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焱的床被劈成兩半,今夜是睡不成了。他抬頭看過去,隻見寧清漓盤膝而坐,已是入定。


    他慢慢走到她身邊坐下,也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月色當空,青雲峰上,一片靜謐。


    已過子時,內門卻仍是燈火通明,竟是人人都未曾睡去。


    於青鬆坐在內室之中,身旁站著的正是他的大弟子姚正鋒。


    明日,掌門繼位的大典如期舉行,於青鬆便是青雲派第二十二任掌門,此時他的臉上抑製不住得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恭喜師父繼任掌門,自此您在青雲派便是說一不二了。”姚正鋒淡笑著說道。


    於青鬆和張順自入師門起便一直爭鬥不休,如今可算是分出勝負了。


    “正鋒為為師尋來天舞靈簪,乃是首功。”於青鬆笑嗬嗬說道。


    “都是師父多年的教導,徒兒不敢邀功。”姚正鋒謙虛道。


    於青鬆臉上盡是笑意,他自袖間取出一個小瓶,遞給姚正鋒,姚正鋒恭敬得接下,卻並不打開。


    “此乃你厭之師叔所煉丹藥,對你修煉大有益處。”


    姚正鋒忙稱謝,將丹藥收了起來。


    於青鬆滿意地點點頭,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淡了。


    “還有一事,需你替為師跑一趟,又快到你石師叔的生辰了,你替為師,送一碗長壽麵到後山去吧。”於青鬆說著,眼底流露出一絲微妙的複雜神色,他淡淡道,“如今,寧師弟的後人也拜入門中,此事你也一並告知她吧,故人已逝,曾經的恩怨也該都煙消雲散了才是。”


    “是。”姚正鋒恭敬應下,而後退了出去。


    而此時,張順房中,一陣陣乒乒乓乓的嘈雜聲過後,隻見張順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他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麵色微紅,眼裏的憤怒幾乎要噴出火來。


    曲飛荷和宣明朗站在門外,皆是麵色蒼白,臉上隱約可見驚恐的神色。


    二人拜師多年,還是頭一回見他發這麽大的火。


    “於青鬆那卑鄙小人!門下弟子亦是無恥!”張順怒道,他麵色猙獰,狀若瘋癲,毫不顧忌的將自己的靈息釋放,強大的波動讓門前的參天古木都簌簌作響,引得守在門前的曲飛荷和宣明朗踉蹌著後退數步。


    這些日子,他實在心情不痛快到了極致。


    自家精心□□的弟子趕不上旁人,又失了掌門之位,如今昔年仇人之後,竟又上了山來,日後說不得還會常遇見。


    想到此,張順便恨不得衝到外門,去殺了寧清漓才覺得解恨。


    許久,張順才終於歸於平靜,他調息吐納,眼裏泛起一絲殺意。


    “你們兩個,進來。”


    曲飛荷和宣明朗麵麵相覷,小心翼翼地進門,走到張順身邊。


    張順神色陰冷得說道:“過兩日,便是你們師叔的生辰,你們兩個去將那姓寧的丫頭殺了,給她助助興。”


    曲飛荷雙眼一亮,她早就想殺了那小丫頭,一雪前恥。


    “是!徒兒定不辱使命!”


    第二日,寧清漓在一陣騷亂中慢慢睜開眼睛。


    昨夜,她在空間中修整了整夜,自己好不容易修煉來的靈息,盡數被她用來修複本命空間裏的設施。


    她這本命空間,本就是木水雙屬性,隻要靈泉有水,水邊有木,便可自行恢複,生生不息。


    之前,寧清漓恢複了靈泉的泉眼,沿著溪水周圍,也生長出了不少寒露草,可空間中最重要的鳳凰藤卻仍是一截枯木。


    她心知,隻要鳳凰藤能重新抽出新芽,那寧清漓的修為,必然會再上一層樓。


    青雲派局勢詭譎不定,寧清漓想著自己必須盡快變得更強,若不然隻怕難以自保,更別提還要護住樓三丫了。


    她起身,隻見寢室中已有大半人醒來,樓焱靠在窗前的桌子,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隨後不久,周芸走進寢室,冷聲道:“今日恰逢青雲派大事,長老們特準外門弟子也前往觀禮,你們收拾一下,一會兒便隨我一起上山。


