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扶夜並沒有為他解惑的意思,他如今雖隻能動用元嬰期的靈力,但仙君之下,尚且沒有幾人能與他敵手。


    當風刃散去,天邊濃雲也隨之消散,日光再次垂落。


    摟住離央回到車中,姬扶夜對車夫道:“走。”


    驚魂未定的車夫終於回過神來,連忙點了點頭,車輪再次動了起來。


    第103章 離央第一次這樣迫切地希……


    碾過沾滿鮮血的地麵,無數黑衣殺手的屍體被拋在車後,這的確是一條,以無數人命鋪就的血路。


    齊宣微垂下眸眼,許是因為重傷未愈,他麵上難見絲毫血色。


    洞虛境界的陣修死後,已經不見再有殺手出現。幕後之人大約也知,再派人來不過白白送死罷了。


    穿過朱雀大道,齊王宮便近在眼前。


    車夫拉緊韁繩,馬車速度漸慢,最後緩緩停了下來。


    車夫跳下車,忍不住抹了頭上的一把汗,今日實在是他為人趕過最驚險的一次車。


    青夜收起王旗,跳下車頂,扶著齊宣走下馬車。


    臉色蒼白的齊宣咳嗽兩聲,望著巍峨的齊王宮,目光似乎穿過宮牆,看進了深深宮闕之中。


    隻要踏入齊王宮,他便安全了。


    因為在這座王宮之中,所有一切都在他的父親掌握之中,沒有任何事能瞞過他的耳目。


    不論其中如何坎坷,他終究是活著回到了這裏。


    既然他還活著,那有的人,就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齊宣猛地咳嗽起來,臉上現出幾分病態的潮紅。


    “公子……”青夜上前一步,神情中是毫不掩飾的擔心。


    在青雀背叛,魏老身死之後,齊宣身邊,能全然信任的,也就隻有一個青夜了。


    他握緊青夜的手,手背上青筋暴露。


    齊宣不過築基修為,哪怕服下了天階丹藥,藥性在體內未能完全吸收,傷勢便未能立即痊愈。


    不過待他將藥力完全吸收之後,不僅傷勢能痊愈,修為應當也能再進一步。


    “今日多謝足下。”齊宣看向車夫,拱手一禮。


    這一路行來,車夫也知他身份,見此連忙側過身,惶恐地擺著手,不敢受他這一禮。


    他不過是個黔首小民,如何受得一國公子這樣重禮,車夫微躬著身,神情很是不安。


    離央和姬扶夜也走下了馬車,兩人並肩而立,容貌都是世間難尋的絕色,隻站在那裏,便是一處風景。


    “那是何處?”姬扶夜看向齊王宮旁九重高的樓閣,忽而問道。


    齊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口中答道:“那是我齊國國師居處,知夢樓。”


    說罷,齊宣看著姬扶夜,不知他為何會有此問。


    但姬扶夜卻沒有再說什麽,反而對齊宣道:“不知我與阿離,可能在府中叨擾兩日?”


    他們要留下來?


    齊宣不由一怔,隨即笑道:“兩位尊上願下榻府中,是宣之榮幸。”


    “山海君,阿離姑娘,可要入齊王宮中一觀?”齊宣止住了咳嗽,又看向兩人道。


    “不必了。”姬扶夜負手而立,含笑回道。


    他的眉目仿佛是水墨暈染而成,濃淡得宜,高挺鼻峰如山巒側影,略有些冷淡的麵孔上偏生了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唇邊似乎總是噙著些微笑意,溫和卻疏離。


    離央不知道,在與她重逢之前,姬扶夜唇邊的笑意,是沒有絲毫溫度的。


    齊宣看向離央,她沒有說話,便意味著與姬扶夜想法一致。


    “還請二位在此稍候,待我拜見過父王之後,再一同歸府。”他便如此道。


    見姬扶夜頷首,齊宣再次行過拜禮,帶著青夜向宮門走去。


    宮門之前,一眾宮城護衛見齊宣上前,雖詫異於他的狼狽,麵上卻不曾顯出異色,隻垂首行禮道:“末將見過大公子!”


    齊宣點了點頭,緩緩走入宮門之中,青夜緊隨其後,寸步不離。


    “大公子何時回到都城的?我竟全然沒有聽說?”


    “看他如此狼狽,莫不是才回了都城,便風塵仆仆地來王上麵前表孝心?”


    “奇怪,就算大公子當日是輕車簡從離開都城遊曆,身邊總有數十護衛,幾名侍女,怎麽如今回來就剩下一人了?”


