵怒放的人間富貴花。


    寧清漓被她摟在懷裏,護得緊緊的。


    於青鬆的眼裏閃過一絲痛苦,他麵色難看至極,許久才艱難點頭。


    “是,你說的對。”


    張順目眥欲裂,刹那間更是仿佛要動手殺人一般,但他在石鶯鶯的威勢之下,根本一動也不敢動。


    “好女兒,以後娘陪著你。”石鶯鶯把寧清漓摟緊懷裏,仿佛抱著什麽珍寶。


    寧清漓不敢吭聲,直到大殿之內,青雲派弟子站得滿滿當當,足有上千人,可是沒有人說話,更無人敢隨意亂動,整個殿內靜悄悄的。


    於青鬆輕聲喚道:“師妹,你還病著,萬萬小心身子,我帶你和孩子一起回後山可好?”


    石鶯鶯怔忪片刻,雙手似有所鬆動:“好,可是修文師弟呢?”


    張順卻沉不住氣,剛要張口怒喝,卻被於青鬆按住肩膀。


    二人對了一個眼神,張順心不甘情不願的上前一步,配合於青鬆慢慢往石鶯鶯身邊靠近。


    “師妹你怎麽忘了?修文受了傷,如今正在閉關。”於青鬆一邊輕聲說著,一邊靠近。


    石鶯鶯茫然得看向他,緊緊抓著寧清漓的手漸漸鬆了開來。


    “他就在後山,咱們快去看看他。”於青鬆一邊說,一邊繼續靠近,終於走到了合適的位置,而後他回眸朝張順使了個眼神。


    張順點了點頭。


    二人同時拔劍出鞘!


    兩把劍的劍端各自散出一道青色劍氣,劍氣合二為一,幻化成兩道鐵鏈,飛快得捆在石鶯鶯身上。


    電光石火間,石鶯鶯渾身一個激靈,她麵色一變,歇斯底裏地大喊:“你們騙我!修文師弟呢?他去哪了?爹爹要趕他走,他去哪了?他死了對不對?被我連累死的!我不是人!修文師弟是被我害死的!”


    她拚命掙紮,刹那間,朝霞殿內猶如刮過一場龍卷風,門窗盡數粉碎,弟子們四仰八叉的倒了一地,有些個修為淺的,徑直撞出門去,四處哀嚎一片。


    隻有寧清漓,仍被她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裏,連一個衣角都沒有傷到。


    混亂之中,寧清漓有些失神得感受著石鶯鶯柔軟的懷抱,頭一次對寧修文感到深深的好奇。


    也不知過了多久,石鶯鶯終於力竭,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似額頭劇痛,雙手不由自主地將寧清漓鬆開,隻緊緊捂著額頭,麵色蒼白的暈了過去。


    刹那間,躁動如潮水一般的靈息終於散去。


    一切歸於平靜。


    寧清漓慢慢站起來,怔忪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女人。


    她生的美麗,有精致的五官和蒼白如瓷器般的皮膚,這般躺在地上,仿若熟睡一般,與方才的躁動截然不同。


    於青鬆麵色難看至極,刹那間他臉上閃過無數複雜神色,一麵想著自己慘遭爛尾的掌門繼任大典,一邊忍不住看向那地上的女子,心中不知閃過多少念頭,五味陳雜。


    而張順也好不到哪去,他頹然地看著這殿內的狼藉,一時回不過神來。


    許久,於青鬆才開口:“都退下吧,張師弟留下來,幫我照顧師妹。”


    餘下的弟子們都心有餘悸,三三兩兩的離開,而青雲派一眾長老亦是不願久留的模樣。


    寧清漓尚盯著倒在地上的女人出神,樓焱已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走了。”


    “啊……”寧清漓仍是迷茫,已不知不覺跟著樓焱和青雲派大部分弟子一起,走出了朝霞殿。


    門外,周芸早就在等著了。


    她麵色依舊平靜,仿佛方才殿內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仙鶴拉著的車架,照例停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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