    第20章 繼位大典(下)   你哥哥真是厲害,這麽……


    寧清漓聽說要觀禮,忙將樓三丫叫醒。


    樓三丫昨日剛學會入定,正是新鮮的時候,昨夜一整晚廢寢忘食,絲毫沒關心過身邊的事情。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寧清漓感歎道:“小丫,這修仙真是極好的,我覺得我能看清更多東西了。”


    寧清漓笑道:“我們先參加掌門繼任大典,等回了以後你再修煉。”


    說著,她把三丫拉起來,便往外走。


    樓三丫昨夜修煉一宿,今日醒來,雙目之間,已有些光彩,就連皮膚發色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樓焱見此,難得的也露出一絲驚訝。


    如此來看,樓三丫倒是有些天賦的。


    隻可惜小丫頭一開口,絲毫沒有半分仙人的氣質。


    “掌門繼位大典是什麽?就是要選出誰是這裏的頭兒嗎?是不是就跟咱們樓崗村選村長似的?咱們的掌門是誰?是不是昨日我們見過的那個,滿臉胡子的老頭兒?”樓三丫說話快,不等寧清漓回過神來,她已一禿嚕說了出來。


    寧清漓忙捂住她的嘴,壓低聲音道:“三丫,別亂說話。”


    走在前頭的喬雨柔聽到三丫的話,不禁噗嗤笑出來。


    她回眸看過來,巧笑兮顏得一張臉,輕聲道:“你叫什麽名字?可真有意思。”


    昨夜匆匆忙忙,寧清漓尚未曾仔細打量這兩個姑娘。


    隻見喬雨柔看上去十三四歲的模樣,膚若凝脂,烏發如墨,穿一身粉色衣裳,越發襯得麵若桃花。


    她的姐姐看上去比她大上兩歲,身形高挑,眉眼冷豔矜嬌。


    “雨柔,快走,小心誤了時辰。”喬雨柔的姐姐說道,說著,她的目光瞄向身後三人,眉眼間很是清冷,“你們也快些吧,周師姐不喜等人。”


    樓三丫頭一回見著這般漂亮的女子,一時之間竟害羞的臉紅了,她愣愣看了半晌,才輕聲道“嗯嗯。”


    喬雨柔瞧著樓三丫呆呆的模樣,不禁笑得更歡,她小聲道:“姐姐你瞧,她方才臉紅了,看女孩子也會臉紅,真奇怪。”


    樓三丫還想上前分辨,卻被樓焱拍了拍肩膀,淡然道:“靜心,不要東張西望的。”


    三人最後趕到大門前,隻見周芸已備下了幾輛馬車,這馬車比尋常百姓家的還要大一些,材質非金非石,皆鑲嵌寶石做裝飾,瞧著十分闊氣,更重要的是,每輛馬車前拉車的,並非駿馬,而是仙鶴。


    青雲派倒還真是闊氣。寧清漓忍不住想。


    三人上了最後一輛馬車,隻見馬車內已坐了三人,除了方才見過的喬雨柔姐妹倆,還有一個斯文打扮的男子縮在角落裏,他麵色泛紅,目光躲閃,顯然也是被這兩姐妹的神仙顏值閃瞎了眼。


    “快過來坐!”喬雨柔看到樓三丫熱情的邀請她到自己身邊來坐。


    喬雨柔性子活潑,上來便自報家門道:“我叫喬雨柔,乃是永州府喬家的旁支,因家母與青雲派的長老有些淵源,才想入門修習。”


    “我家就不行了,就是普通村子裏種地的,這是我哥,這是我嫂子,我嫂子有個祖傳的寶貝,結果有一天,青雲派的人說這是他們的,便把我們一塊兒捎過來了。”樓三丫大大咧咧,毫不避諱的講起了靈簪的事,一時之間馬車上三人皆是一愣。


    喬雨柔驚歎道:“你哥哥真是厲害,這麽早就找到道侶了嗎?”