    看著齊宣的背影,低低的議論聲響起,這些守衛在宮門口的護衛自是不會知道才發生在臨淄城中那一場凶險追殺。


    “兄長。”少年迎麵走來,一身青衣上繡了精致的翠竹紋,笑容溫和。“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錯過阿姐的生辰。”


    他口中阿姐,指的自然是齊宣一母同胞的姐姐薑令儀,當今最得齊王寵愛的令儀公主。


    而眼前少年,便是齊宣三弟,齊國公子昱。


    薑昱素來性情溫和,與人為善,修行資質也是極佳,在朝臣與百姓心中,勝過齊宣不知多少。


    如今,改稱他為薑宣了。


    從回到齊王宮開始,這世上便隻有齊王嫡長子,齊國公子宣。


    “薑昱,見了我,可是覺得很失望?”齊宣盯著少年的雙眼,一字一句道。


    薑昱臉上笑意不改:“兄長此言何意?見了兄長,昱自是不勝歡喜。”


    “那便再好不過。”薑宣蒼白的臉上也揚起一抹笑,無端讓人感受到幾分森寒涼意。


    如今的薑宣,與離開臨淄前風流輕浮的少年已是截然不同。


    他走到薑昱麵前,緩緩又道:“長幼尊卑,三弟最是知禮,為何在我這個長兄麵前,卻如此不知禮數?”


    薑宣作為嫡長子,薑昱見他本應俯身行拜禮,從前他不曾與薑昱計較這些,但現在不同了。


    聽他如此說,薑昱笑意微頓,在片刻沉默後,終於向薑宣俯下身去。


    薑宣勾起唇角,按在薑昱肩上:“往後,三弟記得不要再犯才是。”


    他收回手,沒有再說什麽,與薑昱錯身而過。


    這世上真正的仇恨,是不需要輕易訴諸於口的。


    隨著齊宣的身形走遠,薑昱直起身,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隻剩一片沉凝。他的右手在袖中緊握成拳,為什麽薑宣這個廢物,是最有資格繼承齊王之位的人?


    他憑什麽讓自己在他麵前俯首!


    薑昱眼中漫上濃重陰霾。


    宮牆之外,離央看向知夢樓,開口道:“你要留在齊國,是覺出此處有異?”


    不必問過姬扶夜,她便已經猜到,他留在齊國,是因這處不過隨口提了一句的樓閣。


    “阿離果然知我心意。”姬扶夜含笑道,腳下暗自向離央的方向挪了挪,兩人站得便越發近了。


    離央沒有在意他這些小心思,隻道:“說正事。”


    姬扶夜低下頭,在她耳邊將事情一一講來。


    當日他前往丹瓊書院,正是因為意外得到有關司命的線索。


    以姬扶夜的聰明,在離央隕落之後,自然也能發現,離央選擇死在昆吾劍下,不僅是為報仇。


    她有不得不毀去自己軀體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除了作為離央生母的司命外,不做他想。


    姬扶夜自是恨不得將其剝皮拆骨,湮滅神魂。


    但要殺司命,必須要剝離她身上的司命仙格,姬扶夜在六界探尋當年司命的蹤跡,根據線索前往丹瓊書院。


    誰知在丹瓊書院中遇上離央,姬扶夜心神震蕩,一時便將其餘事情拋在腦後。而之後朱雀秘境與此方世界融合,作為司命分魂的月持翎隕滅,線索自此便斷開了。


    “以司命的性情,絕不可能隻分割一片分魂。”提到司命,姬扶夜的神色便有些沉。


    他在這所謂的國師居處,感受到一股相似的,令人厭惡的氣息。而姬扶夜再過七個時辰,便可恢複修為,好好瞧一瞧這所謂的齊國國師是人是鬼。


    *


    齊國,公子宣府中。


    薑宣歸府之時,已是黃昏。才到門前,便有許多已得了消息的仆役侍女候在門外,見青夜扶著他走下馬車,齊齊躬身施禮。


    揮手示意眾人起身,自齊王宮出的薑宣麵色已經恢複如常。他此行凶險,甚至在作為國都的臨淄被人追殺,齊王自是要好好安撫他一番。


    有宮中醫修大能出手,助薑宣煉化體內藥力,他不僅傷勢痊愈,修為更是攀升至金丹,距元嬰不過一步之遙。


    薑宣先令青夜帶著離央和姬扶夜前去府中安置,而他則在眾人簇擁下向主院行去。


    離開臨淄已近一年,府中自然有許多事務待他決斷。更重要的是,他遠行多日,庭中必定雜草蔓生,需清理一二,才可住得安心。


    望著公子府高大的院牆,車夫不由有些腿軟,往日他連靠近這裏的資格都沒有。


    仆役領著他向外院走去,往後他便是公子宣府中車夫。若非如此,今日之後,他應該就會是一具無知無覺的屍體。


    另一邊,青夜將離央和姬扶夜帶入一處小院之中,回身恭敬道:“二位尊上,此處乃府中客院,若有不喜,還有幾處……”


    離央抬眼看去,院中處處雅致,一花一木皆是被人細心修剪出恰到好處的姿態。


    但讓她目光停駐的,卻是廊下不遠搭起的葡萄花架,下方還有藤蔓點綴,因正值春日,藤蔓開了素色小花,頗有幾分野趣。


    姬扶夜自是注意到了這一點,眼神有一瞬柔軟,他對青夜道:“便在這裏吧。”


    數名侍女自廊下走來,向三人屈膝行禮。


    “二位尊上若有吩咐,可直接告知她們。”青夜如是道。


    姬扶夜卻道:“不必,讓她們退去便是。我與阿離不過在此停留一日,此期間,請府中諸位在院外止步。”


    離央不喜生人在旁,何況他們不過隻打算在此停留一日。


    青夜自不敢有異議,抱拳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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