    寧清漓和樓焱:……


    這丫頭的思路還真是詭異。


    樓三丫說起自家和寧家的婚事,那更是一百個驕傲,挺著胸膛,自豪說道:“那是我爹爹有本事。他們倆定的是指腹為婚的娃娃親,小丫的爹爹是秀才,婚事都是過了文書的。”


    喬雨柔伸出兩隻小胖手,一邊拍一邊驚歎道:“這麽厲害啊!”


    “那可不!俺爹說啦,這十裏八鄉的小子,可就是我哥的婚事定的最早也最好!”


    兩個姑娘一唱一和,成功把話題跑偏了,什麽本門秘寶,上古法器,都趕不上十裏八鄉家長裏短的八卦。


    喬雨柔大約人生的前十年,都是宅子裏的閨秀,聽著樓三丫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很是捧場的發出各種驚歎的聲音。


    等樓三丫開始講樓崗村出的那個大將軍的故事時,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大門打開,六個人齊齊往外看出去,隻見朝霞殿與昨日,又是變了一副模樣。


    漫天紅霞之下,朝霞殿上下煥然一新,紅色的琉璃瓦每一片都是纖塵不染,大殿前的台階人滿為患,卻靜謐無聲。


    青雲派所有弟子到了個齊全,皆是著青衫,衣袂上繡著翠竹,背負佩劍,仙風道骨。


    喬雨柔歎息道:“好漂亮啊……”


    車上坐著的那斯文書生打扮的男子,一直沉默,直到此時才開口道:“青雲派掌門的繼位大典,當然要極近奢華,畢竟這般的盛世隻怕幾百年都難得一遇。”


    車上眾人聽此,都看向他。


    樓三丫瞪大眼睛,嚇了一跳:“幾百年?這青雲派的掌門可以長生不老嗎?”


    那書生笑道:“青雲派前掌門石道仁乃是結丹飛升的劍仙,若不是練功走岔了走火入魔,活個幾千年也是不成問題的。”


    樓三丫還想追問,隻聽外頭周芸大喊:“都下來排隊。”


    車上六人忙下了車。


    外門弟子按著入門的先後順序站好。


    書生的腰牌乃是第十位,在這些人裏排在最前麵,後麵跟著的則是喬雨柔和她的姐姐。


    隊伍剛剛排好,隻見那書生臉色微紅,一邊羞澀一邊卻忍不住回頭,壓低聲音問道:“在下方無恙,自見過姑娘,便覺魂牽夢縈,想與姑娘說話,卻不知從何處開始,今日有緣與姑娘同乘,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喬雨柔的姐姐冷冷看他一眼,許久才慢慢開口:“喬琛雪。”


    方無恙激動至極,喃喃道:“琛雪,琛雪,晚生記住了。”


    一番癡癡傻傻的模樣,惹得喬雨柔頻頻撇嘴。


    周芸聽到後麵的談話聲,回眸朗聲道:“一會兒入殿,不得交頭接耳,嬉笑打鬧,可記住了?”


    外門眾弟子齊齊回答:“記住了。”


    沒一會兒,朝霞殿內傳出琴聲,琴聲中蘊含靈息,隻聽青雲山上下瑞獸祥鳥發出陣陣啼鳴。


    周芸帶著外門弟子跟在所有弟子最後麵,進入大殿之內。


    寧清漓墜在最後,也免不得抬眸張望片刻。


    這般的儀式和場合,她上輩子見過許多,最盛大的,當然是她成為仙尊之時。


    那時候,四海八荒,九州七界的門派都趕到浮山劍宗為她道賀,虛情也罷,假意也罷,人人都是笑臉相迎,說的祝賀的話。


    就連虞瑤所在的寒露宮,也不得不派出使者,恭恭敬敬獻上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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